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胖胖死的時候朱瞻基是不在的,朱胖胖,仁宗皇帝死的時候還瞪大這眼睛死死的看著門口的地方,我知道他此刻肯定是希望能看見他寵愛的長子,他的帝國繼承人從門口走進來。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朱瞻基今天是不可能到的。最后朱胖胖就在希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跪在床前的只有我和張皇后。在朱胖胖煙氣的那一刻,張皇后哭得像個淚人。她摯愛的丈夫死了,最后會為她撐起天地的人死了,以后她就是為這個帝國撐起天地的人。
朱胖胖是幾天前開始倒下來的,以前一直都還可以。那天他上郭貴妃那里去了,然后再到張皇后的宮里。當(dāng)天晚上就病倒啊,要傳太醫(yī)了。我因為住在皇后的宮里,所以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我記憶我爬起來跟著太醫(yī)去看朱胖胖的時候,朱胖胖說的是肚子疼,但臉色還可以。他跟我說“夜里涼,回去睡吧。我沒事的”。那是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張皇后也讓我回去睡,但第二天我去看他們的時候朱胖胖就已經(jīng)昏迷了。而張皇后也是一臉的蒼白。那就是最后了,仁宗皇帝的最后。我一邊回想著一邊顫抖著手閉上朱胖胖那瞪大著的眼睛。
我問張皇后說“母親,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張皇后好像突然反應(yīng)過來,剛閉眼的朱胖胖說的是靈前繼位,但該繼位的朱瞻基不在?!澳愠鋈ジ嬖V外面的人散掉”。她擦干了眼淚神色嚴(yán)肅的說道,我從地上爬起來?!澳闳ジ嬖V他們,不要打擾陛下休息”。我忽然明白了張皇后意思,隱瞞朱胖胖已死的消息,直到朱瞻基歸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是那么的果斷,那么的大膽。她凌厲堅毅的看向我“怎么,你不敢”?
我只能敢啊。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張皇后,還有就是那未來的皇帝。他死,以為現(xiàn)在的身份,我也活不了。我挺直身板大步走出房間,用力推開房門“陛下要休息,讓你們都散了”。門外的外廳跪著一地的嬪妃,在她們的后面是朱瞻基的小妾們。還有皇子皇女,當(dāng)然還有朱瞻基的子女們。她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淚,但是真假不知道,排在第一的是貴妃郭氏,她一直對我親近皇后很是不滿。現(xiàn)在她站起來,對我說“讓我進去看看”。
我動也不動,用身體擋住門。她兒子也是朱瞻基的勁敵,讓她進去我是不想活了嗎?我搖了搖頭“陛下口喻,讓你們都回去。照顧好各位皇子皇女,我掃了一眼太子的妾室們,還有太子的子女?!比缓笾刂氐囊粋€一個字的蹦出“別打擾陛下的休息”郭氏看起來好想往里闖。我擋住門口完全不動“貴妃娘娘,您想抗旨嗎”?我這是假傳圣旨,就憑這罪名也能給我定個死罪。但如果被別人知道了朱胖胖已死的消息,郭貴妃兒子會跟朱瞻基爭皇帝位置,漢王也會。一個漢王就已經(jīng)夠了,我不想再多點麻煩。我狠狠的瞪著郭氏,如果她要往里闖,我可比她年輕,也比她有力氣。要一下?lián)魵⑺铱赡茏霾坏?,但掐死她我可還是能做到的。反正她本來就是個要死的人。也不知道是被我嚇著了還是怎么樣的,郭氏最后還是退了下去。但她沒跟別人一樣聽話的走掉,她說她就在這里守著陛下。但她的陛下早就死了,而未來的皇帝陛下正在趕回來的路上。我對她的行為也無話可說,誰讓朱胖胖一直寵愛她,只要不發(fā)布朱胖胖已死的消息她就還是貴妃娘娘,是我的庶母。
我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關(guān)上門的那刻我腿軟得站都站不住。張皇后愣愣的看著朱胖胖,她一直握著他的手,我跪到她的身旁輕輕的喚了聲“母親”。堅強的張皇后突然就憋不住哭了出來。我知道她想放聲大哭,任何和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去,握著他的手,感受著那慢慢失去的體溫都是會讓人崩潰的。但為了兒子她此刻不能放聲大哭,只要她一哭出聲,我們兩個都會丟掉性命。我跪在地上直起身子抱住她,張皇后狠命的忍著哭聲,那尖長的指甲掐的我生疼,然后就是越來越緊,越來越深,把我的手臂都刺出了血。
張皇后不吃不喝的一直在留著淚,我也只能一直跪在她身邊陪著她。天地好像就剩下我們兩個還有朱胖胖的尸體。我一直很不習(xí)慣跪著的這個姿勢,但是對著我這個名義上的婆母,在往后也一直保護著我的女人。還有仁宗皇帝,我這膝蓋還是跪得下來的。只是不習(xí)慣就是不習(xí)慣,真的腿都麻了。
我們兩個人還有一具尸體就一起在房間里呆了兩天,期間誰也不讓進來。太醫(yī)不讓,連飯也讓我以禁食為陛下祈禱的借口不讓往里面送。也好在今年的天氣寒冷,如果是個暖冬,5月底尸體就該臭了。直到2天后,我聽見四兒在外面給我敲了三短一長的聲響三次,這是我進來之前給她預(yù)定好的信號,是朱瞻基到了的信號。
