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遇，重逢，離別…路的盡頭到底是什么，我們預(yù)測不到，只能憑借勇氣往前走，對于這條路所給予你的一切，都不要背過臉去，那是對生活的背叛，如果盡頭是幸福，你就把它吞掉，是魔鬼，你就把它趕跑。
89年，國殊文在一家小報社給編輯做副手，她會把衛(wèi)國強寫的一些好書感悟、小說拿給編輯看，刪刪改改勉強能通過，但這也算是個額外收入，一個好的開始。
孟朝陽選擇了建筑系，和他那個圈子的朋友要經(jīng)常到各地采圖，實地考察，最近又在整理戰(zhàn)前被損壞的地方古建筑資料，有時候忙的幾個月見不到人。
虹橋上的三道人影，慢慢的變成了兩道。
那個綠色的信箱也早就褪了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國先生要把他拆了，換個新的，國殊文則強烈反對，她表示這是他們一個特別重要和美好的回憶，要一直一直保留下去，只要重新給它涂上顏料，依然光彩。
殊文取出信封，和往常一樣，里面是一封寫給她的信和一枝嫩黃色的雛菊。其實信里還真沒說什么特別的事情，不過她瞧著就是開心，每天晚上學(xué)生放課走了之后，她總是第一時間跑出來拿信，然后再羞紅著臉跑回房間，她總是期待著的，期待著那朵小花的芬芳。
青年男女的愛情故事總是那么簡單、美好，僅僅是看到落款處的一個名字，便可安心。有朋友問殊文愛衛(wèi)國強嗎，她不清楚，也說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她愿意幫國強洗衣服，愿意聽他讀書，愿意把碗里的荷包蛋分給他，只要那個人是他，她便始終愿意。
雛菊的香氣填充著她的世界，這是他們共同生活的一種情感，殊文堅信，他們之間除了快樂和幸福，絕不會再有其他了。
國先生十分開明，他自己的妻子是童養(yǎng)媳，七歲那年大病，父親找了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女孩沖喜氣，妻子生下殊文沒兩年就去世了，傷心是有的，可倆人多年相伴更像是姐弟，沒有什么夫妻感情。
他很不喜歡以前的婚姻制度，所以他也樂得倆位有情人終成眷屬。倒是衛(wèi)國強犯了難，他這點微薄的工資除去尋找楊枝的路費，根本就不足夠支撐一個家庭的生活開支。國殊文非常理解他，關(guān)于楊枝的事情更是沒有任何怨言。正是衛(wèi)國強這份多年不曾放棄的執(zhí)著，深深感動和吸引著她的目光。她老是貪心的尋找他堅毅的身影，對上他透徹的目光。他總是使自己竭力避開生活的空虛和陰郁，人們在這片生活的小天地里躁動著，無聊且煩悶的以宣泄著寂寞和空虛，到處都是毫無意義的混亂事情，而他卻有一股內(nèi)在力量，讓混亂都屈服。與他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殊文越是明確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國強，我不要太多，一個屬于咱們倆的小家就好。破點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把墻壁貼上報紙，可以在窗臺上放一盆雛菊，四壁皆歷史，窗前有浪漫，月光和你，這樣我就滿意啦?！?p> 天空的顏色會改變，它開心，是蔚藍，它不開心，便是鉛灰，太陽藏在云層中，釋放著使人悅心的力量。
衛(wèi)國強眼圈發(fā)紅，從未有過哪一刻這樣感謝命運的安排。第一眼見到殊文，他只覺得這女孩生的實在好看，眉目秀麗，眸光星轉(zhuǎn)。后來幾年的相伴，吸引他的則是這張笑臉，她實在愛笑，梨渦少女，面頰緋紅，瞧著就歡喜。徹底迷戀上這位少女的感情，是因為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樣我就滿意啦?！边@是他命中注定要生活在一起的人，他想保護生活中這份難得的美好，他希望她一直一直都是這般明媚、無邪、溫暖。
溫暖的人總能治愈一切，她們揮揮手，烏云就散了。
過了年，三月初二，倆人結(jié)婚了，就在孟氏飯館，這場婚禮驚人的熱鬧。國先生的學(xué)生從四面八方趕回來，他們有到外地求學(xué)的，有在本地上中學(xué)的，還有早早就成家立業(yè)了的，各行各業(yè)精英人士，他們無一不是懷著一顆尊敬而嚴肅的心。大家對先生的愛戴，是國強從未在任何一位德高望重者身上見到的，再加上殊文在報社的朋友和女中的同學(xué)，朝陽擔任婚禮主持，這場婚禮在眾人的祝福中塵埃落定了，然而屬于他們的幸福生活，才剛剛開始。
一年后，女兒降生了，這個小生命的到來為這個家庭帶來了無限驚喜和歡樂，使人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人間。衛(wèi)國強常常坐在妻子的梳頭鏡前，盯著里面的人，不由感概，你瞧，這雙眼睛，因為流過淚，所以再看這世時更加明亮，這顆心，歷經(jīng)多年捶磨，所以更加堅強，他知道，沒有一種苦難是白挨的，就像沒有哪場雨在一直下。這不，屬于他的溫暖，他的家庭全都一一到來了。
可是，還不待他高興多久，接生婆的驚叫已然打破了這份美好。方才還抱著女兒親吻的殊文，此刻因為失血過多，面色慘白，目光呆滯，沒有留給他只言片語。她就像是來人間渡劫的仙子，如今劫難已過，撒手離開了。衛(wèi)國強張著大嘴，跪坐在妻子身旁，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命運不公。
時間會湮滅一切?？傻降子卸嗌偃嗽敢饽脮r間來麻痹自己啊，不，他不會忘記，永遠也做不到，本就存在的人，本該存在的人，他憑什么要忘掉，他該謹記。衛(wèi)國強無數(shù)次的質(zhì)問自己，難道是自己太過貪婪，奢求的太多嗎？他怎么敢期盼這美好就屬于他呢，即便是屬于他，又怎么敢期盼它的持久呢！他的憤怒和不甘，說到底還不是貪念這份美好，想要更多？
撫養(yǎng)女兒，工作賺錢，衛(wèi)國強一樣也沒落下，只是從此變成了一個“啞巴”。朝陽隔三差五就送過來一堆嬰兒用品，逗逗小孩兒，然后陪著他靜靜地坐著發(fā)呆。
“總該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叫她念文吧，這孩子命苦，生下來就沒了娘，沒娘疼的孩子不好受啊。”
“念文是你閨女，也是我閨女，所以，她不會沒有娘，誰也不能欺負她?！?p> 悲苦的人啊，一生都在失意和孤獨中徘徊，但凡他有一點松懈，便走不出命運的桎梏。
九三年朝陽娶了媳婦，在醫(yī)院上班，還是婦產(chǎn)科醫(yī)生，家里是做藥材生意的，條件不錯，姓劉，劉云。不知是朝陽的原因，還是出于女人的天性，劉云非常喜愛小念文，有時候把孩子抱走了根本就不送回來，搞的孩子親爹好幾天見不到寶貝閨女。倆家離的特別近，朝陽放棄了更遠的發(fā)展，就是想離朋友近一些。衛(wèi)國強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作為“回報”，他要努力生活，并且盡量把它過的更好。他已經(jīng)不在孟氏飯館做跑堂了，而是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成了一名正式編輯。
風，在他身后默默盤旋，當他不再移動的時候，便推著他朝著前方，朝著陽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