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魏杜衡
南交國王宮。
魏杜衡呆呆地仰望著左卻消失的那一片天，似乎她只是結(jié)了一個界將自己藏起來了，他在等她主動打開結(jié)界。
可他心里卻隱約明白他的左小娘子再也不會到他身邊來了。
“來人！把魏杜衡給孤拿下！”相里辛歇斯底里道。
莫守忠連忙起身，恭恭敬敬道：“陛下，老臣斗膽問一句，魏杜衡何錯之有啊？”
相里辛怒道：“他何錯之有？妖女左卻謀害南交的公主！他跟妖女關(guān)系密切，難保不是昧谷派來的奸細(xì)！”
莫守忠不解道：“公主？陛下和王后今日才大婚，哪里冒出來的公主？”
大臣們紛紛附和道——
“莫太尉所言極是，我南交今日才有王后，何來的公主啊？”
“陛下想要子嗣，日后王后娘娘多盡力便是，陛下莫要被有心之人蒙騙了?！?p> 白月辯駁道：“陛下，左卻是我上穹畫境白月峰弟子，她若是妖女，早就死在畫境的戮妖柱上，根本沒有機會下山到這潭州城來攪弄風(fēng)云?！?p> 子衿補充道：“陛下，此事事關(guān)左卻師妹清譽，還請陛下移駕御書房聽子衿說一說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再做定奪?！?p> 相里辛道：“畢不遇已死——”
如愿收回之心劍，出言打斷道：“師父臨終前已將畫境托付給我。無論師父在與不在，上穹畫境初心不改，仍以守護天下為己任。”
相里辛神色不悅，頓了須臾才道：“擺駕御書房。”
子衿忙道：“請陛下準(zhǔn)許王后娘娘及太尉府魏杜衡同行。”
相里辛沉默了片刻，道：“準(zhǔn)了。”
御書房外。
花月樓的侍女?dāng)v扶著尋梅，擔(dān)憂不已道：“姑姑，您的手臂還未好全，這樣進去真的沒事嗎？”
尋梅臉上的驕傲分毫不減，道：“就憑他們動不了我，你且安心在這里等著?！?p> “是?！?p> 御書房。
子衿行禮，道：“陛下，子衿接下來要講的是陛下的家事，是以才斗膽請陛下移駕至此。敢問陛下，是否是決心要娶珂兒的姨娘為王后時便已知曉左卻的真實身份？”
相里辛道：“左卻都告訴你了？”
“非也，她離開上穹府之后只見過我一次。那一次是為了魏公子，亦是為了珂兒，關(guān)于她自己卻只字未提?！?p> 魏杜衡聞言怔住了。細(xì)想剛才南交王的舉動，他便明白左卻多半是受人脅迫才不得不住進王宮，甚至當(dāng)著眾人的面殺了境尊。
相里辛道：“星曜族果然如傳聞所說——知過去曉將來，孤今日算是見識到了?！?p> “子衿還知左卻跟王后娘娘之間有些舊賬。王后娘娘跟珂兒一樣同為魚鳥族人，可婚宴之時，左卻未對王后娘娘下手，卻出人意料帶走了珂兒。師父和我對珂兒的疼愛絕不比陛下少一分，陛下可知為何我?guī)熗蕉巳詧?zhí)意護著左卻？”
尋梅輕蔑道：“她不殺我是因為她蠢！”
“是她蠢，還是你執(zhí)迷不悟？”白月說話間，一條白綾看似柔和地擦過尋梅的臉卻留下了一道駭人的紅痕。
子衿繼續(xù)道：“左卻帶走珂兒，是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珂兒的身世。她嘗過苦果，不想再當(dāng)南交的公主，自然不希望珂兒將來經(jīng)受同等折磨?？伤m然不愿意做陛下的女兒，卻為陛下留了王后娘娘一命，替陛下穩(wěn)住了江山。今日珂兒喪命于此，是因果輪回。即便要怪也怪不到左卻身上，與魏公子更是八竿子打不著?！?p> 相里辛無力癱坐在椅子上，抱怨道：“孤的孩子，孤連抱也沒抱過……”
