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安城。
初秋的風(fēng)裹挾著牛毛細(xì)雨灑在古樸的街道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整座城就像是被一團(tuán)煙霧籠罩著,若隱若現(xiàn)。雨不大,但若是在其中待得久了,仍免不了一身狼藉。
沒有人愿意狼狽地活著,因此對于那些在海上四處漂泊謀生的人——無論是修士或是普通人——來說,城門口的那家老酒館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老酒館已經(jīng)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雖然這個“歷史”可能還不及某些凝氣境修士活的時間長,但是作為一家凡人開的酒館,在不知道是否有過某個大人物曾在此喝過酒、吃過菜的情況下,它的存在無疑是個奇跡。
由于潯安城地理位置特殊,為一方商道要塞,所以老酒館即使是在清冷的秋季也不會顯得冷清。
此時,老酒館內(nèi)仍可稱得上人聲鼎沸,喝酒的,吃菜的,劃拳的,講故事的......各種各樣的聲音淹沒了這家僅有一層樓,三四十張桌子,一個小二,若干個廚師的老酒館。
但對于某的人來說,其間最有意思的聲音便是這講故事的了。而故事,其實就是酒客間的閑扯。
“嗨呀!”一個手持酒碗大漢一只腳踩在長凳上,大叫一聲,開始發(fā)言:“你們是不知道,近日北仙城內(nèi)可發(fā)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何事?”其間一人接茬。
大漢聽到有人搭茬,嘿嘿一笑,正欲開口,卻被另一人的發(fā)問搶先?!澳皇怯质悄膫€名門貴女和窮小子私奔了?”
未等大漢回答,此人又接著道:“自各族訂立和平契約以來,這種事情便頻頻發(fā)生,今天是李家小姐,明天又是王家小姐,也不知又是哪家的窮小子撞了大運(yùn)得了哪位小姐的青眼?”說完,他大笑幾聲。
然后第三人也插話進(jìn)來:“說不定某日你我之中也會有人撞此大運(yùn)呢?!痹捯魟偮洌娙吮惚l(fā)出一陣大笑,引得鄰桌的人也湊身過來,加入話題。
“話說這些大小姐與人終成眷屬,還多虧了一人啊?!?p> “不錯,若非我人族第一強(qiáng)者楚霄大人插手,那些大族怎會容忍這些事情發(fā)生?”又一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接了話。
“正是正是......”有人贊同,旋即又補(bǔ)充道:“但這位楚大人雖戰(zhàn)力無雙,為我人族立下汗馬功勞,但是他最不喜的便是這人族第一強(qiáng)者的稱號了”
“我記得這位大人的原話是這樣的......”又有人聽到這邊的談話,湊了過來。
他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擬出一種不屬于他的聲音“什么人族第一強(qiáng)者,槍打出頭鳥,前排死前面,爾等這般將我推向‘風(fēng)口浪尖’,可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不管他模仿得像不像,總之在場的人又一起爆發(fā)出大笑,早已經(jīng)將先前要說“大事”的漢子忘到了九霄云外,任他在一旁抓耳撓腮。
這樣的情景凡看到的人都會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所以角落里的一個少年便停下來喝茶的動作,靜靜地看著,聽著。
他一身青衣,看不出貧富,但在這家客滿的酒館中,即使有人站著,也不曾去嘗試坐在這個少年的身旁——即使他一人便占了一張桌子。
可想而知,這里的熟客早已經(jīng)形成一種默契,讓這個少年可以獨自在酒館里喝茶,可以獨占一張桌子,一個角落。
但是很不巧,今天這種默契被人打破了,因為有人來了,因為來的并不是熟客,而是一個戴著黑紗帷帽,身穿外套著斗篷的夜行衣,難以分清楚性別的奇怪人。
“小二!”奇怪人呼喊,也是分不清性別的聲音。
不多時,小二跑到這個特殊的角落,看到喝茶的少年和奇怪人的組合,愣住了,然后便一直愣住。
奇怪人并沒有發(fā)覺,自故自地從斗篷中的夜行衣里掏出幾塊銀子拍在桌子上?!靶《?,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給我上一遍!”
小二好像沒有聽到一般,未作回應(yīng)。奇怪人加大聲度又叫了一遍“小二!”
小二這才回過神來,卻沒有理會奇怪人,他支支吾吾地對喝茶少年道:“公子......這......”
“無妨。”少年吐出兩個字。
他本就是來聽故事的,自然不會介意有人與他同坐,只是人們都以為葉家少主喝茶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而且他每次來喝茶都會有人幫他“清場”——無論是小二還是酒館里的熟客。
久而久之,也便出現(xiàn)這樣奇異的默契。就像這個老酒館一樣,幾百年來,一直只有一層樓,一個小二,一個店,眾人都以為是最早的店主為了防止小酒館倒閉時虧本過多,而立下的規(guī)矩。
但真相往往是另一個版本。
自古以來,酒館店主的女兒大都配小二,這家在當(dāng)時還不老的酒館也不例外。老店主發(fā)覺女兒和小二似乎互有情意,也覺得小二人不錯,便想把女兒許配給他,但又想考驗他,就辭退了其他小二只留他一個(不得不說,老店主的思維奇葩)。
不曾想,酒館的生意越來越好,有人勸老店主給酒館開個分店,經(jīng)營一下住宿之類的別的生意,但老店主還沒有考驗夠,開分店的話又要招小二,于是便掩人耳目地立下這個規(guī)定。
不巧,老店主還未考驗夠便撒手人寰,所幸小二和店主之女最終仍是成婚了,孝女賢婿秉承老店主的“遺志”,留下了這個奇葩規(guī)矩,而后來潯安島又因為和平契約的訂立繁盛起來,從而帶動了酒館的生意,酒館長存,這個規(guī)矩便留到了今天。
總之,都是一群人胡思亂想弄出來的誤會。
“好的,公子?!毙《?yīng)下,又轉(zhuǎn)過身問奇怪人“客官,您要吃點什么?”
奇怪人為之氣結(jié),感情我剛才白說了?好在奇怪人有些風(fēng)度,耐著性子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小二用本子記下,回到后廚去通知備菜。于是奇怪的這個角落再一次陷入沉靜。
少年專心喝茶,他喝茶的動作很輕,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同時也很專注,但只有他自己和無上的神明才知道,他在聽故事。
奇怪人一動不動,仿佛是樹木成精。隔著特制的黑紗,沒人知道奇怪人此刻的表情。
少年將茶杯放下,并非是他已經(jīng)喝夠,而是他發(fā)現(xiàn)對面的奇怪人一直在盯著他的茶——即使奇怪人的頭一直被特制的帷帽遮蓋,但他確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