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栗黎看著轉(zhuǎn)身離開的男人,胸口有點發(fā)悶,行李箱就放在房間門口,很周到,不像是一個富二代。
“滴~”刷卡,關(guān)門。
栗黎脫掉鞋子,就躺在了床上,手機知乎里更文道:
“原來不是他喜歡我,而是我像他的白月光”
這是她前幾天寫的一篇文章,名字很狗血,叫作《我懷疑霸總喜歡我》。
留言板催更的人很多,更多的是求爆照。
她打電話給習(xí)習(xí),那邊毫不留情地掛斷了。
微信收到一張圖片,是大學(xué)課堂。
“我在追男神的路上,不方便接電話”
習(xí)習(xí)就是這樣,認(rèn)準(zhǔn)的事情,就一直能堅持。
司隨好像也是這樣,喜歡的人,就一直能喜歡。
“你怎么了”
“沒事,就是自作多情了”
窗外的陽光很熱烈,這是成都難得的好天氣,季達黎再也沒有緊跟著,她保持最遠的距離,隔著玻璃看著他們登記酒店,上樓,然后飄了起來,掛在空中。
她像是一面白色的旗子,在揮手和自己說投降,低垂的腦袋毫無生機。
一直到夜晚降臨,她又開始降落,被拽到一個拐角處,她看了很久,突然開始奔跑,但是牽制住她的繩子拉扯到她的靈魂,好痛好痛。
她像是瘋了一般想揪出那根繩,她要回家,這里是她的家啊。
可是不管她怎么撕扯,怎么掙扎,老天都不會因為一只小鬼而眷顧到她。
季達黎癱在地上,她連消失的方式都沒有。
不知道多久,她被拖拽前行,停在商店門口,開始掉在空中,超越樹枝,掛在不知道是幾樓的陽臺上。
她麻木地閉上眼,任風(fēng)吹動整個靈魂。
燈火通明的街道里,沒有人會關(guān)注今晚是否有月亮,因為沒了星空,它就不再那么重要。
司隨在黑暗里躺在那張小床上,粉色的格子床單已經(jīng)風(fēng)化的厲害,床頭柜上那只燃燒到一半的蠟燭還牢固地吸附在上面。
她閉上眼,十八歲的季達黎突然清晰起來。
“司隨,我們結(jié)婚了,就買一個大一點的房子,小一點的床,那樣就可以永遠抱著我了”
“司隨,以后客廳一定要放一張柔軟的沙發(fā),不然我一翻身,就從你腿上掉下去了”
“司隨,家里要有空調(diào)啊,抱抱才不會出那么多汗”
他起身,仿佛釋懷一般從兜里拿出兩枚戒指,打開季達黎的書桌,里面有個鐵皮盒子,那里面全是季達黎的小玩意。
他將戒指擺放在盒子的最中間,然后合上,藏在課本下面。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張床。
再見,季達黎。
鎖上門的那一刻,像是擊碎了這么多年的期待。
他的腿突然沒了力氣,扶著墻壁一點點走了下去,栗黎還在原地,看到他的時候,微微一笑。
“司總”
“嗯,走吧”
他已經(jīng)讓栗秘書定好明天的機票,下午還要赴韓胖子的接風(fēng)宴。
月色終于獨占了整個城市,從人來人往的街頭,變成了一兩個獨行的背影。
“你個瓜皮,你要壓死老子哦”
“你楞個干啥子”
陽臺上沒一會就傳出夫妻之間和諧的聲音,四川男人的家庭地位,確實不高。
這是夜深人靜里,讓季達黎清醒的聲音,她從窗戶縫隙里就能看到中年夫妻的真實感情生活。
在黑暗中,季達黎抬頭就看見了七樓,那是下午怎么掙扎也到不了的地方。
她開始順著管道往上飄。
這是一只多么無能的鬼啊,飛的本領(lǐng)都沒有。
白色的大裙子蕩啊蕩啊,一點都不優(yōu)雅,像是一個大型爬行動物。
她幾乎是跌進了房間里的,小小的臥室里沒有一點變化。弱小的魂魄就縮在床上,她回家了。
孤獨的小船終于停在了港灣上,沒有風(fēng),沒有浪,和操控它前行的人。
日落會灑在它的身上,海鷗飛過,或者停下來,陪它一起看朝霞。海面那么寬,一望無際,渺小的它終于有了自己的安全區(qū)。
司隨下了飛機就直接去了公司,牟辛和他的經(jīng)紀(jì)人一早就等在了會議室里。
“好久不見啊,司隨”
這是打開門,牟辛說的第一句話。
“我們并不熟悉吧”司隨剛坐下就翹起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很有年輕時,目中無人的樣子。
