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尊境,在修煉之路上的九個境界之中,一向被歸為“上三境”的第一層。
修煉到輪回尊境之后,修士漸漸已經(jīng)脫離天地之力的掌控,對寒來暑往的感知也就鈍了許多。就像張元,在三千魔域里游蕩了三五年,卻似從來沒領(lǐng)略過冬之冰寒,夏之酷熱。
三千魔域,的的確確有三千個魔族聚居的地域,就像藍(lán)星帝國的三十六郡、一千多個縣。
但三千魔域要比藍(lán)星帝國荒涼得多,往往方圓千里,卻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偶爾有一些魔族聚居的村鎮(zhèn)、城市,街道上也極少見人——也許,他見到的那些,也不能稱之為“人”。
頂著個人腦袋,卻生著副骷髏骨架的骨魔族,人身卻是牛頭、虎頭、豹頭的獸魔族,如水一般柔軟、火一般熾熱、土一般堅硬的元素魔族,甚至還有長得像花花草草的生命魔族!
行走在這樣的一個地域,可以想象,頭戴瓜皮帽、身披鱷皮褂子、腳蹬皮靴、騎著匹靛青色高頭駿馬,又如假包換是個人類的張元,該遭到多少白眼,受到多少侵?jǐn)_?
行走在鄉(xiāng)村,他會向路邊小孩、田里農(nóng)夫打聽林萌的下落,往往會有魔族小孩舉起石塊瓦礫,雨點一般砸向一人一馬;進入城鎮(zhèn),他也會拉低帽檐,坐在酒樓飯館,詢問店小二有沒有見到一個披著淡青衣衫的少女經(jīng)過,然后被店小二聽出他的人類口音,頓時群起而攻之!
有幾次,他甚至迎面撞上了魔族軍團,被大批骨魔、魂魔、獸魔包圍,好不容易才殺出重圍;有一次他居然看到了曾在虎烈原交過手的骨溈,差點被她追殺了數(shù)千里!
但不管有多苦多難,他仍然默默地行走在三千魔域,遵循著心里那道氣機的指引。
正因為那道神秘氣機的存在,他才堅信,林萌一定還活著,而他每多走的一步,也是在向林萌接近??傆幸惶?,他一定會找到林萌,把她平平安安地帶回人類世界去的。
至于據(jù)說越演越烈的人魔大戰(zhàn),他倒沒有多大關(guān)心。他穿越到這個神魔大陸來的目的,不是當(dāng)什么濟世救人的大俠,只是想過上好日子,想維護好自己在乎的少數(shù)人。
這是他的初心,這個初心實在稱不上偉大,他卻一直堅守著,從來沒有忘記過。
遠(yuǎn)方是一帶巍峨的群山,卻沒有多少青山黛黧的感覺,竟似蒙著一層淡淡的血色。
張元拍了拍身旁靛青色的高頭駿馬。這匹駿馬并沒有多么的高大雄偉,卻生得極其矯健,頭頂豎著一根尺把長的獨角,目似寒星,蹄如鐵柱,正是由那條魔蛟變化而來。
跟在他身邊三五年,這條魔蛟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張元每天一顆妖靈丹的“催化”下,實力從十三星一躍突破了十九星,現(xiàn)在已是當(dāng)之無愧的一方妖尊,也渡過了化形天劫。體內(nèi)原本那僅有一成的真龍血脈,現(xiàn)在也已增強到了接近三成,與龍族至尊也差不了太多了。
張元把它取名為“青龍”,不但因為它是靛青色的,也因為他已有了朱雀、白虎。
“龍兒,俺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但俺本能地有種感覺,那血蒙蒙的一片,似乎不是個好地方??墒前骋膊坏貌蝗ツ膬?,因為俺的感覺一向很準(zhǔn),萌萌,好像就在那邊!”
“公子,您的意思是不是說,您打算自個兒去闖那片血域,卻把俺放歸山林?”
