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場間，兩軍列陣而對，鼓聲雷動，殺喊聲響徹天地。
忽起風(fēng)，風(fēng)中揚沙卷石，風(fēng)聲凌厲嗚咽，如泣如訴。
再起號，將卒相奔，馬蹄踏開胸膛，鮮血飛濺。
轉(zhuǎn)瞬息聲，只留得二人立于天地之間，周遭滿是狼藉，腳下殘肢斷臂層層堆疊成山，好一幅尸山血海圖。
二人杵刀半跪于地，相對而視，皆如惡鬼修羅，鮮血侵甲，積紅近黑。
舉目望去，天地蒙塵，夕陽如血，恍如末日。
忽然間，一人強撐而起，走向另一人。那人行的緩慢，行的踉蹌，十步之遙走出天涯海角之感。
恍如隔世，那人來到另一人身旁，手中鬼頭刀高高揚起，如同刑場上的劊子手。
口中大喝一聲！
“赴死！”
鬼頭鋼刀映襯著猩紅，明晃晃，亮閃閃，猛然落下。
“嘭！”
一聲巨響，費常從睡夢中驚醒，來不及細細評味夢中場景，一個鯉魚打挺撲騰起來，套上鞋就往大堂跑。
來到大堂，寒風(fēng)摻雜著沙塵，順著空蕩蕩的大門往屋里猛灌，一旁用來充當(dāng)臨時大門的木桌，躺在地上，斷成兩半。想來剛才那聲巨響便是它盡忠職守的最后一聲警告。
沒了“木門”，沙塵更加肆無忌憚，不多時，屋內(nèi)的柜臺上就厚厚的積了一層，費常連忙又搬了張桌子頂上，又用地上那兩節(jié)木桌抵在門上。
忙活完了，費常坐在柜臺里有些心累。
他這店又不大，攏共就5張桌子，昨天晚上讓唐金虎踢碎一張，今天又報廢一張，剩下的三張這又還搭進去一個。其余的兩張是圓桌，再要是拿這兩個當(dāng)門，他非心疼死不可。
懊惱著自己昨天的手賤，費常決定今天說啥也要搞個大門回來了，順帶再捎上幾張桌子。
想著想著他就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那就是費常并不知道哪里有木匠。這套家伙事是他當(dāng)初開店時徐媽送的，說是送的，實際上就是徐媽看著自己一大小伙子身強體壯，領(lǐng)著著去城東頭的酒樓里撿人家不要的。
“找劉哥問問吧，今天就不開店?！?p> 費常拿了主意，看著天色還早就先進了廚房。
說起來，自打殺了豬妖，得了金手指，兩天的時間費常這胃口可有見漲。
那頭豬妖拆好，拋開那些扔掉堆肥的腸腸肚肚和昨個吃完的豬血，連肉帶骨的少說有個200來斤。如今讓費常吃的就剩兩扇排骨，豬肘，豬蹄，還有那些上了金手指食譜的食材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被吃的溜凈。
這被驚醒，忙碌幾下頓感饑餓。
“早上就做個排骨粥吧，順便也給劉哥帶點?！?p> 費常瞅著掛起來的肋排，流起了口水。
取來昨天被踢碎的木桌，架柴點火，起鍋燒水。
借著燭光把排骨剁成合適的大小，扔到滾開的水中焯水。
要說這豬妖的排骨也是神奇，尋常豬兒的排骨都要事先清洗，焯水的時候更是浮沫一堆。
而這豬妖的排骨，焯水只為了讓他有個成熟，稍稍加熱就隱約能聞到清香，鍋中更是不見絲毫浮沫，只有零散的油花飄在水面。
撈出排骨，另起一鍋，洗好的大米搞里頭，從旁邊的鍋里來上些焯肉的水，連同排骨一起放入，加上些姜絲，蓋上鍋蓋開始咕嘟。
不多時，鍋中香氣就翻涌了上來，大米的甜香搭配著豬妖排骨獨特的草木芳香充盈著整間廚房。
揭開鍋蓋，事先切好的青菜隨意的丟下去，撒上些咸鹽，稍稍翻攪一下，再蓋上鍋蓋悶個三四分鐘。一碗暖心暖胃的青菜排骨粥就大功告成。
費常自己盛滿，端著粥坐在里屋炕頭。
吃上一口，大米軟糯味甘，微微的咸味更加激發(fā)了甜的存在，青菜的清爽搭配著入口軟爛的排骨，兩者相近的芳香在口中有層次的擊打味蕾。
論盆裝的排骨粥，轉(zhuǎn)瞬間吃了個精光。
收拾完碗筷，用木質(zhì)餐盒打包好排骨粥，借著擦亮的天光就到了劉屠夫家里。
依舊是熟悉的小門，依舊是熟悉的削肉剔骨的聲音。
費常站在門前剛要推門進去，就聽得里面刀斧聲停下，一個女子聲音響起。
費常有些納悶，自己這嫂子劉氏，平日里不會起這么早啊，今天這是怎么了？
說到劉氏，非是什么懶惰婆娘，古語有云，男女有別，這里的別說的可不是男女之間的生理差別，而是講的是分工有別。
劉大壯家里祖?zhèn)魍婪?，也沒讀過書，平日里除了自己這個小攤，還供應(yīng)著城里幾家大戶人家的采購，這些個采購的訂單可不是跟著手藝一塊祖?zhèn)鞯?，全靠劉氏走街串巷一點點拉來的。
按理說，這個時代年月，女子只有內(nèi)屋的份，可劉氏不同，沒嫁過來來之前，家里是做些小本生意的，雖說不富裕，但架不住劉氏父母老年得女，疼愛有加，從小便要什么有什么，養(yǎng)成了蠻橫的性情。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禍福旦夕，一次劉氏老爹下鄉(xiāng)收貨的路上，糟了難，人財兩空。家中變故加上債主上門，劉母也沒能抗住，劉氏一下子就落到了要被賣掉還債的地步，好在這時徐媽趕到，不知道怎么滴就帶著劉大壯一起過來，劉大壯一眼就相中劉氏，替她還了錢，兩人就結(jié)了婚。
