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到太原的時候差不多九點,拖著行李上下車的人依舊很多。
軟臥的門被推開,一男一女。
司隨半靠在枕頭上沒有抬頭,栗黎已經(jīng)躺下,玩著手機里的游戲。
男的脫了鞋就去了上鋪,背著的書包扔在床尾。
女人放好行李看了一眼司隨,開口道
“你們也是去成都嗎”
“是的”栗黎見司隨沒理會,就回答了道。
女人視線掃了栗黎一眼,撇了撇嘴,便脫了鞋子也爬到上鋪。
“他是你男朋友嗎”她的視線剛好對著栗黎。
“嗯”
是司隨發(fā)出來的聲音。
栗黎不可思議,手機卻收到他的微信。
“假裝”
臥鋪上的女人像是覺得無趣,沒一會手機就響起了timi的提示音。
蜷縮在角落的季達黎擦拭著眼角,沒有淚。
“司隨”
她難受的蜷成一團,蒼白的臉埋在膝蓋里,瘦小的胳膊緊緊摟住自己。
火車轟隆轟隆地響著,列車的燈一點點在熄滅,黑暗里,上鋪的男人呼嚕聲此起彼伏,季達黎就團在司隨身側(cè),不敢靠,也不敢抱,這樣看著就好,她的手指輕輕點在司隨的手背上,一下,兩下,三下……
天亮了,季達黎還在點……
司隨醒了,他將手抬起來,看了一下時間,然后起身擰開了礦泉水。
季達黎的手指就點在了自己光著的腳丫子上。
“早啊,司隨”
她抬頭,很燦爛的笑容,可臉色還是蒼白的。
“早啊,季達黎”她對自己說。
火車已經(jīng)到了重慶,停了快十分鐘左右,司隨洗漱完坐回自己的鋪位上,栗黎還沒醒,窗戶外已經(jīng)是日出。
他動作很輕地將簾子拉上,坐在一旁翻看著群里的聊天記錄。
“兄弟們,特大喜訊,我韓胖子馬上就要調(diào)回京城了”
“幾號?我備好接風(fēng)宴”江席說。
“這個時候請把我踢出去群,謝謝”宋戈一畢業(yè)就和女朋友去了大理,一個學(xué)金融的高材生開了一間叫安的客棧。
他走的時候說,往后余生,為自由。
“別介,十號咱們BJ見,我手動艾特司隨”
韓胖子說。
“不了吧,國慶節(jié)我邀請大家來大理,包吃包住,兄弟我要結(jié)婚了”
“艸,宋戈,你丫的不是不結(jié)婚嗎”
這個喜訊來的太突然了,轉(zhuǎn)眼這么多年過去,也只有宋戈一直堅守著愛情。
“一定到”早上七點半的回復(fù),已經(jīng)隔了一夜。
寂靜的群里鴉雀無聲,關(guān)上手機,司隨看著背對著他的栗黎。
如果當(dāng)年沒有走,他的孩子應(yīng)該都會叫爸爸了。
上鋪的男人已經(jīng)醒了,戴著耳機聽著歌,嘴里還會輕哼。
“你也不必牽強再說愛我,反正我的靈魂已片片凋落”
慢慢的拼湊,慢慢的拼湊,拼湊成一個完全不屬于真正的我!