子衿沒有理會，接著道：“那日，左卻在此將珂兒身世如實告知陛下，曾與陛下約法三章。其一，陛下不得將珂兒的身份公布天下；其二，陛下不得授意封左卻為公主；其三，陛下不得動魏公子一根頭發(fā)。陛下是一國之君，不該毀約?！?p> 相里辛死氣沉沉地道：“孤痛失愛女，一時糊涂，忘了此事，還望，魏公子勿怪?！?p> 魏杜衡草草地行了個禮，道：“草民自然不敢對陛下心生怨念，謝陛下守諾?！?p> 如愿忽然朝著尋梅丟了一樣?xùn)|西，尋梅下意識防備愣是沒伸手去接。一個小方盒滾落到地上，轉(zhuǎn)了幾圈才停住。
“王后娘娘不認(rèn)得了？那是魚鳥族圣物。今日物歸原主，還望娘娘今后恪守己任，為南交王室延綿子嗣、幫陛下穩(wěn)固朝政，讓南交的百姓能夠繼續(xù)安居樂業(yè)?！比缭笍那ご刑统霰萄吟殉?，“師父的碧血饕餮硯，左卻差人交還給我了。待我回去，即刻釋放魚鳥族人魂魄、重整上穹畫境，往后我上穹畫境舍術(shù)筆、尊劍道。希望王后娘娘也放下舊日恩怨，同我上穹畫境攜手守護四國。”
尋梅道：“眼下魚鳥族僅剩我一人，護佑南交已十分吃力，實在無力護佑四國。我只能承諾‘人不犯南交，我不犯人’?！?p> “如此足矣。不過，如愿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師父如今已為當(dāng)年犯下的罪孽付出了代價，彌珂和左卻也已相繼離開，我上穹畫境再無人能威脅到王后娘娘，勞煩娘娘日后莫要再控制連荑、威脅玄水。他們二人雖出自逐風(fēng)落，但依然是我畫境中人?！?p> “今日只是借白茅一用，用完了自當(dāng)歸還。日后若還有用得上畫境弟子的地方，我一定事先問過境尊的意思?！?p> “陛下眼光獨到，確實娶了一位好王后。如愿恭祝陛下與王后娘娘早生貴子、百年好合?！?p> 御書房外。
莫守忠見大門打開，立即迎了上來，向白月等人行禮，道：“多謝諸位今日挺身相護犬子?！?p> 白月道：“分內(nèi)之事罷了，莫太尉不必多禮。令郎與我門下弟子交情匪淺，只有令郎無恙，我等方能心安?！?p> 魏杜衡拱手道：“杜衡在此謝過白峰主、青師姐、如公子、龍姑娘?！?p> 白月道：“魏公子答謝的想必不是同一件事?！?p> 魏杜衡答道：“脫罪之恩自然該謝，不過，杜衡更想謝諸位相信左卻。謝如公子生死攸關(guān)之際拔刀相助；謝白峰主在婚宴上替她說話保她聲譽，讓她不至于為后人詬??；謝青師姐將這一切如實相告，不然杜衡至今仍被蒙在鼓里?！?p> 子衿道：“左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助她達成所愿，只能替她保住你?！?p> 魏杜衡問道：“青師姐之后可是要回畫境？”
“正是。原本師父下山就是為了帶珂兒回去，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若能早些卜一卦，珂兒也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p> 白月安慰道：“該來的總會來，不必自責(zé)?！?p> 魏杜衡迫不及待問道：“不知青師姐何時啟程？”
子衿望了白月一眼，白月道：“如愿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稍后傳信給藍(lán)楓召集弟子回境。我們打點一下上穹府，明日便回去。”她摸了摸腰間的乾坤袋，“師父的后事也該辦一辦?！?p> 魏杜衡道：“如公子請節(jié)哀。有勞青師姐借一步說話。”
子衿隨魏杜衡來到一個蓮池邊上。
池中水已成冰，遍是枯荷。
子衿道：“魏公子可是想問左卻的下落？”
“果然事事瞞不過青師姐。有勞青師姐告知，如何才能登頂希夷神山？她既然能過來，我應(yīng)當(dāng)也能過去才對?！?p> “你怎知她還活著？”
