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長談后,第二日一大早便在札剌亦兒部的保護下開始繼續(xù)朝北前行,一連數(shù)日不歇。
一路上無邊的草原取代了連日來的荒漠戈壁,望著遠處天際線下的燕然山,臨近和林之際眾人心頭都長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提起了心弦,舒氣勢因為連日奔波歷經(jīng)危難好歹是要到了。
但臨近馬哈木所在的和林,卻又是一場前途未知的事情,如今來到了別人的眼皮底下,若是出點意外,那馬哈木不履約,這行人恐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看來今日我們能到那哈木圖特回斡耳朵了,到了此處你們便也安全了?!悲偫项^騎在馬上,遠遠眺望著千篇一律的大草原,成群的牛馬從容而過,遍野都是。
包元乾看著前方,心中卻莫名有些緊張起來,關(guān)系自己成敗的事才將將開始,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究竟是龍是蟲,這考驗從這里才是第一步。
隊伍行至傍晚,終于在牛山羊海的穿梭中,看到了不遠處遮天蔽日的白色氈帳群,東西南北縱橫足有二三十里,成了一片白色的汪洋。
哈木圖特回斡耳朵,終于到了。
這哈木圖特回斡耳朵乃是當(dāng)年成吉思汗的四大斡耳朵之一,位于燕然山下色楞格河上游,離哈喇和林不足五百里,距今已有二百多年歷史。
斡耳朵就是宮殿宮帳的意思,當(dāng)年成吉思汗設(shè)置四大斡耳朵作為行宮,而這哈木圖特回斡耳朵也在戰(zhàn)火紛飛中保留了下來,不過卻失去了當(dāng)年行宮的職能,而是逐漸演化成了和林的前哨滯留接待之地。
東西南所來之使臣商隊,若要去和林皆需先到這斡耳朵報備登記一番,待掌管此處的官員“哈屯”驗證身份無誤之后,才會放行容其通過。
包元乾四周曠野上不少的隊伍都朝此處而來,各色旗幟代表著各部人馬,心中忖度著草原上確實是變天了,隨著綽羅斯部的崛起,這些草原上的各部族紛紛來和林進貢示好,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阿魯臺的“功勞”。
其中西邊的一個隊伍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見那支隊伍足有三四千人,不入斡耳朵而是在斡耳朵旁準備就地扎營。
他們旗幟明亮,衣著迥異,馬匹個個高頭大馬,不似蒙古矮馬,人個個蓄著竄耳大胡,倒像是中亞那邊的阿拉伯打扮。
包元乾看著一旁的姜為也正盯著那處,他問道:“老姜,你認識這隊伍哪兒的?”
姜為搖搖頭,“這打扮像是波斯那頭兒的,具體是哪兒....沒見過?!?p> 瘋老頭呵呵一笑,捋須道:“這些人確然是波斯地區(qū)而來的,就是那帖木兒帝國的兵馬?!?p> “帖木兒帝國?他們也來進貢馬哈木?”包元乾聽罷奇怪道,他心中卻想這馬哈木雖然得勢,卻犯不著連波斯的帖木兒帝國也來進貢吧?
瘋老頭看著那隊伍琢磨道:“奇怪...這帖木兒與馬哈木應(yīng)是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怎么也派人來了這和林...所圖為何?”
就在幾人疑惑疑惑時,包元乾的隊伍已然靠近斡耳朵,立時便有數(shù)十騎奔來,為首一人昂首挺胸在馬首問了一句。
章山端一行人聽不明白,還是看向了包元乾,包元乾拍馬而來回道:“大明肅州衛(wèi)特使赴瓦剌太師馬哈木之邀前往和林,這是你家太師的親筆信?!?p> 他話音一落便將一卷精致羊皮卷拋給那人,那人端詳在手中半晌,臉色一變恭敬將書信還給還給包元乾,招呼著人回斡耳朵報信。
而自己則親自將隊伍迎進斡耳朵,連隊伍都不用排了,在一眾排隊驗貨的羨慕眼光中,包元乾揚起馬鞭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斡耳朵。
連同的巴爾虎部也沾了光,他們本是進貢隊伍中的一員按例是沒資格享受這“特殊通道”的,不過與包元乾隊伍混在一起倒一并入內(nèi)。
隊伍剛剛安頓下來,包元乾小心翼翼地在薩仁雅營帳四周安置人手,還未出帳便有一身著蒙元服飾頭戴鈸笠冠的官員笑呵呵地入內(nèi)。
包元乾一看來人便知道此人是值守此處的哈屯了,果然兩人一番自我介紹后,話鋒一轉(zhuǎn)便呵呵賠笑問道:“包特使,我已差派人手前往和林報信,想必明日一早便能來人接引特使隊伍前往和林了?!?p> “只是...只是..可否讓我見一見我家公主殿下。”
包元乾淡笑一聲,“閣下不會以為,我們?nèi)f里迢迢來此會空手而來,消遣馬哈木太師?”
