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孝桐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書生模樣的男子,男子模樣溫和,并不是一個如何英俊的男子,若是褪下了這身儒衫,可就與尋常男子沒有什么區(qū)別了。
蘇孝桐見過英俊的猶如仙人的妖族之主,見過氣質(zhì)絕世的洗劍城城主,更是不久前在咸陽宮內(nèi),見過了那個擁有滿頭刺眼白發(fā)的天下共主.......
無論哪一個,都要比眼前這個儒生更能吸引世間女子的目光。
可偏偏,那個讓巫族大長老鹿無歸畫地為牢,枯坐蜀山山巔五百年,僅有神樹相伴的男人,偏偏就是眼前這個儒家君子。
蘇孝桐不解。
而陸元晦似乎也看出了女扮男裝的少女心中所想,細(xì)品了一下手中雨后新摘的西湖龍井,輕聲說道:“世間男女情愛,都逃不出一個‘緣’字,任你偏愛金戈鐵馬的將軍,還是金榜題名的書生,那都是一廂情愿的空想罷了。等你真的遇到了那個只看了一眼就心緒難平的男女,之前的一切空想都已經(jīng)變得無所謂了?!?p> “有道理可講?沒道理可講。只恨春短,癡情卻長?!?p> 蘇孝桐默不作聲,眼神復(fù)雜。
孟游聽著男子的話,就跟聽天書沒什么不同,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也是沒有理解他話語中的意味。
“無妨,現(xiàn)在不懂也是幸事,只希望日后你們遇到了那人,能夠不留遺憾便好?!?p> “先生,小道雖說三歲便上了龍虎山,幾個月前才下山,山上的師兄師弟們總是說我不懂的變通,不知人情世故?!毙〉朗靠粗鴷m結(jié)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可是我覺得雖說道法自然,但是也得有規(guī)矩,人走人路,鬼走鬼橋,先生雖說是儒家君子,但是留在人間五百年,總歸還是不合規(guī)矩......小道是想......”
“是想讓我了卻前塵,安心的入輪回,轉(zhuǎn)世投胎?”
小道士用力的點了點頭。
書生笑了笑:“你這小道士倒是實在,在龍虎山上呆了近二十年竟然沒有沾染上那股子追名逐利的腐朽味兒,也算難得。”
“那前輩是答應(yīng)了?”
“我何時說過,是我不愿入輪回了?”
書生品著手中的茶,嘆了口氣道:“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無論你是販夫走卒,還是封侯拜相、一國之君,就算是在你們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都是逃脫不了‘宿命’二字?!?p> 書生輕踩了一下腳下的地面:“我們的腳下就封印著一頭飛升境的大妖?!?p> 蘇孝桐凝神望去,只見腳下的地磚突然變得透明了起來,就像是一灣清澈的湖水,腳尖輕點,竟是真的能泛起點點漣漪。
小道士只在典籍中依稀看到過飛升境的字樣,并沒有詳細(xì)的描述,不過聽說龍虎山上之前歷任羽化成仙的前輩們便是踏足了這所謂的飛升境。
孟游好奇的點了點腳下的湖面,只覺得新奇有趣,正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湖面深處似乎有什么龐然大物動彈了一下,微微睜開了眼皮,金燦燦的眼眸冰冷的看著自己。
孟游被嚇得直接跳上了凳子,一把抱住了一旁的小道士:“大哥!我剛剛才接受了這個世上真的有鬼,雖然我承認(rèn)自己乖巧可愛,玉樹臨風(fēng),可是你也不用弄一條大泥鰍嚇唬我吧!”
書生有些訝異的看著不停打量的孟游,凝重的道:“你能看到它?”
“黑不溜秋的那么大個,我又不瞎,怎么會看不到!”孟游扯著嗓子,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身旁的兩人正在不解的看著自己,“別跟我說你們都看不見!大哥!我是不是被臟東西上身了?。 ?p> 瞧著拼命揉搓自己雙眼的少年,書生的臉色愈發(fā)的凝重了,五百年紛紛擾擾,世間能看到這頭大妖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這個少年還是頭一個。
回想著鹿無歸定下的五百年大限,難道這個少年就是自己等待了許久的天命之人?
“將右臂伸出來。”陸元晦看著少年,“我需要確定一些事情?!?p> 孟游狐疑的伸出了右臂,看著鬼物書生如同老中醫(yī)號脈一樣將手輕輕的搭在自己的脈門上,一會驚訝,一會搖頭,弄的孟游都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那種洶涌澎湃的力量感屬實是陸元晦生平僅見,兩股力量互相侵蝕,卻又互相協(xié)調(diào),竟是合成了一股相輔相成的生死之力!
自人道之始,混沌化陰陽,陰陽又化為生死二氣,無論是凡人還是武者,體內(nèi)生死二氣總有一方占據(jù)絕對的優(yōu)勢,就如同純粹武夫與先天練氣士的門檻便就是‘七生三死’或者是‘七死三生’,自古以來僅是如此。
可這少年體內(nèi)的力量,卻是‘十死無生’與‘十生無死’兩種極致的力量,單論某一種都會將胎兒自母體之內(nèi)摧毀,更不用提這種相輔相助,渾然天成的融合在一起了!
