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狼狽為奸
南交邊境。
硝煙不斷,廝殺聲四起。
馳騁沙場的將士中箭跌下馬,御劍飛天的將士亦為亂箭所傷。
少年畢不遇身穿戰(zhàn)甲、腳御長劍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他手中的劍早已沾染鮮血,就連他腳下的劍也沒能保持雪白錚亮。
幾十個人圍著打他一個,教他難以抵擋。他完全可以御劍上行避開這些人,可他卻始終沒有那樣做。
因為他附近的隊友無一不是以一敵多,而他們都是尋常士兵,除了手中的兵器就只剩一身武藝可以保命。
他不同,他是貫胸族人,天生就比旁人更強。只要他一逃,那些人就會轉而攻擊他的隊友。
所以,他只能全力擊退,別無他法。
就在他全力以赴之時,一支利箭朝他疾速飛來!
一老者御劍行至半空,徒手抓住了那支箭!
看著勝券在握,怎奈箭速實在是快,老者被迫退了些距離,箭矢突然刺入他的胸腔,看起來就像他自盡了一般。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紫青。整個人直接從空中墜落下來。
他鼓足勁拔出了那支箭??缮厦嫠坪醮懔藙《?,他的臉色越發(fā)難看。
畢不遇親眼目睹這一幕,忽如神魔附體殺得那一堆不剩一個活口,隨即飛到中箭男子的身邊扶穩(wěn)了他。
“族長!您怎么了?可是傷到要害了?”
“我貫胸族人的要害之處哪能這么容易被識破?別擔心,我沒事。不過,這樣下去不利于南交。孩子,你可愿意替我前往逐風落求援?眼下一只信鴿也飛不出去,只能派一個身手上好的族人親自前去——”
“可我要是走了,你們怎么辦?!”
“難道少了你一個大軍就潰散了?更何況,大丈夫當以國為重!我們敗了無妨,只要戰(zhàn)況能盡早傳回南面,援軍就能早一日抵達,只有如此南交才有救!”
“我不去,我要和大軍共進退!您派旁人去吧!”
“畢不遇!你連為父的話也不聽了嗎?!”
“我不管!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畢父毒發(fā)吐血,拼著一口氣斥道:“你走,是求援!我走,便是逃兵!我貫胸族寧愿戰(zhàn)死也絕不當逃兵!快去!去逐風落!”
畢不遇放下氣息奄奄的父親,一路斬兵殺將,其劍氣逼人無人可擋。殺出重圍時,他的小腿已經(jīng)中了兩箭。他堅持著一路南下,不吃不喝不眠只花了兩日便到了逐風落附近。
再往前只能徒步不能御劍,他撐著兩把劍艱難地朝著逐風落的入口走去。因為兩天不吃不喝,他的嘴唇已干裂,面上也是一點精神都沒有。小腿上的傷口久未處理已經(jīng)潰爛發(fā)炎,加上毒素擴散,導致他高燒不退,最終直接暈倒在路邊。
不多時,獨眼的少年靈慧路過此處,見他渾身血垢、昏迷不醒,便探了探他的脈象。靈慧知道此人命不久矣,本打算袖手旁觀就此離去,又卸下他的盔甲摸了一下他的胸腹。
“看在你是貫胸族人的份上,我便救你一命。”靈慧解開右眼的眼罩,露出一只異色瞳。
等到畢不遇醒來,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但嗓子發(fā)澀他一時難以開口說話,只能恭恭敬敬朝著靈慧行了個禮,擠出來兩個字:“多謝。”
靈慧遞了水囊過去,“喝點?”
畢不遇仔細打量了一遍對方,才接過水囊一口飲盡了,“多謝兄臺搭救。在下畢不遇,敢問兄臺大名?!?p> “靈慧?!?p> “靈慧兄,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能長留在此,救命之恩他日一定報答。”
“邊境戰(zhàn)事吃緊,畢兄帶傷趕到此處,應該是來逐風落求援的吧?”
畢不遇半信半疑地望向他,他連忙解釋道:“畢兄不要誤會,我雖是攝靈族人,但并未參與戰(zhàn)事。不過,若是以我一人之力能決定戰(zhàn)事走向,我倒希望南交能勝?!?p> “不知靈慧兄千里迢迢來到逐風落所為何事?”
