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jié) 校對
“他現(xiàn)在每天下午都在印刷所里,編教材?!?p> “編教材?”金曉宇想自己前些日子剛暗示過他,私撰教材犯忌,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執(zhí)迷不悟!
看我怎么收拾他!金曉宇的眉頭一豎,荊楚覺得害怕,趕緊道:“這個,這個……您可別說是我說得……”
“你放心好了!你事我護著你?!苯饡杂钆闹馗WC,“這個印刷所在哪里?”
“就在學校對面……”
“高雄國民學校印刷廠”和學校是一路之隔。是一處獨立的小院子,磚石結(jié)構(gòu),封閉又堅固。這里只有門牌,并不掛牌,是屬于本地不公開的機構(gòu)。
金曉宇因為是元老,很方便的就進入了印刷所。
印刷所雖小,卻也是五臟俱全,雖然設備落后――都是臨高淘汰下來的,但是排字、印刷、切紙、裝訂……應有盡有。五六個工人忙忙碌碌。金曉宇還以為這里印刷的都是學校的教材、試卷之類的東西,沒想到正在排印的居然是最新一期的《高雄日報》。
這《高雄日報》是本地報紙,說是日報,但是受限于物資和人員短缺,每周才能出版一次。每周有五份送到學校來。金曉宇也略略看過,是一份頗為乏味的報紙,自然了,小小的一個高雄也不可能天天有什么轟動性的社會新聞。至于國家大事也就是轉(zhuǎn)載《臨高時報》的內(nèi)容。不過,它有一份文藝副刊《朱槿》,倒是值得一看,其很多都是歸化民創(chuàng)作的詩歌、散文、小說之類,題材廣泛,大多是白話文書寫,有的小說看起來,很有明清小說的韻味。特別是上面連載的志怪小說,更是金曉宇的最愛。
學校的印刷所怎么還印刷報紙?
她問了下負責人才知道,項天鷹在后面的編校室里。當下穿過天井,來到了后院。
原來這后院別有洞天,修有好幾排磚石房屋,分別掛著不同的牌子,第一棟平房便是“編校室”。外觀與眾不同,連排的窗戶明晃晃的耀眼,外面又支了一層防曬網(wǎng)。
推門進去,只見項天鷹和兩個歸化民各自占著一張大桌子,看著稿子,神情很是專注,連她推門進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門口的桌子上,靠墻的書架上,到處堆滿了紙張,空氣里散發(fā)出一股油墨的氣味。
這是在編教材?雖然她沒編過教材,但是看胡青白他們搞過,手邊都是堆滿了各種書籍和字典,沒見手邊堆著一堆印刷文稿的。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項天鷹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把項天鷹嚇得一激靈,回頭一看是她才松了口氣。
“你這是要我活活嚇死……”他抱怨道,“你怎么來這里了?”
“怎么?我來不得嗎?還是這里有你的小秘密?”
“嘿嘿,小秘密倒是沒有?!表椞禚椔月杂行擂?,“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小事業(yè)吧?!闭f罷他回頭對兩個歸化民干部說道:“小馬、小陳,你們先干著,我和金元老有些話說?!?p> 說罷將金曉宇帶到隔壁的房間里,這里是小小的一間辦公室。收拾的很仔細,非常潔凈,和外面多少有些臟亂的校對室很不相同??吹阶雷由系奈木撸?,這是項天鷹的另一間辦公室。
聯(lián)想到外面正在印刷的《高雄日報》,項天鷹在這里干什么也就豁然開朗了。
“原來你還是《高雄日報》的主編啊,失敬失敬?!?p> “莫要開玩笑,”項天鷹趕緊否認,“主編是魏八尺,這屬于公開信息,你可以查到的……”
“那你就是責任主編了。”
“也不是也不是,我只能算是副刊的主編?!?p> “想不到你還真是個文藝青年呢?!苯饡杂钫f,“這副刊我特別愛看,你從哪里發(fā)掘來的這么多作者?”
“天下有才的人多得是,只是沒機會表現(xiàn)罷了。我主編這份副刊,也有讓這些17世紀的文藝愛好者們暫露頭角的想法在內(nèi)?!?p> “你這是有病啊,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沒搞好,一天到晚搞這些做什么?”金曉宇覺得項天鷹的摸魚行為已經(jīng)突破天際了,忍不住提醒他一下,“學校的事情這么多,你不尋思尋思怎么改進,搞副刊……我真是服了你了!”
“人總是有休閑娛樂的要求的,再說副刊也是我們宣揚新生活新文化的有力的宣傳陣地……”
“好了,好了,我說不過你。還有一件事,你為什么要對別人說你在編教材?”
