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世暴雨
這一天就如往常的任何一天,李棠起床洗漱、趕赴衙門、集市購買早點。
此時他突然心生異感,他看到了集市內(nèi)有一道完全陌生的背影。
那是個中年人,身穿昂貴的錦衣華服,頭戴云鶴冠,氣質(zhì)出群。
他似乎覺察到了李棠的目光,轉過身沖著李棠禮貌一笑。
這時李棠的異感攀升至巔峰,莫名還糾纏著一絲熟悉感,與極端不妙的危險感。
那人隨后與李棠擦肩而過,他買了很多東西,吃的喝的用的。
按捺下心中的種種感覺,李棠抵達衙門。
中午,他與徐非聊起此事,他并未向徐非道明內(nèi)心的種種不安,只是說注意到了一個外來人。
徐非讓他安心,說自己馬上去著手調(diào)查。
到了晚上,徐非的調(diào)查還沒有任何頭緒,短時間在縣城內(nèi)找個人不算容易。
為了稍稍犒勞他,李棠又請他去酒樓吃飯。
那十兩黃金正是他闊綽的底氣,一般百姓大半輩子都不一定能掙到十兩黃金。
好巧不巧,酒樓內(nèi)李棠看到了那個中年人。
此時那人正在獨自小酌,桌上佳肴量少但精致,價格也極其不菲。
順帶一提,酒樓掌柜的那只貓此時正無比乖巧地趴在中年人的腿上。
明明那只白眼貓對它主人都未曾如此親昵過。
徐非自然也瞧出了此人面生,他讓李棠稍安勿躁,自個兒過去探探虛實。
初一刻,氣氛劍拔弩張。
下一刻,二人把酒言歡。
酒過三巡,徐非笑容燦爛而歸。
“那人沒問題,相當有趣之人?!?p> 徐非一口咬定。
李棠再看向那人,他恰好舉杯致意。
婉拒其邀酒之約,李棠尋了另一個位置坐下。
倒是徐非在兩桌之間徘徊,美酒佳肴蹭得好不爽快。
是夜,風自山口涌來,夾帶一絲陰冷。
云巍取下云鶴冠,獨自坐在石崗縣的塔樓之上,時值深夜,燈火明滅闌珊。
他面色泛紅,醉意微醺。
只見他從腰間取出一支白玉笛,湊于嘴邊吹鳴,曲調(diào)悠然,時而鏗鏘,變化千端,恰似天狗食月。
一曲奏畢,皎月被烏云遮蔽,嗚咽怒風大作。
云巍衣裳獵獵,他轉而吹奏下一曲,此時他正興致勃然,勢必要奏個盡興。
愈發(fā)狂熱的笛聲伴奏下,雷聲驚蟄,大雨傾盆而下。
曲盡,玉笛換做三尺鋒刃。
居于縣郊的李棠突然驚醒,聽聞暴雨夜來,他點燃蠟燭,望向窗外。
不知為何,他此刻內(nèi)心悸動無比。
他細細品味,悸動的源頭居然是輪回之宮。
它似乎在渴求什么,那是一種強烈的迫不及待,仿佛極端饑餓之人眼前忽然擺上大量的可口珍饈。
那么——輪回之宮會渴求什么呢?
毫無疑問,是記憶,大量亡者的記憶,它從不挑剔并且胃口極大。
它似饕餮般食欲無窮無盡,愈多記憶它便愈是興奮,永不滿足,因為輪回本就永無止境。
大量的亡者……
李棠望向縣城,他內(nèi)心的種種不安此刻一一靈驗
黑夜、暴雨、屠戮……
此刻,縣令官邸內(nèi),吳縣令臥著數(shù)張房產(chǎn)地契而眠,鼾聲如雷。
一道濕漉漉的身影悄然屹立在門外,一把鋒刃挑開門閂,行動悄無聲息。
門打開后,可以瞅見院落內(nèi)倒著數(shù)具死相各異的尸體。
他們都是吳縣令的家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他們至死都未能發(fā)出一點聲音。
雨水隨斜風濺入屋內(nèi),潮濕的水氣混雜著淡淡的血腥味,這讓吳縣令的美夢出現(xiàn)了些許瑕疵。
他的鼾聲驟然停止,表情逐漸猙獰。
此刻,一把鋒刃洞穿了他的心臟,干凈利落,幾乎一擊致命。
房產(chǎn)地契沾染了血跡,模糊了上面的字跡。
希望到了陰曹地府,這幾份地契也能算數(shù)吧。
那道身影隨即離去,時間有限,還需提高效率。
另一邊,黃捕頭家內(nèi)。
今天他得到了縣令的承諾,最多這個月底,他就能到州府當差。
屆時他就會獲得更高質(zhì)量的人脈,從而擁有更大的晉升空間。
他要從州府的捕快晉升為州府捕頭,再下一步便是封京總捕,甚至還能成為王朝特使。
黃捕頭還在暢游幻想,腦中已經(jīng)開始構思自己成為王朝特使后的出行華蓋。
事實上,他這個點還沒休息,純粹是因為他吃飯時展望未來,手舞足蹈間打翻了菜肴,油水弄臟了發(fā)妻的衣服。
發(fā)妻一怒之下,他被打發(fā)到柴房,后半夜才準進屋睡覺。
黃捕頭的發(fā)妻是石崗縣名門望族之后,他倆成婚本就門不當戶不對。
發(fā)妻下嫁過來后,黃捕頭對其百依百順,而發(fā)妻的性子又十分強勢。
所以“黃捕頭怕老婆”,這在石崗縣算一個公開的秘密。
“等著吧,等我成為王朝特使后,我一定要納十個妾,氣死你?!?p> 瞧,這就是黃捕頭的那點出息。
眼瞅到了后半夜,黃捕頭裹著單薄的衣裳準備回屋。
“老婆,我進來咯。”
望著黑漆漆的屋內(nèi),黃捕頭小聲招呼道。
這時一道寒光閃過,一把鋒刃陡然架在他脖子上。
“老婆別鬧,不就一件衣裳嘛,我買十件賠給你?!?p> 黃捕頭求饒道。
可他再仔細一看,卻隱隱約約發(fā)現(xiàn)那身影與發(fā)妻截然不同。
“你是誰?有話好商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等會,我老婆呢?你把我老婆怎么樣了!”
話音戛然而止,一顆渾圓的頭顱滾落,脖頸噴濺出的鮮血染紅房梁。
“刀都架你的脖子上了,那我想要的東西,想必只有你的頭顱。你說,對吧?”
鮮血恣意,無聲凝噎。
李家老宅那邊,李棠已經(jīng)準備好了東西,他現(xiàn)在就上路,趕赴縣城。
除了隨身攜帶的工具箱之外,他背后綁著一座石質(zhì)經(jīng)幢,約兩米長,重達七八百斤。
背負如此重物,李棠的行動并未受到明顯影響,只是腳步微微沉重了些。
他要趕快,已經(jīng)快來不及了。
至少,至少要把徐非拉出這場暴雨。
抵達縣城邊緣,李棠的腳步突然放緩。
他撫著額頭,目光怔怔。
大量記憶正在涌入輪回之宮,此等量級還是頭一次,令他頭暈目眩。
他們的心聲好嘈雜,充斥著不甘、絕望與不解。
“明明我們平平常?;钪?,為什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就死了!”
他們在瘋狂地詰問著李棠。
“生死本無常,你們給我閉嘴!”
未知生,焉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