青龍涎著臉,嘿嘿笑道。它就不相信,自家公子真就有這么好。
它被半強迫地與張元簽訂了靈魂契約,心里卻一直有個疙瘩,依它這么強大的血脈,本應(yīng)當(dāng)是嘯傲一方的妖族巨擎,怎么能跟在一個人類屁股后面,天天“公子公子”地叫個不停?
“俺還真有這個想法?!睆堅剡^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不大聽話的妖寵。
青龍本能地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道:“這,這怎么可能?俺青龍身為龍族的驕傲,怎么可能讓公子一人涉險?什么都不用說了,公子,俺青龍永遠(yuǎn)陪著您,永不離棄!”
對這個有些憊懶的家伙,張元早就有了充分的認(rèn)識。這家伙雖然也簽了靈魂契約,但也許是它的自主意識原本就十分強大的緣故,它與朱雀和白虎都不一樣,對他沒有那種深入骨髓的依戀。當(dāng)然它也絕對不可能背叛他,這是靈魂契約所決定的。但這不妨礙它時不時在他面前拿捏一下,傲驕一下,甚至故意做點惹怒他的事情來,就像一個叛逆期的孩子。
但今天他所說的,卻是真心話:“俺是說真的。當(dāng)然不是把你放歸山林,實際上你也回不去了。你去南邊,洛水以南,去找朱雀和白虎。俺告訴過你的,它們也是俺的妖寵,你們就像兄弟姐妹一般。去了以后,你還要幫俺打聽一下一些人的消息,名單俺通過靈魂契約傳給你。俺來三千魔域幾年了,幾年前就想去找他們的,但當(dāng)時來得太急,沒機會去找?!?p> “公……公子,您說的是真的,您真要獨自一個人去那血蒙蒙的魔域里闖蕩?”
青龍徹底震驚了,語無倫次:“不,這怎么可能,您怎么可能一個人去……”
靈魂契約,和這幾年的相處,讓它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張元去冒險。
“滾!”張元狠狠踢了馬屁股一腳:“俺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廢這么多話干嘛?”
青龍又是一個哆嗦,撒開四蹄便跑,跑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卻已不見了張元的蹤影。
張元默默地站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看著漸漸遠(yuǎn)去的青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遠(yuǎn)處那血蒙蒙的魔域,張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那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三千魔域的核心地帶。而三千魔域的規(guī)則,是越靠近最核心的“三魔宮”,便會越危險。
但不管有多危險,他都要去闖一闖。其一自然是功法氣機的指引,源自《天心五雷訣》與《九天玄元真經(jīng)》的神秘聯(lián)系,那是他找到林萌的唯一線索;其二也是因為他的修為。
與后天境、先天境一模一樣,在晉升輪回尊境以后,三五年來,他的修為便停止了增長。
他每天都在服用輔助修煉的八階圣藥“洞虛丹”,按道理那只有三寸高的元神會漸漸由銀白變成金黃,待得整個元神都化作一片金色,那便是他突破到歸元圣境的時候。
但幾百上千棵洞虛丹服下去,那銀白色的元神卻一絲變化也沒有。
按照在后天境和先天境時的“經(jīng)驗”,他覺得,只有把自己置身于最危險的境地,給自己最大的刺激,方才能夠?qū)崿F(xiàn)修為的“跨越式增長”,從輪回尊境一層,突然晉升到十層。
血蒙蒙的群山,看著挺近,實際挺遠(yuǎn)。以張元在輪回尊境里也算出類拔萃的速度,也足足走了一個來月,直從酷暑難耐走到金秋八月,才終于走到了那片血光之中。
血光里,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偶有高山峻嶺,地域卻并不寬廣,只有數(shù)百里寬;過了這一片丘陵,便是浩瀚的草原,都生著齊人高的野草,卻每一株都是血色的。
草原上沒有人,也沒有魔獸,連只飛鳥也沒有,甚至就連風(fēng)聲,也是沒有的。
但草原上并不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有一股極為低沉的歌聲,不知是從什么地方傳來的。
“血魂堂,血魂天,血魂天下血魂原。血祭魂飛血魔池,血涌血落血影來?!?p> 剛聽到這歌聲的時候,張元還有些興奮,他已經(jīng)數(shù)十天沒有見到人影了,若是真能找到歌聲的來源,哪怕對方是一個長相恐怖無比的魔頭,他也會感到萬分高興。
然而這歌聲從早上唱到夜晚,無時無刻不在他耳邊縈繞,卻總也見不到唱歌的人,漸漸地,他心里便開始打鼓了:這唱歌的到底是誰,他是怎么把歌聲,傳遞到自己耳邊來的?