這種天資,莫說生平僅見,甚至說是聞所未聞都不過分!
可是這種天資,也無異于宣告了這位僥幸保住命的少年,終生也無法踏足修煉界一步了!
更何況,先天練氣士的第一重樓便是開竅境,人體內(nèi)共有一百零八處竅穴,凡是五十竅穴以上便可以稱之為先天練氣士了,可這少年竟是一百零八處竅穴盡開,甚至就連從未有人開啟過的生死兩處竅穴都是門戶大開!
兩種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絕佳體質(zhì)竟在同一個少年身上同時出現(xiàn),陸元晦也不知該說他是天選之子好,還是說天棄之子好了。
天下修煉法門眾多,無論是純粹武夫還是先天練氣士,每個人機(jī)緣不同,所遇到的瓶頸也是不同。
可唯獨從未有人走過少年的道路,雖然陸元晦不相信這個少年能將這已經(jīng)被拍案定死的斷頭路打開,但是這種機(jī)緣,若是可以,日后這少年的路,將會達(dá)到一個無人能夠超越的境地!
陸元晦神色復(fù)雜,孟游也是膽戰(zhàn)心驚,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是得了什么絕癥了?”
見陸元晦搖了搖頭,孟游這才放下心來:“沒病就好沒病就好,我還沒娶媳婦兒呢,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小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姓孟名游,字思過,就是磁器口賭坊的一個小混混,夢想是闖蕩江湖,成為人人景仰的一代大俠!”
“小兄弟,恕我直言,你這一生,恐怕都無法修行了?!?p> “哎呀,多大點事?。≈耙灿腥诉@么跟我說過?!泵嫌尾⒉槐^,“闖蕩江湖事闖蕩江湖,誰也沒規(guī)定小混混就不能闖蕩江湖了不是?成不了大俠就成不了大俠,天下人這么多,又有幾個能在江湖上闖出名堂來不是?”
“反正我打小就明白,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只有每一天都活得樂呵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這些平民小老百姓,一輩子衣食無憂就知足了。人啊,得知足,得看清自己有幾斤幾兩?!?p> 陸元晦笑著看著少年,只說了一個大大的‘善’字!
也多虧多年前他偶然間得到一部望氣的功法,這才能查探到少年的與眾不同。
只是剛才搭脈時,陸元晦總是能感受到許多若有若無的獨特氣運,就像是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絲線,編織成的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死死的將少年的氣運包裹其中。
每一條氣運絲線都是來自不同的人,可是陸元晦并沒有那個能力撥開這些迷霧。
看來這個少年的身上,還有許多自己未曾了解的事情。
“哎,大哥,你剛剛說的飛升境事什么東西,給咱講講,讓咱漲漲見識?”
“武道登樓一說,你們可曾知曉?”
見三人點頭,陸元晦才繼續(xù)道:“天地猶有有盡時,世間萬物,都會有那么一個極限。先天練氣士就是依靠竊取天地之力,不斷登樓,雖說武道有十八樓之高,但是天地所能承受的范圍也不過是九重樓罷了,突破了九重樓,就要離開人間,飛升上界,這就是飛升境的由來?!?p> “人間浩瀚,可無論是草原蠻族、巫族,亦或是妖魔鬼怪,都要遵循‘人間至高九重樓’的規(guī)矩,當(dāng)然飛升之后,依舊有人想要回歸故土,但是登天容易回鄉(xiāng)難,不僅要經(jīng)歷種種磨難,就算是因緣際會之下回到人間,依舊要被天地所壓勝,無論你修為多高,神通有多么廣大,依舊只能維持在九重樓的境界,隨意突破枷鎖,不僅會帶來天災(zāi)人禍,甚至自身都會被天地所滅殺?!?p> 孟游聽的目瞪口呆,他原以為江湖就是極大的了,可沒想到,在江湖之上竟然還有仙人飛升一說,聽完之后,他更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井底之蛙。
看著面前的三個少年,陸元晦猶豫了片刻,豁然開朗!
他這一生都在研究學(xué)問,從未將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過??墒墙找姷搅巳簧倌?,心里竟是破天荒的對他們的未來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當(dāng)年窺探天機(jī)的鹿無歸,只簡單的留下了一個五百年的大限,眼見約定之期將到,陸元晦似乎突然有些明白鹿無歸的深意了。
他想要賭一把!
“今日與三位小友遇見,也算是緣分。我這有三分機(jī)緣贈與三位小友?!?p> 書生看向了面色蒼白的蘇孝桐:“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清楚,不過似乎你的本命劍似乎被一股精純的太陽之力所侵蝕,你本就是‘九生一死’的罕見資質(zhì),若是麻煩不除,恐怕會有早夭的風(fēng)險?!?p> 書生微微一笑:“說來也巧,這妖物乃是人間最后一頭真龍之屬,天生至陰,正好與你的命格相克,待會我會取下它身上唯一的一片逆鱗,打入你的身體內(nèi),能保你不死!”
