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今官家?
那不就是孝宗司昱和周婕妤的兒子司德么?
不對,不能叫周婕妤,現(xiàn)在是周太后……
桃葉腦海中一片混亂。
司德板著一張臉,從樓上被帶下來之后,狠狠地瞪了陳熙一眼,二話沒說,就徑直出門去了。
陳熙吩咐撤兵,所有官兵都立刻退出梅香榭。
王敖和桃葉也悄悄走了出來,看見司德被請上了一輛馬車,陳熙在前面騎馬開路,官兵們護(hù)送著離開了。
王敖看著那些人遠(yuǎn)去,稍稍松了一口氣:“幸好他沒看到你?!?p> “你為什么怕他看到我?”桃葉十分不解。
王敖笑道:“傻姐姐,你都多久不在京城了?如果讓他看到你這時候回來,恰好咱們父親就「病故」了,他會當(dāng)做只是巧合嗎?”
桃葉恍然大悟,又問:“可他一個做臣子的,怎么就敢抓官家?”
“自然是周太后授意他的。官家年輕貪玩,周太后不便出宮,每次都是叫陳熙去抓人,再送回宮受罰。據(jù)大嫂說來,就今天這樣的事,少說都有幾十次了。”
“幾十次?那宮中的太監(jiān)侍衛(wèi)都是干什么吃的?還能看著官家天天往外跑?”
王敖笑著搖頭,靠近桃葉,低聲告知:“是太皇太后故意給放水的……她巴不得官家不學(xué)無術(shù),她才好多掌權(quán)幾年!周太后因此幾次責(zé)罰官家最近身的小太監(jiān),那小太監(jiān)被兩宮太后逼得左右為難,干脆跳井死了……現(xiàn)在宮中人人自危,有苦難言……”
“都鬧出人命了???”桃葉想起她在永昌時聽說的太后和太皇太后近來頻頻起沖突,大約就是因為這些事了。
王敖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閑話著,路過一家藥鋪,王敖很自然地走了進(jìn)去抓藥,他與藥鋪伙計說話的樣子很隨意,看起來像是那里的??汀?p> 桃葉忽然想起她之前聽說過的,蕭睿在玉兒被刺臉后病了許久,直到玉兒被送走時還沒好。
待王敖從藥鋪?zhàn)叱?,桃葉忙問:“是不是母親又病了?”
“她已經(jīng)臥床四年了?!闭f出這句話時,王敖臉上原先的笑容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容。
桃葉有些被震驚到了:“你的意思是說,自從玉兒出事,她就沒好過?”
王敖點(diǎn)頭,又不禁長嘆。
桃葉立刻批評了他:“那你還有心思帶我出去玩?”
王敖低下了頭,沒精打采地說:“母親剛病倒那幾個月,我整日都吃不下、睡不著??墒侨兆泳昧耍y免就有點(diǎn)麻木了,但我并不是不關(guān)心她。”
桃葉大概也能理解這樣的情緒,又忙安慰王敖:“帶我去看看她吧!我和她講講玉兒的近況,興許她聽了能好點(diǎn)呢!”
于是兩人一起回到司徒府,一進(jìn)后院就遇到了王敦。
如桃葉所預(yù)料的那樣,王敦一看見她,就眉頭皺起,劈頭蓋臉地數(shù)落王敖:“你怎么把這個妖精給帶回來了?你不要命了?還是想連累全家人都不要命了?”
王敖一臉不滿,也以同樣的態(tài)度懟了王敦:“你這人也太沒禮貌了!來者是客,你怎么能當(dāng)面稱人家是「妖精」?”
王敦冷笑一聲:“宮中老早就盛傳她是妖,難道你不知道?”
王敖昂首挺胸,也學(xué)著王敦冷笑一聲:“宮中還說孝宗是死于夢魘呢!你信嗎?”
王敦很是無語:“那她當(dāng)年差點(diǎn)用辣湯害死母親,這事兒總是你親眼所見吧?”
王敖仍然對答如流:“那時候桃葉姐姐不了解母親病情,不知者不為過!”
“好!就算這個也說得過去!可是她勾引二弟,以至于玉兒毀容蒙羞、家宅不寧!母親病到今日……”
沒等王敦說完,王敖又給懟了回去:“那都是公主作的孽,你怎么能責(zé)怪到桃葉姐姐頭上?”
王敦也更加疾言厲色:“若沒有她摻和,公主會作這個孽嗎?”
王敖就像要故意氣王敦一樣,依舊振振有詞:“只要二哥不認(rèn)可駙馬的身份,公主遲早還是會作孽!”
“外面在吵什么?”蕭睿房內(nèi)傳出一聲問話,聲音是顫顫巍巍的。
王敦、王敖都停住了言語,一齊往房內(nèi)走。
桃葉便跟在王敖身后。
王敦又?jǐn)r住桃葉,擺出一副臭臉:“你這個女人怎么如此厚顏無恥?我們家不歡迎你!你趕緊給我走!”
王敖聽見這話,氣極了,就推著王敦,口不擇言起來:“這是我的院子,我還嫌你站臟了我的地、靠臟了我的門呢!”
“你……”王敦氣急敗壞,扭頭出去。
王敖便拉著桃葉往屋里走。
桃葉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忙提醒王敖:“你父親的信還沒給他看呢!”
王敖也猛然想起,又忙出去追王敦。
床榻上,蕭睿已經(jīng)看到了桃葉,氣力微弱地喚了聲:“阿嬌……你回來了?”