“鎖魂陣未破，我便知道她還活著?！?p> 子衿沉吟片刻，道：“此法兇險，左卻定然不希望你為她如此冒險?！?p> “明知有法子見她卻無動于衷，日后必定悔恨終生。青師姐只需告知登山的法子，至于去不去我會好好考慮，也會過問家里人的意見?！?p> 子衿喚出術(shù)筆親手畫了一幅星陣圖送給他，“他日你若決意要去，這幅星陣圖興許能幫上忙。”她嘆了一口氣，“找到神山腳下，自有守山將為你引路。登上神山頂，便可入星域。要想萬無一失找到左卻，最好帶上她平日常用之物?！?p> “鈴鐺！青師姐可否幫忙找尋左卻的鈴鐺？”
子衿點了點頭，拿出自己的扶桑鈴將左卻的鈴鐺召喚到身邊，交給了魏杜衡，“一旦踏入星域，指不定魂飛魄散再不能輪回，即便有幸保住了魂魄、歷經(jīng)磨難找到了她所在之處，你也不會記得她?！?p> “多謝青師姐提醒，杜衡定會三思而行。”
五個月后。太尉府。
莫守忠一回到家，便跟管家確認(rèn)道：“公子還沒回來嗎？”
“公子還沒回來，派去跟著公子的人又被趕回來了?！?p> “無妨，只要陛下不動他，他那一身本事足以自保。待公子回來，派人過來通知我?！?p> “是。”
“另外，替我備兩匹好馬，過幾日用得上?！?p> 又兩個月后，魏家莊。
莫守忠和魏娘子、魏杜衡三人坐在一起用早膳。
莫守忠放下碗筷，道：“你們母子當(dāng)真不隨我去南交嗎？”
魏杜衡沒有答話。
魏娘子道：“你能來，我已心滿意足。今日之后，我們母子不會再打擾莫家，你放心?！?p> “你別這樣說，是我辜負(fù)了你，對不起你們母子……”
“你我之間沒有辜負(fù)，只是有緣無分罷了。我知道王命不可違，這不怪你。”
莫守忠低頭嘆氣，沒有再說話。
早膳后。
魏家母子在莊外目送莫守忠離開。
再回到莊里，魏杜衡立即跪下了，“母親！兒不孝！”
魏娘子彎腰扶起他，道：“自你從南交回來，娘就一直在等你這句話。早在你隨那位小娘子離開家時，娘便知道會有這一日，只是沒想到那位小娘子竟是從希夷神山來的。”
“母親……”
“若不是為了為娘，我兒早就去見意中人了。你的孝心娘已經(jīng)看到了。咱們家……愛而不得的有娘一個就夠了。今日再陪娘一天，明日娘親自送你去希夷神山，可好？”
“我舍不得阿娘……”魏杜衡緊緊抱住了魏娘子，“孩兒舍不得阿娘！”
“你終于肯叫我‘阿娘’了……”魏娘子眼中噙淚，“自從你幼時誤食生姜長了一身疹子，你便改口叫‘母親’，還為此習(xí)得一身醫(yī)術(shù)。那時，我便知道我兒是個重孝之人。”
“不，孩兒再也不能在阿娘跟前盡孝，孩兒不孝！”
“傻孩子，天底下的母親都希望兒女幸福。只要你與那位小娘子有朝一日能結(jié)為連理、白頭偕老，同樣是盡孝道?！蔽耗镒油崎_了魏杜衡，替他拭去眼角的淚，“好了，別難過，快去洗把臉，陪娘去集市上逛逛。”
翌日，天未亮?xí)r。
魏娘子的房間亮了燈，在母親屋外站了一宿的魏杜衡悄悄回了自己房間。
魏娘子親手做了早膳，盡是魏杜衡愛吃的。
早膳時，母子二人幾乎沒再說什么話。
出了莊子，商陸也一路跟到希夷神山腳下。她不舍地遞過行囊，哭哭啼啼道：“少莊主你能不能不去找她啊？商陸不想和少莊主分開！”
魏杜衡接過行囊，摸了摸她的頭，“以后莊主就交給你了。替我照顧好母親，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給你捎十車點心?！?p> “我記住了，你可不許耍賴！不然我就往你的飯菜里倒姜水！”
“一言為定?！蔽憾藕庵鲃颖Я吮赣H，“阿娘平日里不要太勞累，免得到時候身子不好抱不動大胖孫子。”
魏娘子被逗笑，假意斥道：“還這樣不正經(jīng)！”
“阿娘保重，孩兒要走了?！蔽憾藕馑砷_母親，再行跪拜大禮，“魏杜衡謝母親多年養(yǎng)育教導(dǎo)之恩！拜別母親！”
魏娘子笑著點頭，只送他入了守山將的小屋子，便狠下心速速策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