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所有人都精神抖擻地起來了。
真正能夠走近這個時代,真實地看看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是如何生活的,姜久盈很是興奮。
會不會跟詩里寫的一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或者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再或者魚戲蓮葉間,蓮葉何田田。
離他們家別苑不遠(yuǎn)處,就是第一起案發(fā)地小郭莊。因此寧氏留在別苑,見見管事,安排庶務(wù),剩下父子三人換了身輕便男裝,低調(diào)為主,并不打眼,這才棄了車馬,帶了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仆從,搖著折扇,徒步而行。
四月中旬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熱了,哪怕清晨亦有幾分暑氣。長袖長褲貼著身體,很快就傳來幾分被浸濕的不適。
又到了想念短袖短褲超短裙、空調(diào)西瓜冰淇淋的季節(jié)啊~~
除了短袖短裙可以在家偷偷穿穿以外,后幾種真的只能夢里見了。
姜久盈仰天長嘆。沒有后世無數(shù)科學(xué)家費(fèi)盡心血的改良,原始的西瓜居然個頭小小,瓜皮厚厚,食之無味,還全都特么的是籽。
怪不得當(dāng)初她第一次想吃西瓜的時候,寧氏會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正常人哪個會喜歡吃這么沒啥甜味的野果!
對,就是野果,難吃到?jīng)]人種!據(jù)說這玩意還不是原產(chǎn),當(dāng)初下西洋時有人當(dāng)寶貝似地帶回來,誰知道辛苦種了半天,產(chǎn)量低,還難吃,就被吃貨民族放棄了。
想想看吧,以吃貨人民的智慧,沒能養(yǎng)殖起來的,無一例外都難吃得無可救藥。
好在他們家里有錢,還可以買得起冰。砸碎做一碗冰酪,或者五月盛夏之時在屋里放一塊,聊勝于無。
小郭莊到了,姜久盈也萎了。她憤懣地想,原來古人的所謂不遠(yuǎn),也足有三里地??!常年宅家缺乏運(yùn)動的她最后只得坐上姜文遠(yuǎn)因了解自家閨女,一早準(zhǔn)備好的軟轎,足足歇了兩刻鐘,才算緩過神來。
不行不行,不能把自己養(yǎng)成廢物啊,生命在于運(yùn)動,為了多活幾年,多吃點好吃的,以后吃完飯一定要圍著小花園繞兩圈才行。
“這位老哥,我家老爺帶著小公子們出游,一路走來有些累了,不知可否借貴家歇歇腳,討碗水喝?”平貴尋了間看起來還不算的瓦房,上前與主人家搭訕,恭敬詢問外加送上十幾個銅板,很快姜家三人便坐進(jìn)院里,喝著清涼的井水,祛了幾分暑氣。
微服私訪,并不是漫無目的地出來碰運(yùn)氣。姜文遠(yuǎn)昨日已先行派人,騎快馬送信給鄭懋,查了周秉正所有姨娘的出身。
也是巧了,這小郭莊,除了是第一起兇案發(fā)生地外,還有一戶人家,送了女兒與周秉正做姨娘。
姜文遠(yuǎn)畢竟官威日久,哪怕身著便服,不說話也能讓人感到壓力,那主人家很有幾分瑟縮,不明對方來意,只得在一旁伺候著,默默希望趕緊把對方送走,對姜文遠(yuǎn)提的問題,知道的有問必答,卻一個字也不多說。
姜久盈朝著自家老爹使眼色,讓他喝完水趕緊再出去轉(zhuǎn)悠轉(zhuǎn)悠,換他們來問,沒看把人嚇到了嘛。
得,被嫌棄了,姜文遠(yuǎn)找個借口,起身告辭,去村里繞繞。
一尊大佛走了,剩下兩個年歲不大的小子,郭老四明顯放松不少。
一老兩小有一搭沒一搭對著話,從最近幾年的收成,聊到后山哪個季節(jié)蘑菇出得最多,都是郭老四熟悉的話題。
這幾年難得的好光景,不然他也存不夠錢翻修房子,說到高興事兒,當(dāng)然有興趣多說幾句。
慢慢的,話題便轉(zhuǎn)到了村子里最近發(fā)生的大事上,少不得得聊上兩句兇案。
其實村莊里家長里短的閑事甚少,大家知根知底,聚族而居,你家里進(jìn)一個生人,到了晚間,全村都知道了。偏偏郭氏夫妻二人在半晌午被人砍死家中,卻無人看見。
“我聽人說現(xiàn)場挺慘的?!?p> “可不是慘,那血呀,流了一地,唉,可惜喲,我看成哥以后的日子怕是難了?!惫纤目谥械某筛缡枪系母赣H,他高燒終于退了,人還昏昏沉沉的,成嫂子更是整日以淚洗面,每天呆呆守著夫君。
“那郭氏,在村里為人如何?”王大志身上查不出什么來,郭成老兩口又是老實巴交的,沒有惡評。郭氏嘛,因為是女人很容易被忽略了。
“這……”郭老四有些為難,他一個大老爺們,評議隔房的堂侄女,這叫他怎么說?
“有什么不能說的!”因為來的都是男客,郭老四的媳婦便回避進(jìn)了屋,卻也沒耽誤她伸長耳朵聽他們交談,此刻再也忍不住,搬來個小杌子,便坐下與他們分說。
郭成老兩口是個好的,但是郭氏卻很潑辣。
沒辦法啊,宗族制度歷來是扶強(qiáng)凌弱,資源傾斜也是向強(qiáng)勢一方。沒兒子,是最被村民欺負(fù)的一類人。要不然怎么說斷子絕孫是最惡毒的詛咒呢。
郭成還是個老實頭,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他們一家在村里不知道挨了多少欺負(fù),祭祀排不到好位置也就罷了,原本家里有的兩畝水田也非得收回去,要換成不足兩畝的下等旱地。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郭氏不敢不潑辣,她再不潑辣點還不得被人欺負(fù)死。兩畝下等旱地的收成養(yǎng)活三口人,怕是連稀粥都喝不起,不用開春就得斷糧,那是生生要逼死人的節(jié)奏!
于是郭氏挺身而出,憑著不要命的狠勁,替家里保住了水田,彼時郭氏將將十二,還是個半大孩子。
嘗到了潑辣的甜頭,郭氏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偏,到她長大成人,已經(jīng)是打遍四鄰無敵手了,一張嘴更是不饒人,到十九歲上方才招到上門女婿,她的性子也是一方面原因。
村里的叔伯祖母嬸娘伯母,大姑娘小媳婦,就沒有不怵她的,跟瘋狗一樣,誰想被她咬?
表面上大家對郭氏的遭遇都很同情,但私底下,真正為他們一家傷心的,恐怕一個也沒有。尤其東頭二喜一家,不但不會悲傷,家里還偷偷燉個肉慶祝慶祝。
誰讓郭氏不修口德,害了他們家大姑娘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