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沿,一望無際的銀白之中,一座結界漂浮于此處。
結界有七層外壁,分別為七神所創(chuàng)制,外壁相互彌合,相互承壓,在這片由整個世界的靈魂所組成的海中,偏執(zhí)地開辟出一隅。
相傳,開辟出這個神國時,為了抵抗以太之海的重壓,教廷將整個市中心的人口都遷移出去,然而,當神國落成之時,以太之海震蕩,仍舊在整座城市中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而那場慘案傷亡人口的數(shù)據(jù),就被存儲在這座檔案館之中,化為一個無人知曉的數(shù)字,被掩埋在歷史中,卻依舊靜靜地昭示著“基路帕檔案館”的血腥往事。
“而今日,這份血腥將被終結于此。”
執(zhí)拿著那一枚血紅晶體的蘇陌如是說。
而在他身側,光華與鮮血綻放,天理院的煉金術師們與天國的教士相互攻伐,要素與賜福雙雙破滅,術式與神術糾纏不休。
雙方的戰(zhàn)斗在以太之海中攪動起巨浪,死亡在戰(zhàn)場中蔓延,戰(zhàn)死的超凡者們甚至留不下全尸,就會迅速被涌動的靈魂之潮汐淹沒。
以往高高在上的教士們的生命,此刻卻比牲畜還要廉價,而在夾縫中生存的煉金術師們,卻眼中有光,肆意地釋放著自己的靈煜。
老因克手中閃過燦金的光華,以黃金階的力量,釋放出一個個術式,將蘇陌守護在其中。
這是他的任務,也是天理院這次行動的最高目標——將蘇陌護送至神國前,而現(xiàn)在,這個目標即將完成。
“蘇陌,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他扭頭看向朝這里奔來的教士,那是一位身著樞機主教,對老因克來說,是老朋友了。
“以西結!你的敵人是我!”
他展開了一道大結界,將蘇陌與戰(zhàn)場隔開,然后迎了上去,手中亮起的不是燦金色的光華,而是象征死亡與空無的純黑。
【要素·終焉】
黑色的煙氣纏繞向名為以西結的紅衣主教,而象征賜福的金光也隨之亮起,二者纏斗在一起,如同天使與惡魔的對決。
兩位黃金階的戰(zhàn)斗在以太之海中激蕩起巨浪,雙方數(shù)百位超凡者悍不畏死地廝殺,但這些,卻都不是這場戰(zhàn)斗的重點。
戰(zhàn)斗的重點,在老因克所撐開的結界的另一端——
蘇陌漂浮在海中,靜靜地注視著自己一手締造的神國。
這座神國的落成是七十幾年前的事,那時的蘇陌還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全心全意地為教廷付出自己的才華、青春,甚至生命。
直到那場慘案發(fā)生。
作為神國技術的締造者,他清楚當時的技術還不完善,不可能在不造成傷亡的情況下完成。
但當他滿腔熱血,要完善這一技術時……七神卻已經(jīng)不想等待了。
祂們選擇犧牲無數(shù)條人命,粗暴地忤逆以太之海的意志,建立起名為“神國”的結界,用來儲存珍貴的知識——
比人命,還“珍貴”的知識。
直至那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許并不那么正義。
于是他叛逃出了教國,攜帶著無數(shù)被教廷視若珍寶的知識,每當遇到煉金術師,他就會像散財童子一樣,將這些知識傳播出去,這是他對教廷的報復。
他也知曉,這些報復對于七神來說微不足道,可他沒有力量——他的一切知識都來自教國,可教國給他的,無不是原理類的知識,不敢讓他沾染一點兒有關“煉金術師”的力量。
于是,他開始籌劃——他十幾年如一日地聯(lián)系天理院、改造自己的要素、到處尋找賢者之石、觀察“源之瞳”的持有者……
最終,他的一切汗水換來了一個機會,一個站在這里,親手終結自己所犯下過錯的機會。
“蘇陌,你昔年叛離偉大之神,將神的賜福棄之敝履,如今卻敢出現(xiàn)在這里?
“何等狂妄!何等褻瀆!”
蒼老而有力的聲音自神國中傳出,那是密彌爾教國的“教皇”,被稱為神之代行者的老者。
他的語氣中傳出難言的憤怒,但蘇陌知道,這不過是做給教士們看的——能夠成為“教皇”者,必然了解一切真相,他們之所以忠于七神,不過是因為利益的綁定。
蘇陌笑了,笑得很欠打,很狂妄,也很……灑脫。
“若不褻瀆,我何必來此?”
下一瞬間,神國的邊境外,一個術式被構成,須發(fā)皆白、身著銀袍的老者從其中走出,他手中執(zhí)拿著銀白的權杖,眉間刻畫著代表賜福的刻印。
“那么我便行神之意旨,將你懲戒!”