“不不不,包特使誤會了我的意思?!蹦枪瓦B連擺手。
包元乾見他四處瞥著帳內(nèi),似乎想找什么人,但帳中只有個小藍不知他們討論什么正好奇地看著哈屯。
而薩仁雅則正在帳內(nèi)屏風(fēng)后貓著,包元乾看地心中好笑,這事兒也是他們幾人商量好的,不能傻乎乎地在此處被動,高低得從這哈屯嘴里問點事兒出來。
包元乾豎起兩根手指笑道:“哈屯大人,我初來乍到,你只需要回答我兩個問題,公主我自然會讓你見上一見?!?p> 那哈屯有三分猶豫,“這...”
包元乾道:“不過是些芝麻小事,風(fēng)土人情罷了?!?p> 哈屯聽罷這才點頭,包元乾人畜無害道:“其一,那斡耳朵外的隊伍是帖木兒國人馬是也不是?”
哈屯愣了愣卻沒想到他問這個,不過不是什么要緊事,便點點頭。
“據(jù)我所知,帖木兒國與瓦剌并無瓜葛,他們?nèi)f里而來所為何事?”
哈屯皺了皺眉,“這...”
包元乾不等他猶豫早就上前,將他手打開,隨即哈屯感覺手心一涼,向下一看竟然是一錠五十兩的白花花銀子!
“只是一問,哈屯大人掌管這整個斡耳朵的來往,便賣我個消息?!?p> 他看著包元乾和善的目光,便嘿嘿收下道:“說來也奇怪,那帖木兒國照理是不會來和林的,只是據(jù)說此次是護送了個什么大人物回和林議事?!?p> “大人物?誰?”
那哈屯搖搖頭,“我官職低微,無權(quán)干涉此事,只是知道是位流落在外的蒙古貴族,至于是誰,我實在是不知道了?!?p> 包元乾聽罷心中忖度起來,這大人物,蒙古貴族...流亡,會是誰?
包元乾又道:“其二,聽說這汗廷內(nèi)亂,大汗坤帖木被殺,是否是真的?”
哈屯一聽,嚇得脊背發(fā)涼,連連告饒道:“這....這在下也不知啊,這是大人物的事兒,我一個管理斡耳朵的哈屯...豈能...”
他心中一驚,心道這就是你說的風(fēng)土人情?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包元乾哦了一聲,“哈屯大人既然不知,那請回吧。公主的事兒等明日和林來人了,你自會知道,畢竟這大人物的事,你也無權(quán)知曉不是?”
他說罷便欲回身,那哈屯咬了咬牙,見這見這帳中小藍并不像是公主的模樣,心中好奇的厲害,生怕出了錯。
這人的弱點就是這般,給了你個假象,半真半假你就會生疑去揣測焦慮,搞得坐立難安,若是沒有小藍在帳中那哈屯反倒不會這般難受。
他一番掙扎后索性悄悄地走到包元乾耳邊耳語了一番,包元乾側(cè)耳傾聽,不由得皺起眉點點頭,“知道了,多謝哈屯大人?!?p> 哈屯說完殷切地望著包元乾,包元乾輕咳兩聲,屏風(fēng)后的薩仁雅這才走出來。
哈屯目露精光,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展開,對著二女一番對比,目光最終鎖定在薩仁雅身上。
包元乾見這羊皮卷上畫著一人,與薩仁雅幾分相似,不過卻比薩仁雅更加年輕,倒像是十四五歲時的薩仁雅。
“公主殿下!”哈屯確認無誤后,忽然跪伏于地尊敬道。
那哈屯見到了薩仁雅本尊,開始噓寒問暖,一會兒詢問要不要加被褥,要不要吃食水果之類的屁話。
薩仁雅神色有些不快地看著地上這人,三分厭惡地揮退那人,那哈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了出去,像極了耗子遇上貓一般。
“沒想到,你對他的威懾力這般大?!卑谝慌钥吹鼗?。
薩仁雅搖搖頭道:“他哪兒是怕我,不過是怕脫歡罷了?!?p> 包元乾聽罷心道說的不錯,如今馬哈木執(zhí)宰和林,手握大權(quán),掌握著這些人生死大權(quán)。
薩仁雅是脫歡點名要的人,他們這些小官豈敢得罪,如今見了薩仁雅自然是生怕服侍不周,得罪了脫歡。
“那脫歡似乎有很多年沒見過你了?!卑粗_仁雅,搓著下巴好奇道。
他方才看的真切,就怕那畫像也是脫歡畫的才是,不得不說畫功不錯,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似乎脫歡應(yīng)該許多年沒有見過薩仁雅了,不然也不會畫出一幅薩仁雅十幾歲的青澀畫像。
薩仁雅聞言負手走近,怪怪地看著包元乾,嘴角一彎笑玩味道:“怎么?吃醋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那脫歡有什么過往?”