成婚之后，劉氏的蠻橫不減，更是多了些精明算計，幫著劉大壯拉來采購單子，日子過的富裕了起來。
劉大壯也心里明鏡，日常自己一個人干活，劉氏則安心休息。
費常也不避諱，在門外喊了聲“劉哥！”推門就進。
站在院子里的劉氏看見是費常來了，一把就扯到懷里，好一頓摸頭揉臉。嘴里念叨這“幾天不見，怎么長高了，還變結(jié)實了?！辟M常只能賠笑，嚷著“先來吃粥?！本吞恿碎_來。
要說這二人關(guān)系，有句老話?！袄仙┳颖饶?，小叔子是兒?！辟M常和劉大壯成了拜把子兄弟，二人差著十歲有余，再加上劉氏一直也沒個孩子，自而然的就和費常親近。
打開餐盒招呼二人吃粥。
費常就坐在一旁等劉氏開口。
劉氏一邊吃一邊說到：
“小費兒你來的正好，昨個嫂子我接了個大單，內(nèi)城李家三天后要宴請賓客，訂了十頭肥豬。今天下午你就和你劉哥下鄉(xiāng)收豬去，隔天回來，趕晚上殺好給李府送過去?！?p> “你劉哥這人你也知道，也就能在你我跟前嘴硬，碰上了外人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你跟著一起，幫襯著點，咱們親兄弟明算賬，這一來一回，外加殺豬的下手活，算你二十兩銀子?！?p> “這事不小，嫂子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了，幫幫忙吧。”
費常聞言一口應(yīng)下，嘴上夸著嫂子持家有道，生意做的更是八方來財之類的敞亮話。心里則盤算著這二十兩銀子太多，到時候一定要退五兩回去。
一通嘴甜逗的劉氏花枝亂顫，喝粥的勺子都險些打翻。
停了打趣，費常沖著一旁只顧著喝粥的劉大壯說起了這兩天自己店門的心酸往事，詢問著能不能幫忙找個木匠做個大門。其間自然是隱去了豬妖的部分，只說是老常托夢，自己拆了。
劉大壯聞言，一邊捧著粥碗舔著碗沿，一邊思索了起來。
“木匠，費老弟，你要換門的話，城外左莊到有個老木匠，年前我下鄉(xiāng)收豬的時候遇上過，我送你這餐盒就是他做的?！?p> “趕巧，這次你嫂子要收的豬也就在左莊?！?p> “你家那店門也不大，就是現(xiàn)做估摸著也用不上一天，那我們就天亮出發(fā)，中午到左莊，也不耽誤我們收豬?！?p> 費常聽過后開口：
“那行，劉哥你吃完先收拾，我回去給徐媽說一聲，讓她幫忙看兩天店。我些個家當(dāng)不值錢，就怕有游閑進去翻亂了老常的牌位?！?p> “咱們一會乾門集合?！?p> 出了劉家，天色也開始亮了起來，徐媽家離著不遠，出了巷口，拐個彎，幾十步的距離就到。
快到門口，就看見徐媽出門倒夜香。
徐媽也看見費常，親熱的打著招呼。
費常上前說明來意，徐媽客氣的說著。
“都是街坊，啥錢不錢的，我一個老婆子沒啥事，就是帶好小酥兒就行，哪兒帶都是帶。幫你看個門這有啥的?！?p> “說起這丫頭就來氣，你說怪不怪，昨天早上燒的迷迷糊糊，我把鹵煮帶回去就趕著給她抓藥，這藥抓回來了，病倒好了，白費我一兩銀子的藥錢。”
“那丫頭說是吃了你的鹵煮火燒，就覺得暖洋洋的，病一下子就好了。說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要不是知道你沒這本事，還真就信了那丫頭的話。”
聽著徐媽的嘮叨，費常在一旁點頭應(yīng)和，告別了徐媽，回到自己的小店，到里屋給老常上了炷香，將殺豬刀和其他工具一并打了個包袱就出門到集合點。
來到城門前，不見劉大壯的身影，費常望著城門想起來自己剛進城的時候，那時候老常莫名其妙的睡死過去，自己一下子又變的無依無靠了。
所幸這么些年老常殺豬也攢下了些銀子，自己也跟著進城送糧的馬車來到這座源君城。
第一次見到這城，費常就覺得驚奇，因為這城不是他印象里面的四四方方，而是有八個城門，依次按照方位用八卦命名。
當(dāng)初還聽人說這城里還有個內(nèi)城，是達官顯貴們住的地方，里面煙花柳巷，酒肆飯莊應(yīng)有盡有，街道上更是徹夜燈火通明。
一個月前還總是幻想自己的小店掙了錢，也進內(nèi)城去耍耍，體驗一下封建社會的糟粕。
現(xiàn)如今，短短兩天的光陰，自己就有修煉這個更高級的人生追求，真是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啊。
想著想著，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只見劉大壯駕著輛驢車，朝著自己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