“只是為尋一個容身之所罷了。不過,正如畢兄所見,我已被拒之門外。并非我咒畢兄,這逐風落連收留一個好端端的攝靈族人都不樂意,畢兄此行恐怕求不來援軍。即便去了,多半也會吃閉門羹?!?p> “不是在下信不過靈慧兄,只是在下受命趕來逐風落求援,必須親自去一趟才算不辱使命?!碑叢挥銎鹕?,抱拳道,“后會有期?!闭f罷,他便動身朝著逐風落入口走去。
靈慧像是不信畢不遇能成功進入逐風落,一路跟著他,直到入口處。
感知到外人靠近,絳云現(xiàn)身,道:“何人擅闖逐風落?”
畢不遇抱拳行禮,道:“在下貫胸族畢不遇,特來求見魚鳥族族長?!?p> 絳云似是瞧不起眼前這個身穿戰(zhàn)甲、渾身血垢的人,指著他身后不遠處的靈慧,問道:“你和他是一起的?”
畢不遇回頭看了一眼,答道:“靈慧兄對在下有救命之恩?!?p> 絳云道:“既然他能救人,你找他就是。逐風落不是一間破廟,什么人都能進。別以為你穿一身戰(zhàn)甲,我就會心軟放你進去,萬一你心懷不軌,上面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p> 畢不遇心急道:“邊境戰(zhàn)事吃緊,急需援軍,求左門神通融?!?p> 絳云道:“既然你是來求援的,可有帶來陛下的諭旨?除非王族親自開口,否則我魚鳥族是斷斷不可出征?!?p> “魚鳥族和貫胸族同為上古神族后裔,理應肩負起保國安民的重任。眼下事態(tài)緊急,為何非要授王命才肯出手相助?”
“既然事態(tài)緊急,大軍為何不早些傳信回都城?只要收到諭旨,我魚鳥族必定傾盡全力支援大軍御敵保國。即便傳不了信,閣下在來的路上明明經(jīng)過潭州城,為何不先去王宮領一道諭旨?”
“我……我當時身上帶傷,若是去一趟王宮,恐怕根本沒有余力撐到此處!”
“逐風落與王族早已約法三章,魚鳥族得王命方可出征。閣下若真心求援,勞駕先去潭州城求一道諭旨。慢走,不送?!?p> 語畢,絳云消失在畢不遇眼前。
靈慧將這一切都聽了進去,揚起嘴角笑了笑又立即收住,快步走到畢不遇身邊,道:“畢兄打算如何?”
“去潭州城?!?p> “畢兄的族人仍在邊境浴血奮戰(zhàn),恐怕等不及吧?我有一計,不知畢兄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愿聞其詳?!?p> “借一步說話。”
等二人走遠了,絳云、玄水、白茅齊齊現(xiàn)了身。
玄水道:“貫胸族人世代從軍,這么多年從未求援過。此事事關重大,我去稟告族長,由族長定奪?!?p> 絳云撇了撇嘴,道:“當初是南交王明令禁止我們參與戰(zhàn)事,要是未經(jīng)他允許擅自出征,到時邊關大捷,王族非但不感激,恐怕還會怪罪我們抗旨不遵?!?p> “不管王族如何,百姓無辜,我去找族長?!?p> 半日之內,逐風落集結了一批年輕族人齊齊離開了扶搖山趕赴邊境。
畢不遇一抬頭便看見數(shù)道青光飛往東北方。
靈慧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道:“聽聞魚鳥族一人可敵千百人,他們只要派出數(shù)十人便可助南交大軍得勝歸來,可惜啊?!?p> “靈慧兄怎知他們不是援軍?”
“畢兄何必自欺欺人呢?逐風落倘若真愿意幫你,剛才又何必說那些話來搪塞你?天下誰人不知魚鳥族在王族之上,他們豈會因為區(qū)區(qū)一條規(guī)矩便棄南交于不顧?說到底,就是不愿意出手罷了。難不成畢兄認為,逐風落會在人前拒絕你,又在人后幫你嗎?世間竟還有這種做派?許是我孤陋寡聞,只見過一些人表面樂善、背后捅刀。”
“靈慧兄莫不是自己被拒了,對逐風落懷恨在心,才在此挑撥離間吧?”
