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緲跟著方正來到了一個青磚圍成的院子。
李家村挺窮的,一路走來都是茅草屋。猛然見到青磚砌成的院子,她居然不習(xí)慣了。青磚顏色深淺不一,頗有年歲了。院子周圍干干凈凈的,一根雜草都沒有。想來是村里人幫忙打掃的。
院子大門上是生銹的大鐵鏈,方正早有準(zhǔn)備,拿出匕首,砍下去,鐵鏈不堪一擊,宛若纖細(xì)的木柴,一砍就斷。
推開大門,常年積攢在木門上的灰塵,撲面而來。
凌緲嗆得不行,揮著手,阻止灰塵的靠近。等灰塵散開,里面的一切清晰的展露出來,雜草占據(jù)了整個院子,囂張地向院子的主人示威。
“離遠(yuǎn)點(diǎn)。”方正自己一個人隨手撿起地上的竹子,敲著地,慢慢巡查了一遍,確定沒有蛇,才叫凌緲進(jìn)來。
屋子全都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埃,方正緊著要緊的先收拾。他朝著廚房去,打量了一圈,屋子里除了廚具,空蕩蕩的,沒半點(diǎn)吃的,不過就算有,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也早就不能吃。
“你拿塊布,擦擦。我去村長家買點(diǎn)糧食。”
凌緲眼睜睜地看著方正離開,嫌棄地盯著被方正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來的布,油膩膩的,而且黑不溜秋的,完全看不出它本來的面貌。
皺著眉,撇過頭,揪著一個角,在桌子上移來移去,靠著抹布的下擺蹭來蹭去,桌上的灰淺了點(diǎn)。
“我回來了?!狈秸持淮锏募Z食,手里拎著一個竹籃,竹籃里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他放下東西,接過凌緲手里的布,嘆了口氣,“我來吧?!?p> “我干什么?”凌緲實(shí)在不好意思在一旁干看著他做,鑒于相處這幾天留下的印象,他一定覺得自己四肢不勤,她特意補(bǔ)充了句,增加自己的誠意,“我可以學(xué)?!?p> “不用?!?p> 凌緲見自己有些礙事,見他又堅(jiān)持說不用,自己去干,他居然跟自己急。就去了院子里,開始霍霍野草,在她拔了十幾根草后,方正收拾完了廚房。
凌緲拔著拔著,眼皮耷拉,頭直往前沖。她自出生起就養(yǎng)在深閨里,平日里出行都是做馬車,哪有機(jī)會走很長的路,還風(fēng)餐露宿。這幾日下來,已是到達(dá)了她的極限,現(xiàn)在一空閑下來,整個人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夢會周公。
凌緲睜開眼,發(fā)覺她居然在床上。她怎么跑床上去了,很快滿鼻的香味,讓她忘記思考這個問題。奠祭五臟六腑,循著香味而去。
方正:“飯做好了。過來吃?!?p> 凌緲邁進(jìn)廚房的腳停住了。
狹小的廚房,桌子上兩菜一湯,落日的余暉打在方大哥的身上,凌緲生出了一種錯覺,她們像是生活了多年的老夫老妻。
“妙妙,怎么了,傻愣著。”
妙妙,瞬間擊碎了凌緲的錯覺,她遮遮掩掩,哪里對得起他的一腔赤誠。她還是早點(diǎn)走,省得自己越陷越深。
往日美味的佳肴,凌緲竟然吃到了苦澀的味道,不停塞著飯菜進(jìn)嘴巴里。
凌緲的反常落在方正的眼里,難免讓他有些擔(dān)心,飯菜做得不好吃?分別夾了一筷子,沒錯啊。
語氣里掩藏不住的關(guān)切:“你怎么了?”
“沒事。我就是想著以后吃不到你做的菜,覺得可惜,今天可不得吃個夠?!?p> “你可以一直吃。吃一輩子?!?p> 凌緲抬頭,猝不及防看到了他眼底的深情,就連他臉上充滿匪氣的傷疤都柔和了下來。動心的居然不只是自己嗎?可她……或許可以在努力一下。
“你喜歡孩子嗎?”
