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靈將墨母手里的針線籃子接過來,“娘,我去縣里的繡鋪轉(zhuǎn)了轉(zhuǎn),準(zhǔn)備繡些小物件賺錢?!? 墨母聽了遲疑了一下,她去的最遠(yuǎn)的地方也就是縣里,其他地方不知道,但據(jù)她了解,一般的女人繡的東西最多也就自己及家里人用,想要賣錢,那對手藝的要求可就高了。
她不好打擊白樂靈,畢竟知道賺錢貼補家用總比老二媳婦兒那個好吃懶做的強,“好,現(xiàn)在要入冬了,時間有的是,沒事的時候繡繡東西也好?!敝劣谫嶅X,墨母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你哪兒來的錢買這些步和針線?”墨母看著滿滿一籃子針線和步,忽然想到。
“我將我原來在娘家?guī)У膬蓚€鐲子和一對耳環(huán)當(dāng)了。”白樂靈不在意,那鐲子和耳環(huán)的確是原主在家里戴的,也是她唯二的首飾。至于白家給的嫁妝,白樂靈后來在幾個箱籠里翻了一下,發(fā)現(xiàn)全都是面子光,看著幾個箱籠滿滿的,下面就塞了幾床被子,上面放了些紅布,另外一個箱子里倒是裝了幾件衣服和五千個銅板。
這就是白家給的嫁妝了。
白樂靈敢打賭,裝半箱子銅板的主意一定是原身那個嫡母想出來的,故意惡心人呢!記憶里那個嫡母還端著臉對原身說替她精心準(zhǔn)備了嫁妝,白樂靈估摸著原主在新婚之夜一命嗚呼或許也有被這嫁妝氣著了的原因?
白樂靈卻是樂意接收,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墨母聽了,嘆一聲:“嫁妝你得好好拿著,女人嫁人,屬于自己的東西也就是這點兒了。” 白樂靈心里倒是詫異,她沒想到墨母竟然會這么說,這個年代,都將女人當(dāng)成男人的附屬品,而最維護(hù)這一狀況,沖在最前線,將女人貶低到塵埃里的,恰恰是同為女人的親娘和婆婆。墨母竟然能說出這樣一句話,已經(jīng)超出白樂靈預(yù)料了。白樂靈笑的兩只眼睛都彎了起來,雙手攀上墨母的胳膊:“娘,沒事的,我這也是為了掙更多的錢啊?!? 墨母被白樂靈這么樓了幾回,雖然比之前要好一些,但還是有些不習(xí)慣,她既喜歡白樂靈這樣的親熱,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子有些僵,卻沒有將胳膊從白樂靈懷里抽出來。
墨母總覺得小兒媳的笑就像那大中午的太陽一樣,晃得她眼花??纫宦暎曇魠s不自覺軟了下來:“你的鐲子和耳環(huán)都是從家里帶來的,娘給你將錢補上,去把鐲子和耳環(huán)贖回來吧?!? 見白樂靈感動的看著她,墨母有幾分不自在:“我們墨家不是那惦記著兒媳嫁妝的人家?!? “娘,你真的太好了,不過沒關(guān)系,這是我自己要當(dāng)?shù)?。家里掙錢不容易,娘要這么一大家人都吃飽穿暖更難,我怎么還能拿公中的錢?!蹦昧斯械腻X,就算掙了錢只怕也說不清了。
依白樂靈看,墨母倒是不會惦記,但其他人就不好說了。他們又不是她的誰,她又怎么會掏心掏肺。就算是墨母,白樂靈暫時也不過把她看成一個不討厭的老太太。
“娘……”兩人正說著話,張?zhí)也恢裁磿r候站到了門旁,幽幽的叫了一聲。 墨母將臉一板:“你嚇?biāo)牢伊?,走路咋沒聲音?” 張?zhí)矣行┪回炞呗范际沁@樣的,也沒見墨母以前說什么??!笑道:“娘和弟妹說的太專心了,說啥呢?” 墨母將籃子里的針線指給張?zhí)铱矗骸澳愕苊脤⒆约旱蔫C子和手環(huán)當(dāng)了,準(zhǔn)備賣繡品賺錢。畢竟那鐲子和手鐲是她從娘家?guī)淼?,不一樣,多少是個念想,我想著將錢補足了,讓她把東西贖回來。” “是嗎?那是可惜了?!睆?zhí)衣勓匝劬σ婚W,笑得有幾分勉強。
墨母將張?zhí)业淖兓伎丛谘劾?,心里哼一聲,她就不相信這大兒媳剛剛真的沒聽見,她們說話聲音又不低。不過現(xiàn)在一想,這錢由公中來出確實不妥:“不過你弟妹不要,我想了想,這個口子是不能開。公中管著你們的吃喝,其他你們要干啥,都用自己手里的錢,掙了錢,只要交齊公中的那一部分,剩余的也都是你們的。”既然不給了,自然要說清楚,免得老大媳婦兒心里吃味兒,說她偏心。 墨母活了大半輩子,之前墨家還風(fēng)光的時候不用說,但一朝落敗,那真是看盡了世態(tài)炎涼。她這一輩子,別的不敢說,看人卻有幾分功力,老大媳婦兒表面溫溫順順,其實心思有些重,二兒媳雖然好吃懶做,卻是一根直腸子通到底,一張嘴沒個遮攔。老三媳婦兒,墨母想到這兒停了一下,乖巧,會討人歡心,性子里又帶著幾分豁達(dá)。但她也看出來了,這個兒媳和前面兩個兒媳都大不相同,主意正著呢! 她也沒打算像其他婆婆一樣,將媳婦兒看的死死的,稍有不如意就喊打喊罵。只要大的地方不出格,不壞她的規(guī)矩,她也懶得管那么多。