難道,他的修為,要比張元高出許多,所以他能讓張元聽到歌聲,也能讓他看不見人?
張元很自信,卻并不自大。他知道自己的修為,經(jīng)過三五年的沉淀,他的修為實際上還是有所增長的?,F(xiàn)在的他,在尊者境自然是難覓敵手,一般的歸元圣境初期,他也不害怕。
但如果遇到歸元圣境后期的大圣者呢?比如說傳說中的,九劍山莊大莊主,九劍魔帝的大徒弟劍一君,那在圣者榜上排名第二百九十五位的強者,張元就一點信心也沒有。
據(jù)說整個神魔大陸有一千零八位圣者,全部收羅在藍(lán)星皇室編撰的《至圣榜》之中。張元之前在虎烈原對戰(zhàn)過的那位骨溈,排名第七百五十八位,與這位劍一君,有著天壤之別!
“哐鏘,哐鏘!”似乎有什么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下子引起了張元的注意。
他循著聲音緩緩走過去,心里便把那神奇的歌聲忽略了——但他卻沒注意到,那歌聲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好像那唱歌的人就在眼前一般。
而那哐鏘哐鏘的聲音也跟著變大,似乎那聲音,就是唱歌的人發(fā)出來的。
撥開草叢,張元不由愣了一下:唱歌的人,和那發(fā)出聲音的人,果然就在面前。
是一片淡淡的赤“云”,當(dāng)然不是天上的云,而是一大群淡紅皮毛的魔羊,就像一片赤云遮蓋著草原。數(shù)以千計的魔羊中間,有一匹淡紅色的駿馬,比張元還高,正溫順地啃食著淡紅的野草。駿馬背上,倚著一個渾身包裹在淡紅衣衫里的人影,手里不知在擺弄什么,發(fā)出哐鏘哐鏘的聲音;清脆的歌喉,正低低地唱著那首奇特的歌謠:“血魂堂,血魂天……”
這片景色,在一片血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有點詭異,卻并不讓張元的高興少半分。
他快步走了過去,遙遙地拱著手:“有勞了,在下想問點……”
那人影回過頭來,兩人相隔只有數(shù)丈,張元卻又愣了一下:是個女孩。
淡淡的粉紅皮膚,一雙略帶淡紅的眸子,連頭發(fā)都是淡紅色的,顯得格外妖異。
“公子,你要問什么?”少女不過十三四歲,雙眸帶著促狹的笑意,輕輕地問道。那聲音有些獨特,清脆中帶著一股糯意,又有一分嬌媚、一分慵懶,以及一分輕憨。
聲音好聽的女孩,張元不是沒有見過,林萌、風(fēng)傾云、洛含柳,都是。但這三五年來,面前這少女,卻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這讓他似乎連骨頭都酥了二兩。
“在下想請問,這是什么地方,姑娘……”張元本能地有些難以啟齒的感覺,在一個女孩面前打聽另一個女孩的下落,似乎怎么都算是件不禮貌的事情。
“這是血魔域,血魂魔帝大人的魔宮,就在那前面數(shù)千里遠(yuǎn)的深山里。”那女孩微微笑道:“但我卻不是血魔域的人,我也不是魔族。我叫軒轅玨,公子,你呢?”
“軒轅玨?”張元吃了一驚:“你是軒轅王國應(yīng)龍城的人?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我在等一個人?!避庌@玨微笑道:“只是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我等到了沒有?!?p> 難道在三千魔域里,除了他張元以外,還有其他人類在活動?
