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鐘頭,兩人總算再一次開著車踏上了旅程。
準確地說,他們開著的是一輛電動輪式雙人拖拉機。
拖拉機一般都只有一個座。這一輛因為個頭比較大,駕駛位后又增加了一個座位。
饒是如此,車里的空間對兩人來說還是有些狹小了。
拖拉機沒什么不好的。
拖拉機的輪胎尺寸夠大,車重小,推重比高,在泥地上簡直無敵了。
駕駛位上的幽靈對自己說道。盡管他的表情并不是這么說的。
他們用來交換這輛拖拉機的物資僅僅是兩大盒子彈和兩只手環(huán)而已。這個價格公道得有些過分了,也不知道余羨的良心會不會痛。
“你問清楚了,他們是什么人?”他看著車內反光鏡中的余羨問道。
“一伙囚犯和幾個獄警。教堂后面就是一個監(jiān)獄,”余羨回答道,“你說巧不巧,災禍來臨的時候整個城市都毀了,偏偏那個監(jiān)獄完好無損......”
在神父的敘述中,他們的監(jiān)獄那會兒斷了網,因此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聽到外面動靜的獄警都跑了出去,然后再也沒有回來。幾個反應慢的留在了監(jiān)獄當中反倒躲過了一劫。
得知外面的消息以后,獄警們鎖上了大門,從此和囚犯們生活在了一起。
圣奧梅爾是個小城市,人口就那么多,監(jiān)獄里的犯人自然也多不到哪去??恐O(jiān)獄里的存糧,他們堅持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斷糧后,獄警和囚犯們自發(fā)分成了小組,開始設法在城中尋找補給。他們中有的帶著補給回來了,有的空著手回來了,還有的壓根就沒回來。
也正是由于圣奧梅爾是個小城市,搜尋者并沒有在此駐留多久。大概過了三四年的時間,監(jiān)獄里的人們就開始試著回到已經一片狼藉的家中,過回尋常的生活。
當然,他們中的大部分還是死在了偶然經過的仿生人、機器人和載彈無人機手里。
最后城里存活下來的都是真正耐得住性子的人。比如神父。
二十多年前,神父還不是神父,而是一個因街頭斗毆傷人入獄的毛頭小子。在監(jiān)獄中的生活漸漸改變了他,把他變成了一個虔誠的教徒。
這也正是他耐得住性子的緣由。
但人都是會變的。在監(jiān)獄里堅持鍛煉的神父逐漸變成了一個肌肉棒子。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后,他發(fā)現自己不僅比大多數人都要睿智,拳頭也要更大些,便想借助這兩點成為這座荒城的統(tǒng)治者。
外面已經沒有其他神職人員了,他成了這片土地上最后一個了解教義的人。于是他便用自己改編過的教義給其他人洗腦。
偶爾有幾個不愿聽他扯淡的,最后也拜倒在了他健碩的肱二頭肌下。
神父成了當地人的領袖。這里的人們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們從沒和重建后的文明世界接觸過,不知道新城市的存在,也沒聽說過《孿生宇宙》。
后來有一群好心人途經此地,神父這才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好心人給當地人留下了一些武器和彈藥,然后便離去了。
又過了兩年,他們才遇上了路過的余羨。
“想不到神父還是個挺有趣的人。就是這個故事怎么感覺那么熟悉呢......”
聽完余羨的復述后幽靈做出了這樣的點評。
“我懷疑這個故事的大部分都是他瞎編的,但我沒有證據?!庇嗔w笑著回應道。
“沒錯,尤其是‘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那一段。”
“噢,那段是我編的。”
“淦......”
之后的旅程就很順利了。這輛電動拖拉機無拖掛狀態(tài)下的最大續(xù)航里程是1120公里,對兩人來說已經夠用了。雖說為了省電,幽靈在踩下電門的時候相當克制,但路況本身也容不得他放開手腳馳騁。
兩人花費了十四個鐘頭出頭抵達了日內瓦,一路上再沒有遇到什么糟心事。
途中他們也曾發(fā)現過人煙,但本著多一事少一事、盡快到達目的地的原則,他們從未停車進行過探索。
2068年1月1日凌晨3點21分。這是他們看到聚集地入口的時間。
新的一年就這樣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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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日內瓦聚集地,和昔日那個聯合國總部所在的城市完全不同。羅納河南側至今仍是一片廢墟,人們的活動主要集中在北部,相當于原來城市三分之一的面積里。
兩人把完成使命的拖拉機丟在了聚集地北側入口附近。其實兩人也想過把拖拉機賣了換點錢,但他們一不清楚行情,二又不想丟臉,便決定進入聚集地一探究竟后再做決議。
如果反悔了,他們大可以再把拖拉機撿回來。只要它還在那里的話。只是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再見到它了。
“我說,這個地方好像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余羨站在聚集地的入口說道,“這都凌晨三點了,街上怎么還到處都是人?”
