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賀萹珹花了一個上午寫好了老師留的家庭作業(yè)，然后開始準備要帶給上官子晞的書。上官子晞已經(jīng)看完了《昆蟲世界歷險記》和賀萹珹后來帶給她的《小王子》，這次，賀萹珹打算帶一本《海底兩萬里》。

　　隨著時間的積累，賀萹珹的小書架上已有了十幾本書，有兩三本是從張管珍那邊移過來的，但大部分還是賀萹珹自己買來看的。

　　草草吃過午飯，賀萹珹就拿著書走出了家門。

　　陽光很柔和，照在人的身上剛好可以驅(qū)散氣溫帶來的寒冷。昨夜似乎下了一場雨，泥制的地面踩在腳底發(fā)出“呼呼呼嘰”的聲音，還有一絲沙子的摩擦聲，但到了水泥路上就好很多了，只需注意避開凹處的水坑就行。

　　賀萹珹和上官子晞在約定的時間就會沿著約好的一條路往對方家走，不出意外的話，兩人就會在路上相遇，然后去發(fā)現(xiàn)一片新的適合看書的地方。

　　走在排屋之間，頭頂?shù)奶炜彰赖糜行@艷。太陽在厚重的白云后四射出幾道尤如實質(zhì)的光線，直劈過一整片天跡，一切的景物的色彩都到達了飽滿。

　　賀萹珹想要把這一刻永遠留在心間，這一想法是如此之強烈，就像一杖炸彈的能量在他的心中如暴風(fēng)雨般肆虐，襲卷。

　　好想留下這一刻，好想好想。錯過了這一時間，也許這一輩子都看不見了。

　　(一輩子都看不見了）

　　不！不行。

　　不知是哪來的動力，賀萹珹撥開雙腿就往家里飛奔而去。任由鞋子踩入水坑，濺起的泥沙打濕褲角。褲子臟了可以再洗，但這風(fēng)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想到這，賀萹珹再次加快了步伐。他敢保證，就算在學(xué)校運動會的一百米決賽上，他都沒有跑出過現(xiàn)在這樣的速度。

　　家里有賀懷陵的相機。

　　像子彈一樣飛奔進來的賀萹珹把正在客廳里看電視的賀懷陵嚇了一跳。

　　“怎么回來了？”賀懷陵問道。

　　賀萹珹沒有問答，而是目標明確地沖向了一旁的雜物桌，用沒有拿書的一只手抓起了那臺巴掌大的銀色相機，隨后頭也不回地就重新跑了出去。

　　“哎?！辟R懷陵撓了撓頭。賀萹珹這小子總是和其他孩子不一樣，有一些讓人覺得奇怪的舉動，而且有許多舉動對于他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講，都過于成熟了些。

　　這孩子是因為父母的原因嗎？賀懷陵不止一次這樣想，真是苦了萹珹了。

　　賀萹珹一路飛奔，終于來到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

　　幸好，壯麗的景色還未褪去。

　　他這才覺得手上的兩本書有些礙事了，于是干脆把書夾在了兩腿間，顧不上姿式奇不奇怪，他急忙舉起了相機。按下那個圓按鈕，相機的攝相頭就伸了出來，發(fā)出輕輕的機械抽拉聲。

　　找好了位置，然后他按下了快門。

　　咔。

　　這是時間定格的聲音，永恒的畫幅滯留在了賀萹珹手中的相機中，連相機的重量都似乎重了幾分。

　　小小的屏幕之中，是金色的陽光，太陽在云的遮掩下像是圣靈的眼睛，透過云的縫隙射出幾條光路。小山包之上，梯田也似乎鍍上一層金光，連泥沙都顯得非凡。除了大部分干枯的樹木，還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常青樹，點綴著山野，使畫幅的顏色不再單調(diào)。小溪蕩起水花，流向畫面之外的遠方。視野的極遠處，還有高聳的天石山，成為一道偉岸的背景。

　　拍下的畫面上，還有一只白底粉點的蝴蝶，展著翅膀，飛越田野。

　　整張照片近乎完美。

　　巨大的壓力從賀萹珹的身上消失了，他垂手放下相機，抬頭看向真實的世界。那只蝴蝶已經(jīng)飛遠了(深秋的蝴蝶真是少見），白云也已慢慢散開，神圣的光路消失了，世界的顏色仿佛重回正軌。

　　賀萹珹長舒了一口氣，拿起了腿間的書，然后把相機放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