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歲月如梭,不知不覺已經(jīng)在崖底呆了五日,墨宸身上的傷勢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了,棄兒也在研究如何出谷,但村長告訴棄兒,百年前祖先帶著一行人,為了躲避戰(zhàn)火紛飛,逃到崖底,并切斷了一切下崖的路。
棄兒并不著急,得空的時候,幫村民打點茶田,改良農(nóng)具,這一百年來,大慶農(nóng)業(yè)發(fā)展迅速,推行了不少新型農(nóng)具,這些墨宸也好,沈冰塵也好,他們都不會知曉,但是從小便接觸農(nóng)活的棄兒,卻能將其摸得透徹,比他們對玉器茶道更加透徹。
崖底眾人用的乃是百年之前的犁鏵,可如今早已改用曲轅犁,棄兒用手頭的材料湊了一把曲轅犁給他們試了試,大家抱著不太信任的心情用了,卻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能做出如此好的農(nóng)具來。
見到自己做的農(nóng)具有用,棄兒的勁頭更足了,將暫時還用不著的耬車,秧馬等物也琢磨出來了,改良了原有的簸箕,木揚锨,并與村中木匠一起研究出了風扇車,崖底這五日讓棄兒忙得不可開交。
棄兒找到村邊有一條比較寬廣的河流,村內(nèi)也有不少竹子,棄兒也在琢磨著,如何才能在村內(nèi)架起筒車來,不過筒車構(gòu)造稍顯復雜,棄兒這幾日一直在與村內(nèi)的木匠商議這事。
棄兒簡略的勾勒出筒車的模樣,并說明用途與原理,棄兒參與過一架小筒車的建造,有些經(jīng)驗,但這事不夠的,沒有村里老人的支持,那些皮毛的經(jīng)驗,不過是空中樓閣,不穩(wěn)。
不過凡事都需要嘗試,在制定好嚴密的計劃之后,村里人都閑了下來,出工出力的興修筒車,附近的竹林都被伐了一大片,村中之人,干勁十足。
在他們眼里,從崖底縱身飛下的棄兒,便是傳說中的仙子,為村內(nèi)帶來福氣,連帶了墨宸也受益了,家家戶戶取出家中珍寶,給墨宸養(yǎng)傷,連幾十年的野生老參這等稀罕的物件也拿了出來。
棄兒閑閑的站在山坡之上,半倚在大樹旁,看著不遠處清澈的小河。
“棄兒姑娘!棄兒姑娘!”一聲歡快的喊聲喚醒了朦朧中的棄兒,只見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叔,搓著寬大卻溝壑縱橫的大手,興奮的奔了過來。
見他走進了,棄兒才緩緩道?!按笫?,莫不是筒車又出什么意外了?”這樣的情況棄兒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不知道多少次,這五天里,筒車一次次出現(xiàn)意外,一次次失敗,棄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淳樸的村民卻義無反顧的相信著她,相信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孩,可以給他們帶來幸福。
大叔喘著粗氣,漲紅了臉,興奮說道,“不是,棄兒姑娘!筒車……筒車建好了!大伙兒正等著姑娘去添最后一截竹筒呢!”
“建好了!”棄兒喃喃道,旋即眼角彎起,嘴邊旋開一彎梨渦?!按笫蹇鞄胰?!”
兩人似一陣風一般的跑了出去,到了河邊,村里村民都在河邊等待著棄兒,筒車都修建完畢,只有最后有一截竹筒還未添上,這是村民特意留下的,等著他們心中的這位天仙來完成最后的一步。
村長將最后那截竹筒交給棄兒,蒼老的聲音卻是溫柔無比,“孩子,去吧!”
素手執(zhí)上翠色的竹筒,清澈的眸子環(huán)顧四方,看著四周那些親切的面孔,一個個皆是無比的期待,棄兒拉過村中木匠的手,又拉過身邊老嫗的手,朗聲道,“這筒車并不是棄兒一人的成果,而是大家努力而來的,這最后一截竹筒,應(yīng)該是大家一同來添。來吧!大家應(yīng)該一同分享著喜悅的瞬間!”棄兒將身邊更多的人拉來,眾人紛紛圍攏過來,以手觸及前人的肩背,想要分享這一刻的喜悅。
最后一截竹筒接上了,清澈的河水汩汩而下,流入一旁早已建好的農(nóng)田之中,棄兒掬起一彎河水,一飲而盡,酣暢淋漓。
看著村民滿臉的喜意,棄兒心底無比的開心,這皆是大伙的成績!
目光掃視,卻看見不遠處的山坡上立著一抹熟悉的身影,深邃的眸子像是一道利劍,直直的射向棄兒。突然那抹身影像棄兒招了招手,遠處的棄兒好似感覺到那人愉悅的心情,好似看到那人勾起的唇角,不過一定是看花了眼,一定是如此!
走離人群,朝著小山丘走去,看到那幅見得太多的俊顏,即便見過多次,但依舊會被他震撼到。
棄兒突然想起村口說書老人曾說過的一句順口溜,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才高八斗,貌似潘安,號稱一朵梨花壓海棠,人送綽號玉面小飛龍的唐伯虎。棄兒不知道唐伯虎長什么樣子,但她覺得,這句話送給墨宸再合適不過了。
巧笑嫣然的看著墨宸,眼里還有剛才沒能平復下來的激動,“宸公子,你找我?”
墨宸點點頭,席地而坐,指著不遠處正熱鬧的河邊,緩緩道,“這是你建的?”
棄兒也學著墨宸的,在離墨宸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搖搖頭,“這是村子里的人一起建的,我不過是出謀劃策罷了。”
墨宸又指著一旁的農(nóng)田里散落的農(nóng)具,“那也是你造的?”
棄兒依舊搖了搖頭,“那些是大慶國民平日里用的,我不過是將其帶了進來,算不得是我造的。”
墨宸指著那便被石灰包裹的茶田,想了想?yún)s又將手指放了下來,只淡淡的說了句,“棄兒,相識這么長的世間,我從未問過你是何人,住在何地,今日你便為我說說你的家鄉(xiāng)吧!”話語中透出濃濃的倦意,不是睡不足,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倦意。
征戰(zhàn)天下這么多年,與奸佞斗智斗勇,與鄰國拼戰(zhàn)沙塵,墨宸一身背負太多太多,生命中唯一的光輝,卻在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也離他而去。
從此,他的生命中只剩下漫天的血光與灰白,再無半點別樣的色彩。
在孤寂中行走多年的人,無論他如何避諱,心底卻又一絲柔軟,比其他人渴望一絲溫暖,今天看見那群愚昧的村民,為了一個簡簡單單的筒車,而興奮不已,那種極度的興奮,極度的成就感,墨宸覺得心里那根最深的弦被輕輕的觸動了,一點點瓦解著他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