張?zhí)夷樕系男θ葸@才真誠了起來:“弟妹到底是大家小姐出身,還能用繡品賺錢呢!我看看,這么多線?”張?zhí)冶緛碇皇窍雽倓偟牟蛔栽谘陲椷^去,卻在看了籃子里的東西后,真的驚著了。
“以前我在娘家的時候,也繡個花啊草啊的,但哪兒見過這么多顏色的線,弟妹,你這是多少線?。 ? 白樂靈笑一聲:“五十多種?!边@是最簡陋的,前世的時候,如果專業(yè)從事刺繡,一套繡線最基本的也要四百多種顏色,如果繡品要求高,再細(xì)分到千種也不少見。
張?zhí)以袤@嘆一聲,“這么多!” 她們幾人在門口說話,馬大妮見了忙走過來,她一貫好熱鬧,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鉆,“你們在說啥呢!”偏過頭看了一眼白樂,手里的籃子。 “弟妹,你整這些玩意兒干啥?”李蘭芳不解。
張?zhí)医o她說了,李蘭芳聽了卻肉疼的只拍大腿:“弟妹,你是咋想的,有那么多錢買點兒好吃的不行啊,換這些東西,你還真當(dāng)自己能繡出去賺錢??!” 李蘭芳這樣的人,恰恰是最好相處的,將李蘭芳要抓線的手擋開道:“試試吧?!?p> 李蘭芳還要說話,墨母立刻板著臉道:“行了,好歹老三媳婦還知道賺錢,你就只想著吃,剛剛讓你掃的雞舍弄干凈了?” 李蘭芳縮縮脖子:“弄干凈了呀?!? “進(jìn)去吧,都站在門口像咋回事。”墨母將幾個兒媳像趕雞仔一樣趕進(jìn)了院子,她自個兒則去看李蘭芳打掃的雞舍。 “老二家的,你給我滾過來!”墨母怒喝聲傳來。
李蘭芳頓時苦了臉,怏怏的去了,一直到白樂的靈進(jìn)了屋子,還能聽見墨母訓(xùn)斥馬大妮的聲音:“讓你掃個雞圈,你都偷懶……” 白樂靈進(jìn)屋子的時候,墨子笙正坐在桌子邊,桌上攤著一本書,但他眼神卻不知放空到了哪里。
白樂靈伸出手在秦仲面前晃了晃。
墨子笙回過神一見是白樂靈,竟然將頭扭了過去,身子也測開了。
“喲,還生氣呢,你氣性還挺大啊。行啦,不是沒人看見嗎,沒損壞你大男人的英姿!”白樂靈將籃子放在桌上,邊理著線邊笑瞇瞇的說道。
墨子笙:“……”背就背了,可是為何……為何要打……打他的屁股!
見墨子笙沒有說話的意思,白樂靈聳了聳肩,也是,這個年紀(jì)差不多是青春期的時候,逆反心理嘛,她懂白樂靈專心理線,繡線一到了她手里,就仿佛充滿了魔力,這些線像指哪兒打哪兒的小兵,各自井然有序的被搭配在一起。
墨子笙本來側(cè)著身子,但許久沒聽見白樂靈的聲音,忍不住悄悄側(cè)過頭看了一眼,這一看,頓時就被吸引住了。 白樂靈的手指若削蔥,瑩白透亮,指甲飽滿渾圓,在各色繡線里四下翻飛。
平時總是帶著幾分痞氣笑容的她,這會兒卻無比認(rèn)真,雙眼盯著指間,墨子笙能看出,她眼里充滿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
他不知如何形容他看到的這一幕,像一幅鮮活流動的畫,又如一曲令人沉醉的妙音。露來玉指纖纖軟…… 墨子笙
忽覺有些坐不住,站起來略有些僵硬道:“我出去了?!? 白樂靈正專心理線,聞言頭也不抬:“嗯,去吧?!?刺繡的配色,看似簡單,卻復(fù)雜至極,一幅繡品,就算是同樣的花樣,也能因為配色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能敏銳的配色感知,如何將色彩更好的搭配,讓繡品渾然天成,對刺繡人的天賦有著極高的要求。
白樂靈已經(jīng)在腦子里勾勒出了花樣,這些簡陋的繡線也被她最大限度的搭配好。 “靈魂,吃飯了?!眲偱渫?,墨子笙邊站在了門外。
白樂靈站起來,兩個跨步到了墨子笙面前,伸出食指揶揄道:“你終于舍得和我說話了?” 墨子笙看一眼白樂靈,飛快垂下眼簾,低頭嗯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白樂靈再問的時候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