追憶帶著三只兔子狼狽回家。殊不知,張肖衫早已悄然跟在他們身后。追憶安頓好兔子們,自己早已累得不行。小身板往床上一趟沉沉睡去。夜里兔子的尖叫聲又將她從夢中驚醒。
夏蠻知道這假道長不是什么好人。人模狗樣的玩意,深夜到這荒郊野外來絕對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們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fā)什么?!?p> “你不就是想要我們的命給那短命鬼而已?!毕男U說。
天涯驚得說不出話來。雖然他見多識廣,卻也沒像夏蠻這樣,見過兩面的人知道他要干什么還這么鎮(zhèn)定。
“你沒見過那缸里的烏龜烏黑一團(tuán),早就死了,那婦人額頭一團(tuán)黑色。”
“???”天涯一臉茫然。
時(shí)幽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就是沖我們來的?”
“大叔!有什么事嗎?”追憶醒了,拿著刀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門外?,F(xiàn)在就她一個(gè)小女孩和這陌生人,空曠的屋子里回蕩著她的聲音。追憶頭皮發(fā)麻。
“跟你沒什么事。你回去睡吧?!泵鎸π∨ⅲ瑥埿ど离y得溫和,這不由讓他幻想自己女兒這么大會是什么樣子。沒能陪伴在女兒身邊讓他一直心懷愧疚。
“可是,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和這兔子是熟人?!?p> “那你能讓他們變回來嗎?”追憶驚喜。
“我會的。”張肖衫說。
三只兔子看著他關(guān)上那破爛的房門,轉(zhuǎn)瞬一張森冷的臉對著他們。
“這臉變得比老天爺還快!”天涯嗤鼻。
“夏蠻,看來你知道的不少。”
“你沒事就在我們村轉(zhuǎn)悠。還有你那徒弟,謝易,一個(gè)個(gè)的心懷鬼胎?!?p> “那你知道是為什么?”
“不知道,或許,跟傳說有關(guān),山后圍著野獸,有妖人?;蛟S有你們想要的東西?!?p>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張肖衫又問。
“我沒興趣了解這些。你來這里才是最重要的?!?p> “許久不見,你小子也變聰明了,替我向你祖奶奶問好。”
“她死了。”
“怎么死的?”張肖衫有些驚訝。
“你,可以問問?”
“我們這么有緣分還是你替我去問好。你說行不行?”張肖衫平靜的臉逐漸青筋凸起。他伸出手摁住三只兔子。
“我一點(diǎn)都不好吃。我是人。”天涯欲哭無淚。這時(shí)候,腿腳不聽使喚,根本跑不動。
“我想跟你們借樣?xùn)|西?!?p> “借什么?什么我都借!你別掐我脖子?!倍歼@時(shí)候了,天涯還一臉傻乎乎的。“夏蠻,你們認(rèn)識啊,跟大叔說說,我們是人??彀盐覀冏兓厝ィ∵@畜牲我是一天不想當(dāng)了!太難了!”
“做人還是下輩子吧!今天,你們的命我借了。”
張肖衫率先抓住嘴碎的天涯,從懷里摸出玉瓶。
天涯的臉色隨著張肖衫嘴里念念有詞,手指飛舞間,氣色全無。眼珠隨即凹陷下去。
“夏蠻,救我!”
“快!救他!”時(shí)幽咬牙,剛爬了兩步又倒下。月色慘白的光籠罩著她。三人的人形在光影里若隱若現(xiàn)。天涯的人形越來越淡。他抬起的雙手在慢慢下垂。
“夏蠻,怎么辦?你說話啊?”時(shí)幽扯下脖子上的鏈子扔出去砸在張肖衫衣服上又彈回來。時(shí)幽的額頭流下一條血痕,鏈珠碎了一地。夏蠻總覺得這鏈珠在什么地方見過。他來不及多想,天涯就快死了。張肖衫很快就會抽干他的生命力。
“你放過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這里有天大的秘密?!毕男U見他沒有回答,額頭滲出大滴汗水。他繼續(xù)說道:
“在那深山里,我家不遠(yuǎn)處。你們懼怕的生老病死,那里都有答案。你不就想要長生不老,富貴滔天,名震世界嗎?”
夏蠻脖子一緊,呼吸一窒。張肖衫瘋狂貪婪的目光與他對視。
“很早之前,我就去過那片林子深處,那時(shí)我還是個(gè)小孩,記不太清楚,只記得,后來,好像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實(shí),我知道的不多,剛好比你多一點(diǎn)。我家突然出現(xiàn)的愉悅,還有,李詩語,還有憶香。還有那奇怪的老妖婆……”
夏蠻喘了口氣?!斑@些消息,比救你家那半死不活的人要好得多。反正一時(shí)半會她也死不了的?!?p> “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我好歹也算個(gè),旁觀者吧。我還知道,你為什么要來找我們,不就是因?yàn)槲覀兊南Р粫腥酥?。你邪惡的想法能夠繼續(xù)掩埋?!?p> 張肖衫默默地看了他好一會。眼睛一瞇。“我小看你了,你說我是留你好,還是殺你好?”
“你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畢竟,我知道得再多,沒有能耐也只是個(gè)未成年人。再說,我說的,有人信嗎?”