這句話就像是火柴點(diǎn)燃了方正對他們兩個人日后生活的幻想,“喜歡。我們生她個十個八個,把他們養(yǎng)得白白胖胖。還是算了,要兩個好了,一兒一女,多了太吵了。整天顧著孩子,累都要累死了?!?p> 凌緲眼神暗了下去,低下了頭,看著自己臟兮兮的繡花鞋,“我想你誤會了?!?p> “我誤會什么了!”察覺凌緲冷淡,似乎要和自己撇清楚關(guān)系,方正不安極了,有些口不擇言,“你不喜歡我問我喜不喜歡孩子。你不喜歡我跟著我回家。你不喜歡會——?!?p> 許是害羞,方正沒說,只是指著自己的臉頰。
“親你只是下策,你不愿幫我,我不想被他抓回去,我只是單純地想激起他的怒氣。跟你回家是因?yàn)槲覠o家可歸。問你喜不喜歡,是看你年紀(jì)大了,還不成親,以為你不喜歡小孩。”凌緲聲音有些干澀,咬著唇,長痛不如短痛,她不能自私地剝奪他做爹爹的權(quán)力,替他納妾養(yǎng)著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她做不到,“如果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我明天就去找村長,租房子搬出去?!?p> “不用?!狈秸罩氲氖郑嘟畋?。
“以后嫂子誤會了就不好了?!?p> “我說了不用。我吃飽了。”
碗重重落在桌子上,發(fā)出了沉默的咚聲。桌子震了震,連帶著盤子里的湯水都晃出了一點(diǎn)。
屋內(nèi)只剩下了凌緲一人,她眼淚不爭氣地掉下,落在碗里,混著米飯,一口口地吃進(jìn)了肚子里。
“對不起。終究還是軟弱了。”
凌緲吃完,不敢再去找方正,又不知道自己睡哪里,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這一夜,她睡得極其不安,她夢到前世。
破舊的屋子里,一個未施粉黛的中年女子拉著一個十歲的男孩子的手,兩人眼里充斥著仇恨,“一定要替凌緲報仇?!?p> 畫面一轉(zhuǎn),兩人站在凌府門口,等著侯爺?shù)鸟R車。侯爺領(lǐng)著他們進(jìn)了門,關(guān)照侯夫人照顧好他們。侯夫人妥帖地給小男孩安排了私塾。
一日,小男孩在私塾受到激怒,跟人賽馬,出了意外,腿斷了。
又一日,一丫鬟不小心拌了女子一腳,女子臉扎進(jìn)了炭火盆子。
幾年后,女子失足落井而死。
女子死后的第二天,小男孩拿著匕首要?dú)⒑罘蛉?,被顧仁武一拳打到吐血,終日關(guān)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里。
凌緲眉頭緊鎖,不安地喊著,不要,可畫面依舊繼續(xù)著。
侯夫人不屑地看著躺在床上的長大版小男孩,尖銳的指甲在他臉上滑動,“長得跟你狐媚娘一個德行?!?p> “為什么要想不開替凌緲報仇呢?安安心心的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既然姐弟情深,送你們團(tuán)聚。”
長久未發(fā)聲,聲音嘶啞得不成樣,“是你害了我姐姐和我娘?!?p> 侯夫人輕蔑地哼了聲,拿了個枕頭捂住了他的口鼻,“學(xué)什么不好,學(xué)你短命的娘。要不是那個臭丫頭,她早死了,人蠢就算了,還非要巴巴地回來找死。她沒了那張令我惡心的臉,我已經(jīng)放過她了,她自作聰明地跟我提那個賤女人,她該死!”
“?。 蹦橆a涼涼的,一摸,濕噠噠的,是真的嗎?姨娘和弟弟她們不會又回去替她報仇?
錦城的凌府。
侯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掃視著跪在地上的王二,“讓她逃了?”
王二磕著頭,“那臭丫頭不是我的對手,我都抓到她了。結(jié)果遇到了一個壯漢,八成是她老相好,她奶兄肯定知道,不然也不會沒等我到了,他就離開了。求夫人明鑒,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放她走?!?p> “是嗎?”侯夫人吹了吹剛涂好的指甲,“上一個辦事不利的人去哪了?”
看著王二嚇得像灘爛泥倒在地上,“你知道該做什么了?”
王二早就嚇得腦袋一片空白,聽到夫人的問話,機(jī)械地點(diǎn)頭。
“你說誰私奔了?”
王二這么多年替夫人做了不少骯臟事情,還能活的好好的,一是他辦事利落,不問原因。二是機(jī)靈。夫人一說,他就能明白夫人的意思。
“是,夫人我這就去不小心跟別人說凌緲打暈了我,跟人私奔了。”
短短一個時辰,關(guān)于凌緲的傳聞,傳得到處都是。真可謂是人不在江湖,江湖到處都是我的傳說。
另一邊破舊的屋子里,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圍坐著,犯嘀咕,不是說凌緲要回來了嗎?錦城到村里,一日足以。都已經(jīng)十日了,怎么人影都沒有。
劉氏:“老頭子,我們要不要去找找?會不會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劉力也就是凌緲的爹,自己的女兒雖然沒養(yǎng)在自己身邊,問想接回來嗎?當(dāng)然想。但是家里破破爛爛的,怕凌緲不習(xí)慣,受不了。萬一,她想留在錦城,自己也不能攔著她奔著好前程去。
沒回答自己老婆子的問題,問向了自己的兒子,“平子,你說呢?”
“我只有劉安安一個妹妹。”
“你說什么!”劉力揚(yáng)起大掌,被劉氏攔住。
“干什么呀!好好的父子兩個。我就不該問這個問題?!闭f著背過身子哭,“一家人好好的。鬧得村里人都看笑話,你們就開心了。老頭子,你能怪平子不認(rèn)凌緲嗎?她把我們當(dāng)回事了嗎?十天了,什么消息都沒有。安安,一到凌府,富貴了也沒忘記了我們,你看看廚房里的肉,都是她托人給我們帶的。平子偏心安安,該。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對自己好,還不興人更喜歡?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我們娃子不是沒心肝的人,你還不高興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边@個老婆子一說起平子,她這張嘴巴巴能說。
小劉氏沒說話,一心喂著兒子,看了下婆婆公公的態(tài)度,以后對待凌緲的態(tài)度心里有數(shù)了,一般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