“母親”。我搖了搖張皇后的手臂。這兩天的不吃不喝一直都在哭,張皇后好像老了有十歲。我是喚她的第二回她才有反應(yīng)的,她目然的看著說,我心驚,現(xiàn)在我真是怕她就這樣隨著朱胖胖去了?!澳赣H,太子回來了”。我輕聲說道。
張皇后聽見兒子回來了才提起了精神“去,你去。去宮門讓他直接到這里來?!睆埢屎蟮慕硎膛陂T外等我,她帶著我急步走向?qū)m門。我走到宮門的時候,太子的馬隊剛轉(zhuǎn)進長街,旗幟隨風(fēng)飛揚但和走的時候不一樣,這回隊伍里還有車架。我知道車?yán)锢氖钦l,我突然覺得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干這樣的事情,就為了個這樣的人搭上命去,值得嗎?車架里的那個人才是他的最愛吧。我那皇后的位置,哪怕是給我,其實也會跟胡皇后一樣,就三年不到吧。我用力的搖了搖頭,想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就當(dāng)是維護歷史進程好了。
我用力擦了把臉,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滿臉是淚。也不知道這是我的淚還是這身體本來的淚。我是不哭的,胡氏我卻不知道?;蛟S胡氏還有一點感覺,要是是我看見自己老公對另一個女人那么愛憐,我不會哭。我覺得我會殺了他倒是真的。
不過我不是胡氏,我只是我。我飛快的往馬隊跑去,跑出了平常達(dá)不到的速度。宮人們都在后面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跑,我沖到馬隊前面。頭馬居然不是朱瞻基,是我上回見過了兩個年輕人之一,他被我突然沖過來嚇了一跳,急忙的拉住了馬。馬隊停下,朱瞻基慢悠悠的騎馬從馬隊中央,被保護著的那輛馬車的旁邊縱馬出來列,只是滿臉奸笑。
“快,你跟我來。”我沒空去管他那笑容里面的意思,也沒空去管這里面拉著的那個女人。我只知道,現(xiàn)在欽安殿里只有朱胖胖那已經(jīng)死了二天的尸體,還有就是那和死人一樣的張皇后,另外就只有郭貴妃。而我和張皇后氏就是那個隱瞞皇帝死訊,并且假傳圣旨的人。
我急沖沖的給朱瞻基吼了一句,然后回頭就往欽安殿的方向跑去。也許知道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也可能是嫌人腿跑得慢。朱瞻基離開馬隊縱馬飛奔,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還伏下身來給我一把抱上了馬。馬一路橫沖直撞,一直跑到欽安殿門口。他先往內(nèi)跑去,我跟在他后面往里沖。我沖進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郭貴妃,聰明的她這時已經(jīng)猜出來了?;实墼缇退懒耍堑箶r住她的圣旨是我說的。她立馬跳起來一把抓住我“你竟敢假傳圣旨”。神色癲狂。
然而下一秒里面哭聲傳出,張皇后走出來高聲說道“皇帝駕崩了”。
郭貴妃頹然的跪倒在地,她知道,她完蛋了。
往后的總總實在繁多,我這里就不一一講述了。在發(fā)喪后的第一天,漢王和趙王也回來了,也是,皇帝死了,他們沒有不來的道理。我身著素服跪在行列的前頭,我身后就跪著那一幫子花紅柳綠的女人。還有有一件讓我其實感覺挺爽的事情就是,哪怕再白月光孫氏也得跪在我身后。這次是我第一次認(rèn)真端詳她的臉,說真的,她比胡氏要好看。胡氏很端莊,但臉只能說是清秀。孫氏是那種很霸道的美,要是我是個男的其實我也會比較喜歡孫氏。她眉眼低垂的跪在我身后,安靜,好像一副不爭不吵的樣子。但其實我知道她是什么貨色。
朱瞻基自然是主祭的人,大臣宣讀完洪熙皇帝的遺詔。在三呼萬歲之中人群向朱瞻基行過三跪九叩的大禮,我在人群之中自然也只能朝他行了禮。行過禮,朱瞻基就是皇上了。人群安靜下來,準(zhǔn)備這下面的祭禮。我仔細(xì)的端詳著那個高處鎮(zhèn)定自若的人,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啊。我偷偷的看了眼跪在我身邊的孫氏,她才是這盤棋最后的勝利者吧。我就是個炮灰。
這天地之中好像只剩下了我自己一個人,不過也是,本來我就跟這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關(guān)系。我是我,只是一個來自400年以后的人,這里的這幫活動著的人其實對于我來說都是古人,都是已經(jīng)死了的人。這里的一切都跟我那樣任何關(guān)系,這里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唯一的依靠就是張皇后,和那站在高處的男人。但那男人是個皇帝,他是胡氏的老公,不是我老公。而張?zhí)笠彩呛系钠牌牛皇俏业钠牌?,更不是我親媽。
我覺得我跪在人群中,孤身一人,不見天日。好似被關(guān)在一個永遠(yuǎn)不見天日的監(jiān)獄之中。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我是誰?上天讓我來這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