“怪不得古人說,開竅的人最可怕,你,我算見識了!你就不怕做個(gè)無頭鬼?”張肖衫揚(yáng)起手里的刀。
“慢!張叔叔。你放過他。以后有什么用的著的你吩咐。時(shí)幽赴湯蹈火。”眼見刀要落下,時(shí)幽用力撲過來抱住張肖衫的大腿。
夏蠻緊閉的雙眼,眼皮不停顫動。他咽了一口唾沫繼續(xù)說道:“你雖然回了家,依然沒有死心。你想知道愉悅的身份,也想知道我姑姑的身份。我家有條很有,很有能耐的金蛇?!?p> “那你就說說他們?!?p> “其實(shí)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很久沒回家了?!?p> “你耍我呢?!睆埿ど罋饧睌?。
“我知道你沒心死,你還是會回破云峰的。說不定。我還能做個(gè)引路人。”
“破云峰?”門外偷聽的追憶忍不住驚叫起來。屋內(nèi)爭吵聲以雙方難看的神色終結(jié)。
張肖衫緊握的拳頭緊了又松。他深吸一口氣,理智最終壓住了怒火。輕聲嘆息?!澳阍趺催€在?”
“我就好奇,你們說了什么。”追憶回答。
三只兔子趁著這當(dāng)兒,悄悄溜出屋外。
“跑不動了,腿痛,渾身都痛?!碧煅陌Ш俊?p> “不用跑,他真的要我們死,我們也不會活到現(xiàn)在?!毕男U突然掉頭往回跑。
“你不要命了!”
“他有在乎的東西說明還有點(diǎn)人性,我要賭一賭?!毕男U下定決心那般沖張肖衫跑去。
“我要救一人。”
“你好大的口氣。跟我談條件?”
“我知道的,你應(yīng)該有這本事。”
“可我連我妻子都救不了?!?p> “可你讓她活著?!?p> “救誰?”
“一個(gè)死人?!?p> “什么?”張肖衫難得驚訝?!澳氵@條件開得太大了。生死本是虛妄,逆天而行的代價(jià)我承受不起。再說我有什么好處?”
“你能得到愉悅的所有消息,我知道的,包括那山里的一切?!?p> “你已經(jīng)說過了?!睆埿ど佬ζ饋怼!叭苏媸瞧婀值纳铩O肽阋郧按舸翥躲兜男∽右簿谒阌?jì)了。”
“你要知道這樣做最小的代價(jià)就是,芨芨草沾織鳥娘娘廟前的神水就能讓死人復(fù)活。芨芨草遍地都是,織鳥娘娘卻是傳說?!?p> “這你也信?”天涯嘟囔。
“我要他活。這個(gè)世界夠荒謬了,還有什么不可信的。”
“我等了你們好久!”張肖衫沒想到深夜這墳頭還坐著一個(gè)婦人。她血紅的眼睛,蒼白無力的臉滿是怨恨。她舉著刀站起來。這樣的神色讓張肖衫不由忌憚三分。
“我說我跟他沒關(guān)系,你信嗎?”
“不!我不信!我誰也不信!凌云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知道。那么好的孩子,我親手帶大的孩子。他不知道人心險(xiǎn)惡。他錯(cuò)生了這富貴人家。他就不該遇見你們這些人!”
天涯躲在土堆后瑟瑟發(fā)抖?!斑€掘尸?這架勢怕是要把這瘋道長埋了。”
“她就一把刀能干什么?”
“你不知,女人的怨氣是有多恐怖。尤其是這種人。你看她穿紅衣,怕怕死后也會和仇人糾纏不休。沒看見那老平頭面露難色了嗎?”
“我受人之托,想要救活他?!?p> “誰?為什么要救活他?那人怎么不來?”姨娘神色警覺,說什么也不愿意把凌云交給一個(gè)陌生人。她早就把凌云視為親生骨肉疼到了骨子里。凌云死了她比任何人都想讓他活過來。這樣一個(gè)陌生人,半夜出現(xiàn)說這樣的話讓她不得不斟酌。
“他的朋友?!?p> “朋友?那個(gè)朋友?真的能讓他活?”姨娘心動了。
“只能說是試試?!?p> 飽受相思之苦的姨娘不能不心動。戒備的神色終于松懈。她要求一直跟在暮凌云身邊。
暮凌云的尸身已經(jīng)腐爛,張肖衫只得把他泡進(jìn)符水里。姨娘盼啊盼,盼了一天,不見絲毫動靜。
“為什么?你們騙我?你們想干什么?”姨娘咆哮起來。
追憶躲在隔壁,只覺鬧心。
這日子就沒法過了,一天天的沒一個(gè)省心的。
“你是破云峰的?”
夏蠻不回答。他的沉默給出了答案。
追憶嘆息:“我也想回去,那里有我掛念的人?!?p> “你呢?你為什么出來?”追憶又問。
“你別悶悶地不說話。暮凌云活了你就會好受些了?你怎么面對他,他又怎么面對他的家人?”
隔壁的哭嚎聲伴隨著東西落地的聲音。追憶趕緊閉上嘴,姨娘攔住張肖衫。“你說過的,他怎么還沒活過來?你不能走!”
“這得需要時(shí)間?!?p> “那你是去干什么?”
“我得回家吃飯?!?p> “神仙也得吃飯?”
“我不是神?;钪蝗杖?。零零碎碎的瑣事不就是為了活著?”
姨娘放下刀,跪坐在地?!笆裁匆蝗杖?,我的孩子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