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如水,白云如絮。
日頭炎炎,卻抵擋不住此時校場上少年們高漲的熱情。
搖旗吶喊聲如翻滾的熱浪,響徹天際。
只聽哨音一起,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少年就像一支離弦之箭射了出去。
少年背脊似修竹,眉眼沉靜如水,游刃有余地控制著手中韁繩。
越過幾重障礙,已是一馬當先,把對手遙遙甩在身后。
遙望而去,著綠衣騎白馬的少年,仿佛馳騁在山水之間。
意氣風發(fā),瀟灑肆意,如一張盎然寫意的畫卷緩緩鋪陳在眾人眼前。
畫面最后定格在他沖向終點的那一刻。
少年縱馬疾馳,勢如破竹般俯身而起,伸出一臂,用力拔出插在地面的旗幟。
又飛速勒住韁繩,馬兒被帶著旋了個彎,躍起前蹄高昂嘶鳴。
飛濺而起的黃沙被光影染成耀眼的碎金色,悉數灑落在少年周身。
在奪目的漫天光華中,少年面對眾人,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紅色旗幟。
遠處的亭廊下,傅瑜捏緊了手中的掃帚,看得癡癡入了迷。
直到聽見場中陣陣哀嚎聲,才漸漸回過神來。
“怎么又是紀臨風!”
“這小子可真是個魔鬼!”
對于這樣的結果,眾人似乎毫不意外,甚至有些習以為常。
等人群漸漸散了,傅瑜才從衣袖里摸出個小本本。
然后在騎射課上頭,打了一個勾!
她視線上移,又落在上面那一排被整齊劃一打了勾的科目上。
禮、樂、射、御、書、數……
幾乎所有的科目,紀臨風都滿分拿下。
簡直完美的不像人。
這樣的人,可不就是魔鬼嗎!
她師父可真是慧眼如炬,給她選了這么一張優(yōu)秀的“長期飯票”。
只可惜優(yōu)秀的人,向來遭人嫉妒。
傅瑜在青云書院觀察了幾日,發(fā)現小師叔身邊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除了傻乎乎的殷雄會把他當寶,其他人皆似他如猛獸,避而遠之。
但這也不全然怪那些人。
小師叔的性子實在是太冷了,又寡言少語,不說話的時候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如山巔的雪松,又似孤傲的狼。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上下學堂。
有時候傅瑜望著那道落單的背影,總能覺出幾分孤寂和蒼涼來。
就好像此刻,正是用膳時分,食堂內熱鬧不已。
用膳的學生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可當紀臨風出現在門前時,四下立時安靜下來。
當事人卻并不在意,目不斜視地拿完膳食,選了處安靜的角落坐下用膳。
可轉瞬間,坐在他四周的人群卻紛紛起身挪向別處,有些更是沒了胃口,索性不吃了。
等傅瑜擦完眼前的這處臺階,再往里探時,才發(fā)現人已經全跑光了,只剩下小師叔孤零零一人。
傅瑜觸景生情,止不住嘆氣。
真是“天妒英才”,是不是優(yōu)秀的人都注定孤獨!
不過像他小師叔這種天才,腦子里想的也定不是他們尋常人能懂的。
對于周遭的變化,他似乎漠不關心。
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嘴里的食物,面上無波無瀾,根本辨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可下一瞬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黑睫一顫,眉頭緊蹙起來。
傅瑜就見他把碗里的東西往外頭夾去。
辨清那綠色的物什,她不由瞪大眉目,有些無法置信。
看似完美沒有弱點的小師叔,竟……竟然不愛吃青菜!
她趕緊拿出小本本打開,飛快記下一行大字。
弱點:竟然挑食!不愛吃青菜!
沉思半晌,她又在后頭補了幾個小字:這是病,得治!
興許是終于發(fā)現了小師叔身上所謂的“弱點”。
合上小本本,傅瑜彎著唇角,竟有些許小得意。
“你磨蹭什么呢,這邊還沒擦干凈呢!“
身后突然傳來管事的叫喊聲,傅瑜應了聲,便著急忙慌地干活去了。
紀臨風循聲望去,只見窗子被風吹得半開,外頭陽光燦爛,什么人都沒有。
他支著下巴,若有所思。
烈日下,傅瑜擰干手中洗凈的布巾,跪趴在臺階上,仔仔細細地擦拭。
這份臨時雜役的差事,是她托殷雄好不容易才求來的。
雖然都是些臟活累活,但傅瑜打小都干慣的,便也不得累。
如今每日不僅能拿到微薄俸祿,還能借機好好了解小師叔,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她還是不信以他師父那般的為人,會做出通敵賣國這等不恥之事。
這些日,她勞神費力,從各方面打聽到了不少關于他師父的陳年舊事。
得知當年她師父的同窗舊友如今都在凌云學院里面當差。
她想著興許能從他們身上獲取更多的線索,查出當年事情的真相。
故而生出想考入凌云的念頭。
可這凌云學院是何地?
那可是華國最頂尖的蹴鞠學府,是舉國愛鞠之人趨之若鶩之地。
每年能入學之人屈指可數,就連她那個被稱為蹴鞠天才的小師叔都鎩羽而歸。
考學的艱難程度顯而易見,就她這個半桶水的蹴鞠技藝,實在難以望其向背。
如今,她迫切的需要一個厲害的蹴鞠師父來提升自己的能力。
無論怎么看,小師叔都是這個不二人選。
*
華國皇帝尤喜蹴鞠,不僅每逢節(jié)日、慶典,行擊球射柳之戲。
蹴鞠更是軍中練兵的手段,甚至被列入到各大書院必修的科目之中,成為華國莘莘學子的必備技能。
干完活的傅瑜把木桶里的臟水倒入溝渠,途徑校場時。
就見學生儼然被分成了兩隊,正在進行筑球訓練。
場中奔跑的少年們,肆意揮灑著汗水,鞠在他們的腳下來回穿梭在小小的風流眼中。
她駐足看了會兒,不由露出羨慕的眼神。
可環(huán)顧了一圈,又蹙眉,竟沒有看到紀臨風的身影。
如果說她小師叔是青云書院的特殊存在,那另一個被特殊對待的便是殷雄了。
形單影只的被人隔離在外,他卻似乎已然習慣。
獨自站在場邊,畫地為牢,練著蹴鞠解數,竟還能樂在其中。
傅瑜躲在墻角小聲叫喚他許久。
殷雄才恍然過來,趁人不注意,偷摸著跑到她身前。
好似早已猜到她來此的目的,不等她發(fā)問就搶先道:“書院給了紀兄特赦,可以免修蹴鞠課,他這會兒應該在后山垂釣呢!”
作為小師叔的忠實球粉,果然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
傅瑜心道當真沒有問錯人。
小師叔既然是師父所選之人,那定然不是等閑之輩。
但她至今還未見過他蹴鞠過,十分想見識見識他的腿上功夫。
這后山靜謐,人煙罕至,倒是個試探對方身手的好時機。
傅瑜計上心頭,問殷雄借了鞠,就轉身往后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