“我是五年前渡過洛水,來到三千魔域的。”軒轅玨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微微笑道:“剛來時的確很痛苦,但現(xiàn)在也過習(xí)慣了。而且我知道,不但是我,還有許多人都渡過了洛水。也許是魔族大舉南侵,留在魔域的魔族軍團反而少了吧。魔族有十六大軍團,只有三個還留在魔域。甚至我還聽說,有人在洛水北岸的大洛域、小洛域那兒,建立了一座人類城池?!?p> “那,你來魔域這么久,可曾見到過一個淡青衣衫的小姑娘?”張元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希望,似乎林萌的消息就在朝他招手,甚至林萌似乎都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那女孩很是認(rèn)真地歪著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
張元不由微微垂下頭顱,卻猛見地上的野草輕輕顫抖了起來,接著便聽到了一陣?yán)坐Q般的馬蹄聲:似乎有千軍萬馬,鐵蹄如風(fēng),攪亂了一地野草,滿地羊群!
“公子快走,順著來路倒回去,快!”軒轅玨卻猛地慌了神,伸手便來推張元。
“怎么了?”張元又是一愣:難道這馬隊的到來,竟是和軒轅玨有關(guān)?
“哈哈哈哈,人類小姑娘,你到底考慮好了沒有?”一個粗豪的聲音解答了張元的疑問。扭頭一看,草原東邊正有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塵煙里,一匹高大的血紅色駿馬長嘶著,駝著一個足有一丈來高的魁梧老人,手里舉著一柄血紅色的長戟。
“未知姓名的魔族強者,魔尊五層!”張元目光一縮,似乎明白了軒轅玨的倉皇。
她只是一個長生境大圓滿的女孩,哪里能是這位尊者境五層魔族的對手?
“喲嗬,居然還勾搭了個男人!怪不得你不愿去本部落作客?。 瘪Y到近前,那魔尊冷冷笑著,卻沒有勒住馬匹,而是任由駿馬沖近張元,猛地一揚手,血光中,一戟斬下!
“住手,血天殤,這事和這位公子沒有關(guān)系!”軒轅玨秀目圓瞪,一躍而起,揮起手中火紅的鞭子,便朝那長戟擋去。她鞭梢上有幾塊赤紅的鐵塊,輕輕一碰,哐鏘哐鏘直響。
“啪!”鞭子正好擋住戟鋒,軒轅玨噔噔噔退了幾步,身子一搖,嘴里溢出一絲鮮血。
但那長戟也似沒占到什么便宜,竟似有一絲血色,被鞭身上淡淡的火焰給灼燒了一般!
“好,好,好!”血天殤似怒似笑:“看來你還真是執(zhí)迷不悟,仍然仗著你的火焰功法克制我血神族,不把本族放在眼里??磥?,你真是要等到本族強者到來,才會有所收斂吧!”
雖然軒轅玨給他擋了一戟,張元卻似并沒有摻和這事的打算。他默默地站在一旁,雙眉緊皺:一方面是吃驚于那血戟的特殊,雖是赤紅,實質(zhì)陰寒無比;另一方面,卻也吃驚于那軒轅玨。這小姑娘不但天資非凡,竟能以長生境大圓滿的實力,擋下五層魔尊的血戟;而且她的功法,還讓張元感到了一絲熟悉,竟似與自己的九天玄元真經(jīng)有幾分聯(lián)系一般!
但粗略一招,并不能讓他準(zhǔn)確地分辨出什么,他還需要繼續(xù)觀察。
不過軒轅玨好似也沒想過要他幫忙,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冷冷地道:“血天殤,你殤血部落的少族主覬覦我的火焰功法,想要我與他雙修,讓他達到陰陽合濟的魔圣之境,作夢!你回去可以轉(zhuǎn)告他,我軒轅玨早就說過了,他最多也只能得到我的一具尸體!”
“這可由不得你了!”血天殤冷冷一笑:“來啊,先把軒轅姑娘請回去,再來收拾他!”
身后的騎士哄然答應(yīng),紛紛疾沖而來,手里都出現(xiàn)了一條條粗壯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