“哪個說的?哼哼,我知道了,肯定是荊楚!果然是她背叛我了?!?p> 項天鷹的話讓金曉宇心里咯噔一下,再看項天鷹的臉色并沒有異樣,才意識到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趕緊道:
“是我逼她交待的!你先別打岔!你自己編歷史教材這件事。別到處說了,還有相關的文檔。我叫荊楚都給你另外裝了盒子,算是你的個人備忘錄內(nèi)容。不放在國民學校的檔案里。這事就算是過去了。等以后胡相想到編寫歷史教材的時候你再報名吧--可千萬別說你早就編好了。別給自己惹事!至于副刊這事,你也能省則省吧。”
項天鷹笑道:“你以為我是喜歡文藝才待搞副刊的?的確有這么一點道理。不過我的主要目的是找個理由待在印刷廠?!?p> “這是為什么?”
“你先看看這個?!彼闷鹨槐緯f了過來,這是一本臨高印刷的出售到廣州的書籍。書本身沒什么花樣,就是一部生活類書籍。金曉宇滿腹狐疑的打開一看,里面有很多地方都用鉛筆做了標注,一看就知道是項天鷹的字。
金曉宇沒看明白這里有什么特殊之處,隨口說道:“你的字怎么還這么爛?!?p> 項天鷹說:“這不是重點,我讓你看這里面的錯誤?!?p> 金曉宇再看了看:“這校對水平確實是差了點?!?p> 項天鷹把書放回遠處,說:“臨高印的還好些,杭州出的就更不用說了,那里的校對大多是舊文人,校對完全沒有標準。其實就算是臨高那邊,管理也很混亂,大圖書館、真理辦公室、印刷廠三個方面一起負責圖書的出版,校對也很草率,翻印的舊時空的書籍本來就沒什么錯誤,教材的審查則比較認真,一般外銷類的書籍的校對就沒這么嚴謹了,每天發(fā)行的報紙時間限制比較嚴,校對也不夠認真。至于高雄這邊嘛,那就是慘不忍睹了,我第一次拿到《高雄日報》的時候簡直驚呆了……”
“所以……”
“我要是直接告訴魏八尺,我要幫著高雄日報的做審稿校對工作,他會怎么想?”
“狗拿耗子?!?p> “對,所以我得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才好待在這里?!?p> “理由?這里不就是高雄國民學校的附屬印刷廠嗎?”
項天鷹略微尷尬的笑了笑,說:“其實里面有些區(qū)別的?!?p> 原來魏八尺原本打算籌建的不是“高雄國民學校印刷廠”,而是“高雄印刷廠”,但是由于現(xiàn)在高雄除了教材和報刊之外并沒有多少印刷需求,所以高雄印刷廠乃至高雄出版社的方案被否決了。于是改用“國民學校附屬印刷所”的名義進行的申請。
說是“國民學校印刷所”其實就是市政府的印刷廠。無論是人員、經(jīng)費還是物資,都是由高雄市政府承擔的。所以這里不僅印刷教輔材料和考卷,還負責市政府發(fā)行的《高雄日報》的印刷。
“可是這校對和你有什么關系?你是校長,教育工作者,不是圖書編輯……”
項天鷹說:“那是當然的,這是我的本行,要說編書,元老院里還是有比我厲害的,可要是校對,恐怕沒有誰比我強?!?p> 校對這行門檻低,只要認字就能干,可是要干好了可沒那么容易。首先這里面有一套標準化的流程,舊時空一本書的校對經(jīng)過十個人的手是再正常不過的,用黑馬軟件過一遍,還要人工反復校閱,
“……現(xiàn)在呢有兩個人通讀過就不錯了。而且為了節(jié)約用紙,不能像舊時空那樣改一遍印一次,只能在一份稿子上反復改。舊時空校稿用紅藍綠黑鉛五種筆,現(xiàn)在鋼筆不能普及,能用的只有紅藍鉛筆,一份稿子上用鉛筆改好幾遍,排版員哪能不出差錯?!?p> “實話說,就是舊時空,我也沒覺得好到哪里去,各種低級錯誤多得去了。”金曉宇吐槽道。
“那是,那是。干校對雖然門檻低,但是干好卻不容易?!表椞禚椪f道。校對人員本身中文功底要過硬,還要熟悉出版業(yè)的各種標準和各種常見錯誤,有敏感度。對于書里講的內(nèi)容也不能完全外行,否則看不出知識性的錯誤。這些光靠學是學不出來的,必須靠一篇篇稿子練出來。
“……外面兩個年青人都是從臨高時報社調(diào)來的,原本負責《臨高時報》的校對,在歸化民中算是水平很高的了。不過還是不夠?qū)I(yè),我讓他們跟著我好好學?!?p> 金曉宇點頭說:“我明白了,你是想把自己的專業(yè)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