“我只是感佩畢兄見義勇為,才破例救了你性命,又不忍見畢兄族人亡于戰(zhàn)火卻依然保不住南交,才出此一策,畢兄若執(zhí)意要去潭州城求取諭旨,請便。反正南交戰(zhàn)敗,于我而言并無不利,天下之大,總會有我的一席之地?!?p> “不行,我不能棄族人不顧!我必須去潭州城請一道圣旨來!”
畢不遇匆匆忙忙御劍趕到潭州城,好不容易進了王宮,御前公公卻說:“陛下近日心情不好,這會兒正在午憩,老奴可不敢進去驚擾,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畢不遇急道:“公公,戰(zhàn)事要緊啊!”
公公笑道:“小將軍欺負老奴久居深宮不是?貫胸族人驍勇善戰(zhàn)從無敗績,怎會因為陛下午憩就戰(zhàn)敗了呢?”
“公公——”
“不如老奴先安排小將軍去沐浴更衣,這樣等陛下醒來也不至于訓斥小將軍御前失儀?!?p> “謝公公好意,不必麻煩了!”
御前公公見對方不領情,陰陽怪氣道:“既然如此,小將軍就在這候著吧!老奴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陪您了!”
結果他還沒走多遠便聽畢不遇喊道:“陛下!軍情緊急!三軍壓境!我方不敵!急需援軍!請陛下下旨恩準魚鳥族出手相助!請陛下下旨恩準魚鳥族出手相助!”
那位公公小跑回來,急忙捂住畢不遇的嘴,小聲斥道:“你不要命了!”
“殿外何人喧嘩?!”殿內傳出相里辛的聲音,聽口氣確實有些不悅。
公公答道:“回陛下,是一位從邊境趕回來求援的貫胸族人,老奴怕他擾了陛下午睡,讓他在此稍侯,誰知——”
畢不遇推開那位公公的手,補充道:“貫胸族畢不遇請陛下下旨恩準魚鳥族出手援助我軍御敵!”
“讓他進來?!毕嗬镄亮畹馈?p> 見到畢不遇一身污垢血垢,相里辛半分午睡的心思也沒了,他十分威嚴地端坐在床邊,問道:“你說你姓畢,畢族長是你什么人?”
畢不遇心急答道:“是父子!”
公公提醒道:“答話前得說‘回陛下’?!?p> 畢不遇糾正道:“回陛下,是父子。陛下,戰(zhàn)事要緊,請陛下立即擬一道圣旨,恩準魚鳥族相助,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啊!”
公公斥道:“放肆!竟敢使喚陛下!”
“無妨,戰(zhàn)事確實要緊。邊防若是失守,他們遲早要打到潭州城。李讓,傳孤的口諭,讓莫家調遣五萬援軍赴往邊境抗敵。”
“老奴這就去傳旨?!?p> “陛下,敵軍少說也有三十萬,區(qū)區(qū)五萬援軍根本不足以抗衡——”
相里辛打斷道:“畢小將軍的意思是,非魚鳥族不可了?”
“回陛下,魚鳥族為五大族之首,只要他們肯出馬,只需數(shù)十人便足夠。況且,尋常援軍只能徒步、策馬,行軍速度遠不及魚鳥族人?!?p> “是這樣,孤上次離開逐風落,已明令禁止魚鳥族出山,除非他們愿意許我南交一位王后。孤是一國之君,自然不能自食其言。貫胸族在戰(zhàn)場上向來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孤相信,有畢族長統(tǒng)領,貫胸族必能戰(zhàn)勝敵軍帶回捷報?!?p> 畢不遇咬牙切齒道:“我父親在我離開之時便已毒發(fā),此刻與陛下恐怕已經(jīng)陰陽兩隔!末將斗膽問一句,對陛下而言,究竟是王后重要還是南交重要?!”
相里辛眼神冰冷地望向畢不遇,“你此話何意?”
畢不遇看著這一雙帝王眼便知道答案了,他接著道:“末將有一個法子,能助陛下娶得王后?!?p> 相里辛眼里的怒氣淡了些,道:“說來聽聽。”
“陛下可知,逐風落有一圣物名喚‘離弓’?若是能得到此物,末將定能助陛下得償所愿?!?p> “此話當真?”