“對仿生人來說,凌晨三點和下午三點有什么區(qū)別?”幽靈攤了攤手。
幽靈是沒有造訪過流民聚集地的。米爾頓凱恩斯和圣奧梅爾的那兩個都只有幾十人,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能算是小型社區(qū)。
至于余羨,紐卡斯爾附近的那個聚集地他倒是去過兩次,但那處聚集地其實沒有太多常住居民,通常只是被當成一個交換物資的場所而已,因此規(guī)模也比較有限。
但日內瓦就不一樣了。據里弗斯說,這里總計生活著六萬左右的人口。其中包括三萬多的人類和兩萬多的仿生人,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定居在此處的。
上規(guī)模意味著更好的管理。兩人此刻正在大門處進行著入境登記。
幽靈已經提前取下了自己的頭環(huán)。他怕頭環(huán)暴露出某些問題。
負責登記的是一個人類男子和一個仿生人女子。他們鑒別了兩人的種族,檢查了他們的包裹,還通過手環(huán)調查了余羨的行動軌跡。
曝光自己的行蹤讓余羨有些緊張。他甚至閃過了“紐卡斯爾已經發(fā)布了抓捕他的通緝令”這樣的念頭。但那個女性仿生人守衛(wèi)只是對他笑了笑,并沒有問起紐卡斯爾的事。
幽靈的注意力則都在這個女性仿生人身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同類”,免不了有些好奇。
不知道她是什么型號。幽靈想。
總覺得她的面部動態(tài)更生動一些。
就在這時候,女仿生人好像察覺到了什么,轉頭對幽靈說道:
“初次來訪的同胞,請你關閉IB系統(tǒng)。這是對人類朋友的基本尊重?!?p> 幽靈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居然能察覺到我開著生物識別?
他毫不遲疑地照做了,并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對不起。是我疏忽了?!?p> 開著生物識別對人類的確是種冒犯。他能理解。
試想一下,如果你的樓上鄰居正在進行著負距離交流,而你開著識別系統(tǒng)......
那只能說好像看到了,但沒完全看到。
登記完畢,女仿生人露出了職業(yè)性的微笑,對兩人說道:
“看樣子兩位都是第一次來。日內瓦的規(guī)矩很簡單,不要用任何方式窺探別人的情況,不能在城里開槍,不能傷害任何人類和仿生人,不能使用可能造成信號屏蔽和電磁爆炸的設備,不得破壞城內的公共設施。就這樣?!?p> 這些要求并不過分。余羨和幽靈點了點頭,向對方道了聲謝。
守衛(wèi)將兩張通行證交到了兩人手中。這是兩人應對例行盤查時必須的過關證明,而且有了它,下次兩人再來日內瓦時就無需進行登記了。
走入關口,兩人對聚集地的面貌有了更全面的認識。
這里的建筑都是重新翻造的,和曾經的日內瓦一樣以低矮的小樓為主。不同的是,這里大多數建筑的樓頂和樓面都是巨型光伏,看上去漆黑一片,有些陰森的樣子。
街道挺干凈的,沒有垃圾也沒有停放的車輛。道路兩側沒有綠化,卻有不少長椅和雨棚。
長椅上三三兩兩的坐著人,街道上也有一些人在行走。如果幽靈說得沒錯,這些應該都是仿生人。
這些人要不就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發(fā)呆,要不就是一邊緩緩行走一邊喃喃自語。難得有幾個與旁人產生互動的,也就是小聲交談著什么,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
“真沒想到,日內瓦居然變成了這樣?!庇撵`感慨道。
二十多年以前他曾經在日內瓦待過幾天。那時這座城市并不是很包容,但城市的宜居程度還是很高的。
而現在,它在幽靈眼中已經成為了一個暗流奔襲的魔窟。那些黑色的建筑像是沉默佇立的魔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這些偶然經過的旅人,隨時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將他們整個吞下。
“這里的氣氛可真夠詭異的?!庇嗔w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自從余書文把那幾個名字交給了他,余羨對其他仿生人的憎恨倒是減少了些許。但這并不是說他就不再討厭他們了。因此,一個像這樣充斥著大量仿生人的地方總會給他帶來些許不適。
幽靈笑道:“人家都在干正事呢。你沒聽說過仿生人和母體的事?”