桃葉正探頭看王敖,聽見這聲呼喚,又回頭看到蕭睿,心中不禁一陣吃驚。
蕭睿竟比先時蒼老了太多太多,身上精瘦,皮膚松弛,臉上爬滿皺紋,頭上的白發(fā)比黑發(fā)還多。
“阿嬌……你怎么不過來?是在生我的氣嗎?”蕭睿原是躺著的,此刻稍稍揚(yáng)起了頭。
服侍在蕭睿床邊的一個丫鬟忙給蕭睿墊高了枕頭。
桃葉疾步到床前,扶住了蕭睿,輕聲稱呼著:“母親……您……您怎么……”
外面,王敖已經(jīng)陪笑著將王敦給拖拽了回來,到蕭睿房中,將王逸的書信拿出來。
“有正事還不早說!”王敦只是輕描淡寫地責(zé)備了一句,沒再計較王敖前面說的那些話,趕緊細(xì)細(xì)看信。
蕭睿好不容易坐了起來,雙手都拉住桃葉,還未開口,眼中就滾下淚珠:“阿嬌……我對不住你……我逼走了你……我承諾過會用性命護(hù)著玉兒……可是我卻沒有照顧好她……我愧對于你……”
蕭睿嗚嗚啦啦,哭著、說著。
桃葉渾身不自在,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母親,其實(shí)我……”桃葉剛想解釋,卻看到王敖在那邊使眼色。
看著滿面淚痕的蕭睿,桃葉只好改了口:“我……我從沒有責(zé)備母親之意,而且……而且玉兒現(xiàn)在和她父親、祖父在一起,也過得挺好呢……”
“玉兒……”蕭睿有些癡迷之態(tài),她緊盯桃葉,目光是那般無助:“玉兒是不是也恨我?”
“沒有沒有……”桃葉握住蕭睿的手,只管半真半假地胡扯起來:“玉兒天天念叨著想念祖母呢!二哥各處求醫(yī)給她治臉,她臉上的疤已經(jīng)沒那么明顯了,永昌王也接納了這門親事,過不了多久,就要迎玉兒過門了,我這次回來,就是來跟你們報喜的!”
“真的?”蕭睿信以為真,不由得臉上綻放出幾分笑意,手忙腳亂著就下了床,踢上鞋子。
王敦、王敖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都清楚地知道,蕭睿已經(jīng)四年沒有下床了。
蕭睿下床之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個匣子,拿給桃葉看:“這里都是我給玉兒積攢的嫁妝,這次終于要用上了……”
桃葉的手指拂過匣子,指尖碰觸到了些許灰塵,再看一眼衰弱憔悴、卻滿懷愛意的蕭睿,不知不覺眼睛就濕潤了。
她接過匣子,輕輕放回原處,又挽住蕭睿的胳膊,送回床邊:“母親小心累著,還是歇會兒吧!”
蕭睿笑點(diǎn)點(diǎn)頭,在桃葉的攙扶下慢慢躺好,丫鬟又忙給蓋了被子。
桃葉走到王敖身邊,低聲問:“母親怎會糊涂至此,連阿嬌已死之事都不記得了?”
“所以,你就知道玉兒的事對我們家打擊有多大!”王敖嘆著氣,悄悄瞄一眼蕭睿,把聲音壓得極低:“你看我母親尚且如此,更何況我二哥心里的滋味?他為玉兒忽略了你,其實(shí)也沒那么不可原諒……”
在這種情況下聽到王敖的借機(jī)相勸之言,桃葉也不好反駁什么,可是她心里并不能完全認(rèn)可。
王敦看完了王逸的信,為免消息走漏,他隨即將信放在燃著的蠟燭上燒掉了。
桃葉望著信紙化成灰燼,又回頭看蕭睿似乎睡著了,便向王敖辭行:“要捎的信我已經(jīng)送到了,也已經(jīng)勸慰過母親了,我該走了?!?p> “哦……”王敖點(diǎn)點(diǎn)頭,先瞥了王敦一眼,又回復(fù)桃葉:“行。等母親醒了,要是問起你,我就說你被大哥攆走了!”
王敦瞪了王敖一眼,沒有說話。
桃葉也沒理會這些,就往門外走。
王敦忙站起,攔住了桃葉,露出些許笑意:“桃姑娘,要不……要不你就先留下來兩天,陪陪我母親?或許于她養(yǎng)病有利……”
桃葉還沒來得及答話,王敖忙跑過來推她:“姐姐就趕緊走吧!不然待會兒又有人罵你「妖精」、說你「厚顏無恥」怎么辦?”
王敦拉長了臉,不得已,只好彎腰向桃葉鞠了一躬:“是我這做兄長的口無遮攔,還請?zhí)夜媚锊灰旁谛纳?!?p> 桃葉正要說話,又被王敖笑嘻嘻插了嘴:“大哥,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樣子,要虔誠一點(diǎn)!不然,人家還以為你是在挖苦呢!”
王敦帶著些許怒色,抬頭問:“難不成你要我下跪求她?”
“就你方才說那些話,下跪也不為過!”王敖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話,卻一不小心偷笑了出來。
王敦當(dāng)真就準(zhǔn)備下跪。
“大哥,別……”桃葉忙阻止了王敦,又隨手推了王敖一把,訓(xùn)斥道:“你過頭了吧?讓大哥跪我,成何體統(tǒng)?”
王敖站在一旁,忍不住大笑出聲。
桃葉聽著這爽朗的笑聲,心中卻有點(diǎn)發(fā)悶,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離開王敬、不再做滿堂嬌的替身,如今竟又到王敬母親面前扮演滿堂嬌,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腦筋壞掉了?
正胡思亂想著,她突然聽到外面有人高喊一聲:“公主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