他形容嚴肅,口中誦念起神的經(jīng)義。
“他們的刑罰,自古以來并不遲延;他們的滅亡,也必速速來到。
“——就受永火的刑罰,作為鑒戒?!?p> 于是,熾烈的火焰自蘇陌身上騰起,熔灼著他的血肉。
“‘懲戒之永火’……許久不見的神術了啊……”他看著自己的手,看著手上燃起的烈焰,語氣輕佻、嘴角帶笑。
哪怕身軀變得焦黑、殘破。
教皇眉頭皺起,他清楚這一神術的威力——“永火”,直至死亡也不熄滅的懲戒之火,火焰將燃燒入受術者的軀體,燒灼其每一寸血肉,直至燒毀其靈魂。
這是審判庭至高的刑罰之一,要遠比凡間的任何酷刑都恐怖,它能讓人疼痛至昏厥,又因為疼痛醒來,周而復始,直至形神俱滅。
可那青年卻只是站在那里,沒有哀嚎,甚至還微笑,似乎在嘲諷著教廷的威儀。
“你——”老人滿面怒容,張口呵斥,卻被蘇陌打斷。
“老頭子,別生氣嘛,我們認識這么久了,何必跟老朋友動怒呢?”
“當你叛出教廷的那一刻,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罪人!”
“啊,”蘇陌做出驚訝的神情:“原來你們也這么覺得啊……那豈不是正好?”
“正好?正好什么?”老者怒容未改,卻突然有種不詳?shù)念A感。
“正好將你們都弄死在這里?!?p> 蘇陌的笑容愈發(fā)燦爛,甚至變得有些癲狂。
而在他手中,一枚血紅的晶石閃爍著光芒,告知著旁觀者一個事實——束縛其的外殼并不穩(wěn)定。
“這是……”老者睜大雙眼,他當然認識這是什么,先前的沉穩(wěn)頓時消逝,如同瘋子一般吼到:“你怎么得到的!你怎么——”
“這還要感謝我的一個朋友……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呵?!?p> 賢者之石在蘇陌手中逐漸融化,一滴血芒從其上剝離,融入了蘇陌的身體。
他身體中涌動的青銅色靈煜停滯了一瞬,被染成晶瑩、透明的血色。
如同神祇一般的威壓從他的鮮紅的眼神中涌出,如同洪流,讓老者難以遏制地噤聲一瞬。
可他畢竟是有資格覲見真神的教皇,只是一瞬,便從威壓中掙脫出來。
他似乎突然思考明白了什么,不再驚慌失措,而是冷笑著,將權杖指向面前釋放著威壓的青年:
“呵,拿著這東西唬我?你就算有賢者之石,又能如何?你不過是一個青銅,就算你借助外力登臨神位,又能用你那可憐的靈煜做些什么?”
蘇陌抬起眼皮,看見這老人自我安慰的丑陋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唉……我不但是青銅,我還是,蘇陌啊……”
下一刻,蘇陌捏碎手中的晶石,眼中的血光更甚。
“我的要素名為‘資訊’,我的意志名為‘糾正’,我的力量名為‘知識’……這樣的我,會凝結出什么樣的「理念」呢?”
在聽到“理念”這詞的那一刻,老者的心中再次被恐懼填滿——他想起來自己曾聽聞過的傳說。
傳說在七神的境界——“神性”階之上,還有著一個偉大的境界,那是超越凡世一切的力量,因為那種力量,甚至能夠顛覆“真理”。
“你不可能,你只是青銅,怎么可能參透那個境界——”
“朋友,沒什么不可能,我剛剛說過了啊……”
他剛剛說過了……老者的瞳孔驟然縮緊。
對啊,他說過了……他是神國技術的創(chuàng)始者,是教廷三百年來最有智慧的研究者,是被教廷評判為“追趕、甚至超越天國的希望”的天才——他是蘇陌。
蘇陌眼中閃爍著晶瑩的紅芒,看向視線之外的天空。
在那里,超脫于世界之物正在凝結,那是被稱作「理念」的至高結晶,在多元宇宙,它有另一個名字——
“真理”。
能夠改變世界的法則,篡權宇宙之意志的“真理”。
【真理·原理否決】
“哪怕我弱小如螻蟻,哪怕我的敵人是至高的神明……
“只要‘知識’尚在,只要意志仍存,那么,凡我知曉‘原理’之物,我便能將其——
“否決!”
他駢指,點向那矗立于此七十余年、凝聚了七神之威權的神國。
指尖所觸,神力所凝聚的結界被貫穿出一個小孔。
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
他能聽到以太之海的躁動,能看到面前老者的恐懼,也能看到那高天之上,那不屑向人間瞥一眼的神明,眼中的貪婪和驚愕。
他可以……解脫了。
賢者之石的力量已經(jīng)毀壞了他的“回路”,融化了他的“爐心”,燃盡了他的“靈魂”,帶給他更甚于“永火”灼燒的劇痛。
于是,他閉上了雙眼,擁抱這無盡的靈魂、融入這無盡的溫暖。
蒼穹之上,血色的光芒崩毀著,甚至動搖了宇宙,震顫了群星,隨著主人的死去,新生的「理念」走向了終結。
世界為之哀鳴。
【新歷·元年,世界第一位“理念階”煉金術師,“否決神明之人”——蘇陌,戰(zhàn)死于“基路帕檔案館”,以太之海鳴動,打響了“新天國革命”的第一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