蘇孝桐聞言,抱了抱拳,輕聲道:“多謝前輩。”
“至于你。”書生看向了小道士,“你天資聰慧,心神清明,未來大道可期。于修行上我沒有什么可以指點的,只能將我生前所批閱的所有典籍贈予你,外加一顆生前的君子文膽,希望小友日后保持本心,真正的能以文章通天!”
小道士也是道了聲謝。
到了孟游,陸元晦有些為難,思索良久,只留下了一句簡單的話。
“俠之大義,并非指一個人的武功高低,只要心中懷有為國為民的胸懷,就足以擔(dān)起大俠二字!”
孟游愣在了原地。
“沒了?”
“沒了?!?p> “為啥他們都有禮物,就我沒有!”孟游不樂意了,“好歹隨便給我點什么也行啊!”
“若是日后小友能夠踏入修行路,再來此地尋我,到時,我會贈予小友一分天大的機(jī)緣。”
孟游有些欲哭無淚。
既然下定決心賭一場,陸元晦也是不再多言,腳尖輕點,地面又變成了一灣澄澈的湖水。
被封印的老龍似乎有所察覺,聲音如同怒雷!
“區(qū)區(qū)一介書生!爾敢!”
“有何不敢!”
陸元晦將手伸入湖面之內(nèi),入水的瞬間,便是化成了一只滔天大手,在孟游羨慕的目光中,狠狠一掌拍在了老龍的身軀之上!
單手出水,陸元晦的手中已經(jīng)多出了一片金色的鱗片。只見書生手指微彈,那金色的鱗片便是沒入了蘇孝桐的體內(nèi)。
書生微微一笑,周身上下浩然氣大盛,只見自其丹田內(nèi)浮現(xiàn)出了一道金色的小人,只有巴掌大小,正歡快的在半空中蹦跶。
書生拍了拍小人的腦袋,小人便是歡快的鉆進(jìn)了小道士的身體。
孟游只有眼巴巴羨慕的份,這趟奇遇,就屬他連根毛兒都沒撈到。
得到饋贈的兩人,紛紛抱拳致謝。
書生也是起身,以儒家弟子禮回禮:“日后希望諸位小友一切順?biāo)?。?p> “前輩,那五百年的大限究竟是什么?”
陸元晦看著蘇孝桐,微笑道:“五百年大限,便是她九次輪回轉(zhuǎn)生的期限,九次輪回之后,屬于她的印記將會徹底被抹除,我便是再也尋不到她了?!?p> 蘇孝桐面色復(fù)雜:“希望前輩閑時可以去蜀山之巔看看,山巔的扶桑花...極美!”
“會的?!?p> 書生微笑著看著三人:“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今日與三位小友相談甚歡,可終究人鬼殊途,多與我相處會折損三位的陽氣?!?p> 書生大袖一揮,三人只覺得眼前又是一陣眼花繚亂,等到清醒時,卻是發(fā)現(xiàn)三人已經(jīng)回到了劉老財主家的院子里,劉老財主一家依舊昏睡在一旁。
頭頂明月依舊,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就好似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孟游悶悶不樂的坐在地上,嘆了口氣道:“剛剛我們是不是就像畫本里一樣,碰到了一場天大的機(jī)緣?”
“的確是?!碧K孝桐撫摸胸口,原先那里的灼熱之氣確實被那逆鱗所中和了。
“真是越想越生氣,你們兩個家伙都是我撿回來的,鬧鬼的事兒也是我打聽到的!結(jié)果呢!你們兩個倒是賺了個盆滿缽滿,就我連個西北風(fēng)都沒喝上!”
見到了大長老苦等五百年之人,又解決了本命劍的隱疾,蘇孝桐的心情也是好上了許多,臉上也是多出了一些笑意。
小道士也是自知得了天大的便宜,見孟游如此悶悶不樂,也是只能像塊木頭一樣站在原地,不停的撓著頭。
“算了算了,人各有命!不是小爺?shù)?,小爺也不稀罕!”孟游笑哈哈的站起身,補(bǔ)充道:“不過以后吃雞,我吃雞腿,你們兩個吃雞屁股!”
小道士自然是點頭答應(yīng),而蘇孝桐也是懶得跟這家伙爭論,反正這家伙確實挺慘的,自己就發(fā)發(fā)善心可憐可憐他吧!
“準(zhǔn)備出發(fā)吧!”
“現(xiàn)在正在宵禁的時間?!?p> “那怎么辦?馬車也睡不下咱們?nèi)齻€??!”
“你們兩個睡里面,我睡外面。”
“咱三擠擠也行?!?p> “再廢話你們兩個給我睡外面去!”
“好嘞,我覺得還是我睡里面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