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陪爺睡覺
什么閣內(nèi)就這么一位小美人,在此侍奉的人也算是見證了她的成長。今年不過十四五,模樣卻越發(fā)水靈,日光下澈一張淡淡笑顏,就算是神仙也要看酥了。
府上丫鬟與小廝配對的不是沒有,奈何少爺平日看得緊,吃穿用度一手捏,也就顧準(zhǔn)能跟著直呼其名,他們這些人還要在后方加個‘姑娘’二字,豈敢再肖想。
少女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一身杏白衫子,青絲只用了根玉簪綰于腦后,離得近了還能嗅到幾分淺淡卻不容忽視的冷香。
清水芙蓉不過如是,卻比不得她嬌美。
只此一眼,再難忘卻。
雀兒素手觸了下花枝,花骨朵上露水盈滿,她這一碰不堪重負(fù)似的一顫。
“不用澆了,她們已經(jīng)喝飽了?!?p> 小廝聽言,放下水具:“是?!?p> 雀兒手下這些花比有些人還金貴,沒有準(zhǔn)許一般人不可擅碰的。
見她輕碾著黃色花瓣,指尖芊芊,斂目長睫不知道在忖度什么。
小廝思索了下,又道:“這些方才都是少爺親自修剪的,沒讓我們碰,裁完才吩咐我等灑水,日頭大,怕曬干了?!?p> 雀兒不意外,摸這周密的裁剪手法就看出來了。
堂堂顧家二世祖都能頂著這么大太陽耐心打理,說不清是花憑人貴還是什么,她想,這覺怕是補不了。
……
顧從宜老遠(yuǎn)就看到杏衫少女在行色匆匆時不時抬手拂汗,就是不知道是真沒看見他這么一個大活人,還是故意無視他。
待她從跟前路過,他隔著窗欞就給了她腦袋一下。
“還生氣呢?”
“……”
飛來一下,雀兒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厥芰?,捂著腦袋靜靜注視他,難得穿白衣的少年半個身子探過窗扉,斜靠著笑吟吟的,模樣清秀俊俏。
這樣的少爺,論誰能生得起氣來?
連暑都給她消了。
他自己的也不例外,許是熱,他將外衣褪了。
雀兒毫無愧疚之意:“少爺,你又衣衫不整。”
出口又是管教,這丫頭什么時候變成個小老師了。
顧從宜撇撇嘴,摸出幾顆小東西遞到她跟前兒,淡粉的唇翹起,避輕就重道:“別氣了,請你吃糖?!?p> 是杏仁糖。
見是這個,雀兒面容都柔和了不少,絲毫沒注意到某人臉上的壞笑。
她的笑容淺淡又明媚,笑起來略圓的杏眼會彎成月牙,露出小巧潔白的貝齒,顧從宜心下都融了融,在她伸手指尖帶著冰冷的溫度碰到掌心的那刻,他直接反手握住連人帶糖一并簡單粗暴地從窗外擄了進來。
“???”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雀兒尚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已經(jīng)枕著某人的胳膊躺在室內(nèi)窗下的涼榻上了。
“…………?!?p> 她眨了眨眼,只覺不知今夕是何夕。
罪魁禍?zhǔn)拙驮谒戏剑谜韵镜匦蕾p她呆萌的傻樣,遂又抽回胳膊,將糖塞兩顆在她嘴里,剩下的塞給自己,然后雙手枕于腦后直挺挺在她身側(cè)躺下。
雀兒側(cè)頭看他,甜味在口中向四處蔓延。
光暈勾出少年的輪廓,鼻子高挺,線條流暢優(yōu)美,能看到細(xì)小絨毛,嘴巴正一張一合發(fā)著牢騷。
“一天瞎忙活,正事卻不管。這么熱的天讓我嚴(yán)嚴(yán)實實穿兩件,這不是慢性殺人嗎?!?p> 察覺她的目光,他也偏過來,對上她清亮敞透的水眸狡黠一笑:“給你個休息的機會,陪爺睡覺?!?p> “睡覺?”
“嗯啊。”
正合她意。
然后顧從宜就看著雀兒干脆利落閉上眼,旁人該有的臉紅心跳拘束推辭她一概沒有,就那么,如他所言的,開睡了。
直到她的呼吸變得綿長勻停,顧從宜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
他捂著自己撲通撲通跳個沒完的小心臟,清俊的面容上寫滿不可置信。
真,就這么睡了??????
室內(nèi)比外邊兒涼快太多,但鳥叫蟬鳴也不饒人,小姑娘雖睡著了秀眉卻微蹙,顧從宜長臂一伸將嘈雜關(guān)之窗外,聲音確是小了但也因隔卻風(fēng)源變得更熱了。
他又拿來檀香扇躺了回去,眉眼柔和,就這么輕輕為她扇了起來,在那一陣陣輕拂中,小姑娘的眉終被溫柔熨平,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閣內(nèi)幽靜,于深處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
雀兒夢見了,爬滿在旭日普照下在白墻映下深淺花色薔薇的乳墻,在那春末夏初里,她抬眉輕瞥站在那拱墻之外的紅衣少年,他面上的不是冷清,而是傲,睥睨一切的傲,以至于過去了好些年,他在她心中依舊扎根的那般鮮活。
少年張揚狂傲,十里長廊春景如畫清香四溢,他的背影疏冷孤寂,邁步毫不拖泥帶水,仿佛就算前路遍地尸骨荊棘載途他也走得義無反顧,孤注一擲。
她在后面死命的跑,死命的追。
別去,別去,不能去。
別去,留下來,留下來好不好。
她欣喜地想拉住他,卻“撲通——”一聲狠狠摔在地上,痛嗎,痛吧,可是都不重要了。
她抓住了那片紅衣衣擺,臉上欣慰的笑還來不及收回,那片衣擺便毫不留情的,從手中錯過了。
她哭喊著爬起來,可她實在太小了,她追不上,她怎么都追不上,她的聲音太稚弱,她的力量猶如螳臂擋車,在那樣的周遭里,她的一切都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看著那身紅衣染成血衣。
而她什么忙都幫不了……
雀兒再睜眼時,那種絕望仿佛滲透到骨血,她靜默了許久,往臉上摸了摸,舒了口氣。
再看天色,已是近黃昏,身側(cè)的位置一片冰涼。
她走出門,腳步略略發(fā)虛,在那片晚霞帔光滿目瘡痍里,她看到少年姿態(tài)灑脫,沒由來緩解了那陣壓抑心悸。
顧從宜正躺在藤椅翹著二郎腿,使喚顧準(zhǔn)把衣衫理好收回,聽到動靜回頭就見小姑娘扶著門框一張小臉煞白呆呆望著自己。
他一笑,戲謔道:“醒了?可真能睡,晚上是……!”
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就三兩步抓住了自己手,抓得顧從宜瞠目結(jié)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