“季達黎的死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沒必要公報私仇”
“當(dāng)年,我也是受害者不是嗎”
“我并不知道我父親出軌”
他的驕傲曾被一個女孩毫不留情的踩在腳下,盡管,他沒做錯過什么。
“你說,季達黎死了?”他緊握住扶手,像是聽錯了一般。
“她死的時候,你不是親眼去看了嗎”
那時候司隨發(fā)了瘋地跑出教室,好幾個老師都沒有拖拽住,學(xué)校里傳的沸沸揚揚,司隨很愛季達黎。
“不是的”他一聲怒吼,驚了會議室以外的人。
末末端著咖啡就愣在了門口,她不過是一個文秘,不能承受老板的怒火。
門被打開,司隨大步流星地走出工作室,他要去找司明靜,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開著車,手都在抖,低血糖讓他不得不緊急停車,心悸到快要窒息,全身開始發(fā)軟無力。
他拿起手機,下意識地想打給栗秘書。
手指頓了一下,又返回到頁面,點開微信,給江席發(fā)了一個定位。
“我才知道你有低血糖”江席開著車,看著旁邊吃了一個三明治就緩解過來的人。
“很久沒發(fā)作了,我以為好了”
“怎么沒有找你的小秘書”
“她叫栗黎,我認(rèn)錯人了”
“大學(xué)四年也沒發(fā)現(xiàn)你有喜歡的人”
“她……死了”
司隨閉目躺在副駕駛上,短發(fā)的女生趴在桌子上,笑著說,不疼的,不信你摸摸。
“你開玩笑的吧”
“我也以為是”
淚已經(jīng)侵滿了眼眶,他不能睜開,不然就會掉落。
江席停止了詢問,他聽出了司隨的沙啞。
汽車一直在行駛,紅燈一直在叫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可能永遠暢通無阻。
從朝陽區(qū)到海淀區(qū),明明是相鄰,卻也是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我就不上去了”江席說。
“嗯”
“等會一起去接韓胖子?”他今天特意休了假。
“好,我先上去了”
司隨關(guān)上車門,就往司明靜工作室走去,六年前她就出來單干了,至今已經(jīng)小有名氣。
前臺還是以前的安娜,她含笑說到
“司醫(yī)生還在就診,您可以先喝杯茶或者咖啡?”
吧臺上甚至還有甜品,暖色的燈光總能起一些安撫的作用。
“她還需要多久”司隨已經(jīng)不想等了。
“差不多一個小時了”安娜看看墻上的鐘表,它一直在滴答,滴答的響。
他將手喜歡的插在褲兜里,并沒有辦法安靜地坐在沙發(fā)等待,他一會靠在墻上,一會又挪在雜志旁……
“司總,您還是先喝點東西吧”
安娜依舊沖泡了一杯無糖無奶的黑咖,端放在茶幾上,他每次來都選擇這個。
“哦,謝謝”
“司醫(yī)生的這個病人通常不會呆太久”她安撫道。
話語剛落下,就見走廊里,司明靜陪著一個小女生走了出來。
她看見了司隨,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轉(zhuǎn)身對女孩又說了些什么,然后揮手道別。
“你怎么了”兩個人又走回辦公室。
“我想知道,季達黎她死了是嗎”還在走廊里,司隨已經(jīng)壓制不住了。
“是的”司明靜推開辦公室的門。
“為什么要騙我”
“因為你走不出來”司明靜將門關(guān)上。
“我?guī)闳チ藝?,做了很多次催眠治療,你沒有辦法接受她死了,你要死要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家人怎么辦”
“所以就告訴我她離開了?”
“其實,潛意識里,你也是這樣騙自己的”
“沒有哪個心理醫(yī)生能強大到抹去一個人的記憶,只有去做一方面的引誘”司明靜很冷靜,她一直把人的情緒當(dāng)成研究品。
“對不起,司隨”
她看著成熟的侄子將臉埋在手心里,那份壓制已久的疼痛,終于再次爆發(fā)出來。
季達黎,從一開始就選擇了自救,是她沒有將女孩從痛苦的邊緣里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