“借末將一百個膽也不敢欺君,末將比任何人都希望陛下能如愿以償娶王后入宮,只有這樣逐風落才能順理成章施以援手助我軍擊退敵人,那些倒在戰(zhàn)場上的貫胸族人才算死得其所?!?p> “甚好!只要你能助孤娶得王后,想要什么樣的援軍孤都依你!”
逐風落附近。
靈慧坐在一塊石頭上歇著,一邊捶腿一邊道:“畢兄不是回潭州城求圣旨了么?怎么還有空來見我?難不成是逐風落派了人手,沒有畢兄的用武之地了?”
“我愿意和你聯(lián)手。我已經(jīng)說動陛下去取離弓了?!?p> 靈慧抬起頭,道:“事成之后自成一派,是畢兄主事還是我主事?”
畢不遇老老實實道:“自然是靈慧兄主事。若非靈慧兄告知,小弟至今不知陛下竟與魚鳥族人暗通款曲?!?p> “過獎?!膘`慧從懷里掏出一塊形似玉佩顏色卻是紫黑的東西遞給畢不遇,“這是我攝靈族獨有的吸血石,本是用來儲血、繪制鎖魂陣的。你拿去仔細琢磨琢磨,看看是否能造出一樣能制住魚鳥族人的東西來?!?p> 畢不遇接過吸血石,坐在一旁劃破手指試驗那塊石頭。
數(shù)日之后,相里辛成功拿到離弓,立即轉交給了畢不遇。
畢不遇突發(fā)奇想從離弓上刮下少許邊角料,混著他的血一起倒進了吸血石里。為了試效果,畢不遇和靈慧聯(lián)手在途中截住了一個年紀尚小的魚鳥族人。
“小郎君應該認得這把弓吧?在下只是想借用你幾滴血,你乖乖給我們便能立馬回家,否則此處就是你花開之地。”
小少年心想給點血就立即跑回逐風落去報信,結果給了血卻受困于靈慧的鎖魂陣。
畢不遇不滿道:“放了他?!?p> 靈慧道:“放心,魚鳥族人不會死在鎖魂陣里,能殺死他們的只有離弓。這也是他們難以攻破的原因。”
“靈慧兄誤會了,放他只是因為吸血石沒吸夠,這沒了魂魄的肉身,再好的血也廢了,不是嗎?”
靈慧一邊笑一邊釋魂,道:“畢兄這心可真毒啊。小郎君你聽著,離弓就在這里,別想反抗,除非你不想活了。”
畢不遇再一次劃破了那個魚鳥族人的手臂,這次他還沒來得及將吸血石放到血滴的下方,流出的血直接鉆進了吸血石里。
“成功了!”畢不遇激動地道,“畢兄,我們成功了!他還有用,我們把他帶回去吧!”
他們二人把那個小魚鳥族人帶到了最近鎮(zhèn)子上的一家客棧里安置。靈慧拿著離弓看守小族人,畢不遇則出門找了一家燒硯的鋪子,特地將吸血石改造成了硯臺。
由于吸血石原本歸靈慧所有,故而此硯的名字——碧血饕餮硯是靈慧所取。那個小魚鳥族人在鎖魂陣里待了幾日,便被畢不遇煉成了筆。自此二人決心新創(chuàng)門派,名曰“上穹畫境”。
后來,二人憑借碧血饕餮硯招攬了上穹畫境第一批從未被后人提過的弟子。
再后來,在南交小有名氣的上穹畫境在南交王族禁衛(wèi)軍的“率領”下集火攻進了逐風落,憑一彎離弓和一方碧血饕餮硯打得魚鳥族措手不及。
那日,北上的數(shù)十名魚鳥族人恰好凱旋歸來。在此之前,他們合力將敵軍殲滅,并處理好了那些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們的后事。只因是擅自出征,他們并未將捷報送到南交王宮,而是拜托邊境州城知州府傳信回都城,自己卻默默無聞直接回了逐風落。
可他們一回來便遭遇了那場大屠殺。
那一戰(zhàn)之后,不僅魚鳥族覆滅,就連所有目睹那一場浩劫的人——不論是畫境弟子還是王族禁衛(wèi)軍也無一人生還。
同年,上穹畫境以一支筆匡扶百姓而聞名于天下。
不到半年,天下皆知上穹畫境這筆長在一棵樹上,叫“樹筆”,只要能拜入上穹畫境,人手皆有一支“樹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