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盤根錯節(jié)
丫鬟緊緊抱著自己的行囊，警惕地看著李棠。
“來這幾年了？”
“三年……”
丫鬟老實回答。
“回答我?guī)讉€問題，此事便只有你知我知?！?p> 李棠指著丫鬟的行囊說道。
“大人，請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p> “都說了，我不是什么‘大人’……”
李棠撓了撓頭。
“平日是膳房負責(zé)張員外的三餐飲食的嗎？包括酒水、煎藥。”
“是膳房負責(zé)的?！?p> “很好?！?p> 李棠面露微笑。
“你家老爺去世那天，誰負責(zé)抓藥煎藥？”
這時丫鬟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開口道：“那人犯事了嗎？大人……”
“看來你知道啊，告訴我是誰?！?p> 李棠加重語氣，帶著一股無法忤逆的氣勢。
“陳……陳小子抓的藥，也是他負責(zé)煎的?！?p> 丫鬟不堪重壓，說出了實情。
“那小子現(xiàn)在在哪？”
“他已經(jīng)好久沒回府邸了，不過我知道他住在南溪頭的一處茅屋，沿著南溪上游走就能找到。”
李棠點了點頭。
“你剛剛是想袒護他吧，你們倆什么關(guān)系？”
丫鬟臉一紅，羞澀道：“陳小子他趁我午睡時偷偷親了我一口，我覺得他喜歡我。”
“呃……”
李棠一時語塞。
“你對我實話實話，那我也告訴你一個小知識。你拿的這些廚具雖看著精美，但充其量也只是鐵器。
我建議你直接把那口大鍋毛走，那玩意比你這些東西加起來都值錢，背著還能防身。”
留下這句話，李棠的身影隨之消失。
外面，黃捕頭正在四處找尋李棠。
“喂，李仵作，你是我親大哥，你可別到處晃了?！?p> 黃捕頭可算看到了救星出現(xiàn)。
“怎么了？”
李棠問道。
“你也該把張員外和那位下葬了吧，你看好不容易出太陽了，我站這心里卻跟冰窖似的?！?p> 黃捕頭焦急道。
李棠聳了聳肩，只能說心里有鬼是這樣的。
“好，事不宜遲，我已踩好點，且隨我來?！?p> 黃捕頭點頭同意。
李棠走在前面帶路，二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踏入張府花園中。
“張員外與那宋氏終歸夫妻一場，合葬可令二者安息，此地絕妙。”
李棠指向花園內(nèi)一口方塘旁的花圃，幾朵杜鵑正開得嬌媚。
“這……會不會太近了？李仵作，實不相瞞，這棟宅子以后恐怕得姓吳?！?p> 黃捕頭已經(jīng)把話挑明了。
“落葉尚欲歸根，孤魂野鬼也是如此。葬之郊野，其魂思歸，反而易起詭變。”
李棠解釋道。
黃捕頭覺得李棠所言在理，況且他也管不了那么多，這宅子姓吳又不是姓黃。
“此事需黃捕頭親力親為，此后與你再無糾葛。”
李棠補充一句。
黃捕頭硬著頭皮接下，隨后取來工具刨了兩個大坑。
之后他用推車運來棺材，將其分別放入坑中。
封土前，李棠往坑內(nèi)灑了一把紙錢。
“歸去來兮，無牽無掛。”
黃捕頭也順勢雙手合十，低頭懺悔。
“封土！”
泥土掩埋棺槨，無字無碑，入土為安。
“黃捕頭，此時感覺如何？”
李棠問道。
只見黃捕頭捂著胸口，隨后長出一口，回道：“頓感豁然開朗?！?p> 李棠點了點頭，只能說心理作用是這樣的。
黃捕頭還要在張府主持遣散之事，李棠先行告辭離開。
不過他并沒有直接返回衙門，而是按照那丫鬟所說，沿著南溪上游一路尋去。
如今春雨初歇，南溪的水勢依舊湍急，溪畔甚是泥濘。
李棠大概走了二三里，并未看到所謂的茅屋，周圍的景色越發(fā)蠻荒。
進入溪谷地帶后，李棠可算看到了那孤零零的茅屋。
這茅屋給李棠的感覺并不像是正經(jīng)的住處，而是孩提口中的“秘密基地”。
“有人嗎？”
李棠在茅屋外大喊。
無人回應(yīng)。
他靠近茅屋的門，發(fā)現(xiàn)其虛掩著。
進入后，狹小的空間內(nèi)堆滿瓶瓶罐罐，同時還有一股作嘔的惡臭。
這臭味對李棠而言不算陌生，那是腐肉的氣息。
在瓶瓶罐罐之間，李棠找到了臭味來源，一瓶被打碎的罐子，以及浸泡在里面已經(jīng)腐爛的眼球。
此番獵奇的景象并未嚇到李棠，相反他很熟悉這種感覺。
殘缺的記憶從支離破碎的肢體內(nèi)流入輪回之宮，李棠能察覺到記憶的源頭分布于那些瓶瓶罐罐之內(nèi)，以及整個茅屋四周。
【陳璞，享年十六歲，由于記憶殘缺，直接死因不明?！?p> 【出身：孤兒，由祖母撫養(yǎng)。】
【五歲：混讀私塾，識得千字。】
【六歲：祖母病餓而死，進縣城謀生。】
【八歲：成為酒樓跑堂小弟，因不慎將酒倒在客人衣服上被怒扇一耳光，從此性情大變。】
【十歲：被趕出酒樓，懷恨在心，偷偷用開水燙死了酒樓掌柜養(yǎng)的貓?！?p> 【十二歲：當(dāng)了地痞流氓，屢次被捕快敲打后，安分了下來?！?p> 【十四歲：被藥鋪掌柜相中，收留他為學(xué)徒。】
【十六歲：為張府送藥途中結(jié)識張員外，由于其藥鋪學(xué)徒身份與悲慘出身，引起了張員外的共鳴?！?p> 【同年：辭去藥鋪學(xué)徒，進入張府為仆，深得張員外器重，屢次授予他藥理知識?！?p> 【同年：結(jié)識一神秘男子，承諾贈與他十兩黃金以及后半生衣食無憂，條件為殺死張員外，欣然接受?！?p> 【記憶殘缺……】
【記憶殘缺……】
李棠皺起眉，這陳姓小子的一生，所有關(guān)鍵信息都集中于他死時的十六歲。
然而正是這十六歲的記憶出現(xiàn)了殘缺，導(dǎo)致所有線索就此斷了。
如今可以認定就是這陳姓小子利用藥理殺了張員外，可他身后還有推手。
真是一環(huán)接著一環(huán)，這背后恐怕盤根錯節(jié)，既然線索斷了，不如到此收手。
截取，十六歲的遭遇。
殘缺部分被排除在截取范圍之外。
李棠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這時一頭體型碩大的老鼠叼著一個袋子企圖鉆出茅屋。
然而袋子卡住了它原本就碩大的身體，聽見李棠的腳步靠近，老鼠只能丟下袋子逃走。
李棠彎腰拾起袋子，里頭是足量的十兩黃金，分毫未能來得及動用。
“金子，哈哈哈……好多金子！大哥你來真的啊，哈哈哈……殺誰都可以，給我更多金子！”
癲狂的笑聲在李棠腦海內(nèi)回蕩。
心術(shù)不正——李棠拍了拍腦袋，企圖將那聲音從他腦中拍走。
陳璞這種程度，恐怕算是走火入魔了，死不足惜。
另外，李棠似乎明白了為何他的記憶會出現(xiàn)殘缺。
因為那滿地支離破碎的尸體內(nèi)，唯獨少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