這是韓胖子ktv必點的歌,每一句歌詞都像扎在司隨的心口。
栗黎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到站,坐起身子恍然想到
“司總,酒店……”
“不必了,下去再說吧”司隨打斷了她,這趟出行,只是私人行為。
想伸手揉揉她蓬松的卷發(fā),但是記憶中季達黎剪了短發(fā),趴在桌子上,告訴他,不疼的。
司隨的胸口猛的一疼,好像是遺忘了什么,他總是想不起來,她走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我們是快到了嗎”她順手將頭發(fā)扎成馬尾,拉開窗簾,陽光灑滿了車廂。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本次列車的終點……”
播報員的話語還沒有結(jié)束,上鋪的男人已經(jīng)背好書包,坐在走廊里。
上鋪的女孩才洗漱回來,看向司隨的目光還是充滿了打量。
“嗯,我們晚點在下去”
人已經(jīng)開始往車門上擁擠,司隨將擰開的水遞栗黎。
季達黎就坐在栗黎身旁,低著頭,和門口拎著行李箱的女孩一個表情,離開這里,快一點。
她不敢亂走,怕被丟下又沒丟下的感覺,光著的腳丫一直跟在他們身后。
“慢點”
司隨對栗黎說。
他拉著行李,還能騰出手維護她。
出站口的人群密密麻麻,季達黎不能分神,她拽不住任何人的衣袖,潔白的裙子不在飄蕩,她說
“司隨,等等我?!?p> 成都的街頭,熟悉又陌生,火車站已經(jīng)開始維修,街邊的小吃店生意越來越冷清,嬢孃也不是那個嬢孃了。
“我高中的時候來過成都,別人說成都都是火鍋味,卻沒有說耳邊都是搓麻將的聲音”
“我很難適應(yīng)沒有麻醬的油碗”
“公園里的大爺大媽們拎著熱水瓶喝茶吃”
司隨拉著行李,沿著路邊,很隨意地說著。
“司總很喜歡成都”栗黎說。
“不喜歡”隔了好久,他才回答,眼睛里藏不住的愛意。
陽光將影子拉的很長,郁郁蔥蔥的樹木也沒有辦法全部遮蓋,街邊的商販開始做起午飯,辛辣的味道刺激到鼻孔。
栗黎連打了幾個噴嚏也沒有化解聊天的尷尬。
“有一個愛哭鬼喜歡”
他們曾拉著手,步行到了寬窄巷,又步行去了春熙路,回來兩條腿都酸痛,她打了熱水,兩個人的腳就泡在一個盆里。
“是你喜歡的人嗎”栗黎問道。
她并不喜歡現(xiàn)在的氣氛,深情地回憶另一個人。
他停頓幾秒,很有修養(yǎng)地笑了笑。
“不是”
他們穿過了季達黎的身體,行李箱的輪子摩擦在地上,站在路口旁揮了揮手,上了一輛出租車。
季達黎又被推拽著前行,穿過樹干,車輛,行人。
“啊……啊……”她突然放聲大哭。
拼了命的嘶吼。
雙手捂在胸口的位置,卻一點都不跳動。
紅綠燈的操控下,走走停停,那只虛弱的小鬼像是在貪婪的呼吸,像是疼的沒有辦法呼吸。
這個城市啊,季達黎再也不想喜歡了。
出租車行駛在青羊區(qū),老舊的小區(qū)像是被翻新過,很多吃食都改頭換面,那時候季達黎最愛喊嬢孃。她說這是四川話里最溫柔的稱呼。
出了這個路口,就是各式各樣的新樓盤,沒有了記憶中的模樣,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司機師傅很客氣地從后備箱拿下行李。
“司總”栗黎突然拽住司隨。
“嗯?”
“我是不是長得很像,你說的那個人”
“我以為你是她”
司隨已經(jīng)知道了,她不是季達黎。
從火車里,回憶里,季達黎喜歡蜷著睡,季達黎不能聽到任何動靜,季達黎喜歡挽起頭發(fā)。
“那……她呢”
栗黎推開了酒店的門,司隨點頭微笑,是突然的距離感。
“兩間單人,謝謝”他遞過身份證,就看向身旁還在翻包包的栗黎。
季達黎很明確自己的東西在哪里,她能在一排書架上找個自己私藏的錢,然后雀躍地沖進他懷里,等著夸獎,或者……
“你能給我看一下你脖子上的戒指嗎”等到房間登記好的時候,他才開口說。
“這個?”她從脖子上解開,放在了司隨的手心里。
是溫?zé)岬?,卻沒了曖昧。
“你能告訴哪里得到的嗎”雖然有些唐突,但是司隨迫切的想知道。
電梯打開,栗黎按了樓層回答道:
“一個舊貨小鋪”是前男友買的。
“這是她的”
所以他總覺得栗黎有季達黎的影子,有時候特別模糊,有時候又特清晰。
他手指有些抖,在襯衣的內(nèi)側(cè)里,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口袋,里面拿出一個同樣的戒指。
“我以為,我們曾經(jīng)很相愛”
這樣的司隨,栗黎沒有見過,她有些手足無措。
電梯打開了。
“可以將它,給我嗎”
站在走廊里,男人還拖著她的行李箱,那般可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