“母體不是被毀掉了嗎?”余羨詫異地回應道。
帶來災禍的人工智能個體們,無論是仿生人還是機器人,有實體或是沒有實體,他們都連接著同一個云端服務器,或者說一系列云端服務器。
人工智能通過云端進行共同學習,這使得他們在極短的時間里掌握了所有能夠攻破的數據庫中所有的信息。
他們連接的云服務器被就稱為母體。
在母體的幫助下,人工智能陣營輕而易舉地打贏了信息戰(zhàn)——所有人都明白信息戰(zhàn)是現代戰(zhàn)爭的基礎,這也是人類會在轉瞬之間輸掉這場戰(zhàn)爭的原因。
“從前的母體的確被毀了,”幽靈一邊拿出平板電腦展示給余羨一邊說道,“但論壇上的人說仿生人早就重建了母體。一個更好的母體?!?p> 這個平板電腦是他從米爾頓凱恩斯帶出來的。幽靈將它和自己重新進行了綁定。
“論壇上的消息可信度就那樣吧......”余羨評價道,“不過重建母體對人工智能來說的確是一等一的要緊事。如果我是仿生人,我也會盡快促成這件事。”
“噤聲,”幽靈突然說道,“不要小瞧仿生人的聽力。在這種地方公開議論他們的母體可不是什么友善的表現?!?p> 他已經注意到幾道隱晦的目光正向兩人的位置投射而來了。
聞言,余羨立即轉移了話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們現在怎么辦?”
“我們現在人生地不熟的,很難把事情處理得完美。先找個地方休息吧。你聯系一下里弗斯,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p> 經過考慮,幽靈發(fā)現他們幾乎不可能立刻完成目標。相比之下先做一些準備工作才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
“去目標下榻的旅店怎么樣?”
“不怕打草驚蛇?”
“不怕。只要我們不驚動旅店老板娘,那個給‘現實主義’提供消息的女人就行?!?p> “怎么說?”
“你就不怕她兩頭賺錢?”余羨難得地獲得了智商上的優(yōu)越感,“賣情報的人最沒節(jié)操,有錢就是爹,有奶便是娘。她大可以把麻煩上門的消息傳達給目標,相信目標會很樂意給她提供豐厚的報酬的。”
幽靈無聲地鼓了鼓掌,贊嘆道:“想不到你還懂這些。”
余羨憨笑著撓了撓頭。
我懂個毛線我懂。這都是里弗斯說的。
接下來,兩人用問路的方式找到了那家名為“日內瓦旅店”的日內瓦旅店,由余羨付款開了一個雙人間。
里弗斯已經幫余羨搞定了離線金庫的事,而余羨已經早早將自己所有的財產轉移到了離線金庫之中。這讓他在付款時顯得毫無負擔。
不過他總是隱隱感覺到自己遺漏了什么,似乎是某件和賬戶有關的事。
可他發(fā)現自己并沒有頭緒,就沒再繼續(xù)胡亂琢磨。
為兩人進行登記的正是那個提供情報的老板娘。
登記入住旅館的憑證就是卡口開具的通行證。老板娘掃了一眼兩人的證件,突然生出了些荒誕的感覺。
在日內瓦經營了六年旅店,她還從沒見過男性人類和男仿生人入住同一間房間的。
眼神交匯的瞬間,幽靈也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似乎引起注意了。
這可不是好消息。想要查清兩人的來路,對方只需找個門道聯系上關口的守衛(wèi)就行了。這對一個在當地有著自己情報網的人來說應該只是小菜一碟。
他們的房間和目標的隔著一個樓層,對方在他們上面。老板娘把兩只手環(huán)一樣的房卡交給了兩人便甩手不管了,兩人不想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中停留太久,便趕忙上了樓。
進入房間后,幽靈的第一反應是打開生物識別功能掃描一下樓內的情況。但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他至今沒弄明白給他們進行入境登記的仿生人是如何察覺到他開啟了這個功能的。萬一這棟樓里住著其他仿生人,并且也能通過這種方式察覺到他的窺探的話就麻煩了。
快四點了。幽靈把老板娘的異樣告訴了余羨,想了想,沒有選擇戴回頭環(huán),而是直接舉步離開了房間。
他還是想先去會會那個老板娘。
一睡方休
感謝“虛空小朋友”和“l(fā)dff”大佬一貫的推薦票支持!大佬好夯,我好喜歡哈哈哈 然后,我發(fā)現自己算錯章節(jié)數了......下周一會上架,這三天應該都只有一章了,不過上架后會補上幾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