小藍眼珠一轉(zhuǎn),看著突然發(fā)難的薩仁雅,一種吃瓜的好奇心驅(qū)使她驅(qū)使看著兩人會說什么。
包元乾沒想到她會說出這話,擦了擦鼻子道:“你與他有什么過往,我一個小小的使者知道了又能怎樣呢?隨口一問罷了。”
包元乾被她這一說,弄得心里癢癢地,雖說自己對薩仁雅有幾分感覺,卻摸不透薩仁雅的心,再說別人是一國之大人物,自己這個小蝦米如今想去關(guān)心這些倒是有些說笑了。
“哦...那脫歡啊,他英武過人,是草原上的天之驕子...”薩仁雅面帶微笑,將脫歡一頓夸。
不過不知為何,聽薩仁雅這么說,雖然知道她是故意的,自己心里還是有些奇怪的感覺,提到那脫歡...與薩仁雅,他心中竟然真有三分不快。
薩仁雅見他吃癟的模樣輕哼一聲,“口是心非,呸!行了不逗你了,方才那哈屯說了什么,我哥哥他如今是死是活?”
包元乾坐在一旁胡凳上沉思片刻,看著薩仁雅道:“他說坤帖木兒下落不明,但沒尋著尸體,大約是沒死?!?p> 薩仁雅聽罷有些皺眉,顯然她還是十分在乎她哥哥的下落。
包元乾找了個由頭出了帳,往外處走出,看著草原上的明月心中卻有些復(fù)雜,他方才.....騙了薩仁雅。
其實那哈屯說的并不是坤帖木兒失蹤.....而是坤帖木兒被脫歡救下,置于汗廷中等著薩仁雅歸來。
這其實是個極好的消息,可是在包元乾看來....這事兒絕沒有這么簡單,歷史是不可能陡然生變的,至少現(xiàn)在不可能。
坤帖木兒史書載的清楚,坤帖木兒于洪武三十五年死于太師烏格齊哈什哈之手,那他大約就該是個死人了。
可是這哈屯卻說了個相反的情況,他向來不想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心,可是這哈屯卻是受馬哈木節(jié)制,以馬哈木的心思豈能想不到公主會問坤帖木兒的下落?
加之那意外出現(xiàn)的帖木兒兵馬,護送著什么大人物去和林,兩下一合計合計揉在一起,他心中便有了個大概。
只怕這哈屯也是言不由衷,回答的公關(guān)臺詞也早被人設(shè)定好了,這坤帖木兒.....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只是...他不想告訴薩仁雅這個殘酷的事實,而且這馬哈木和脫歡在這事兒上都要撒謊,這讓他對此行開始做起自己的盤算,拿玉璽這事沒有那么簡單。
他思索間,卻見斡耳朵里奔出一騎快馬,自然是瓦剌的信使,他見那哈屯正揣袖看著遠去的信使,心道這哈屯難怪要執(zhí)意見薩仁雅,原來也怕自己是來詐他的。
那白日招呼人送信都是做給自己看呢,等到確然無誤,十拿九穩(wěn)后這才真的派人給和林傳信,免得被脫歡責(zé)罰,這些人....個個都鬼精鬼精的,機靈的緊。
他來到盧剛鋒帳前,準備特地前來看望一下盧剛鋒。
盧剛鋒此前被鬼力赤打斷了兩根肋骨,他身上有些那黑袍人給的金瘡藥卻沒有跌打藥,索性給了一些金瘡藥給高大哥二人,剩下的便交給盧剛鋒讓他試試這奇藥,權(quán)當(dāng)死馬作活馬醫(yī)。
盧剛鋒起身相迎,頗有些感動,包元乾將在扶住一番詢問。
盧剛鋒有些愧然,第一次認識包元乾時手下的軍士還挑釁包元乾,他管教無方倒失了臉面。
“不必客氣,你我生死數(shù)場,我沒把你當(dāng)外人?!卑溃辣R剛鋒是個真漢子,不喜陰謀,雖然有些心思,但是卻頗為正直。
盧剛鋒道:“多謝總旗關(guān)心,那金瘡藥確然用不上,但是那風(fēng)塞丈倒給了我一些跌打藥,還真別說,這跌打藥還真有奇效,這青紫之處沒兩日便消退了,連斷的肋骨竟也不疼了。”
“哦?這般神奇?我看看那跌打藥?!?p> 盧剛鋒找出那個瓷瓶遞給包元乾,包元乾入手一看,瞳孔一縮,吸了口冷氣。
打開瓶塞一聞,熟悉的藥香味。
他心中狂跳,這....這風(fēng)塞丈不會是?!
轉(zhuǎn)瞬又否決了這個念頭,自覺不可能。
雖然這兩人都是自己見過,武功極為厲害之人。
可是這風(fēng)塞丈瘦瘦小小,三寸丁似的,那黑袍人雖然也是老者卻生的健壯無比,容貌甚偉,這是完全兩個不同的人。
不過這瓶子倒是如此相似....或許是碰巧了?
碧霄聲
要準備揭開前面的一些秘密了,和林之行,玉璽爭奪必然會促使主角的成長和未來的發(fā)展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