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修道:“是一茶癡,極善茶,同樣的茶經(jīng)了他的手,勝旁人十倍?!?p> 林鳳聞言,見濮老的心反比聽書更勝一層了,道:“這倒是個妙人,我必要見上一見?!?p> 于是,三人又約定明日濮老處見。
第二日,方文修接上林鳳便徑直往城南清風渡去了。濮老家離渡口不遠,緊臨著一片桃林,若在春朝花盛之時,想必是灼灼逼人。林鳳還未進門就瞧見那院舍門上掛著一匾,上書“閑云舍”三字,進到里面,雖不甚大,倒也清潔雅致,再瞧茶桌上的一應器具,卻盡都是精致異常的。彼時月生與柳麻子早已到了多時,正與濮老閑話,當即由方文修引著相互招呼了。林鳳瞧那濮老不過是鄉(xiāng)間一婆娑老者,毫無不尋常之處,不禁好奇的多打量了他幾眼。濮老也備好了水,見他二人到了,便親自當爐燒水煮茶,少頃便成,速如風雨,隨即分茶入杯,茶色清明卻香氣逼人。林鳳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面露驚喜,脫口贊到:“好茶!”
方文修問道:“你可知是什么茶嗎?”
林鳳又啜了一口,笑道:“什么名字我雖不知,卻知是你那日上好的春茶,只是今日方知,這么好的茶竟被咱們喝糟蹋了!”
方文修搖頭對眾人笑道:“我不過是拿濮老的茶跟她吹噓過一回,她便忘不得了?!庇侄似鸩璞钢鑼α著P道:“你說這茶難道還當不起上好兩個字了?”
“當?shù)闷?!自然當?shù)闷穑 绷著P忙誠懇的贊到:“茶已是極好的了,經(jīng)了濮老的手,更是了不得了!”
“那是自然,”方文修道:“這茶本就是濮老親制的,掐、挪、炒、焙均親力親為,豈是別家可比?不過這水,倒要謝你?!?p> “謝我?”林鳳不解道。
濮老笑道:“實不相瞞,乃是靜心庵的水。老朽近日聽方公子提起后,便立刻親去探訪了一番,入口果覺粼粼磊磊,似有圭角,便與住持商議了,定期淘井取水送與老朽,老朽亦多與她幾個香火錢就是了?!?p> “這么遠運來?”林鳳詫異道:“水質(zhì)不變嗎?”
濮老道:“這取水時是要有講究的!須得在順風之日,天明之前,取大甕,在甕底磊上山石,將水裝入甕中,使船順風送來,方可全其清冽?!?p> 林鳳點頭道:“原是如此!”
一時濮老又去里間取了另一種茶來,烹好后分與眾人,道:“諸位再嘗嘗此茶?!?p> 眾人瞧那茶色淡如清風,端起杯卻覺香氣撲鼻,方文修先飲了一口,問道:“加了茉莉?”
濮老點頭稱是。
月生也飲了一口,問道:“取的可是高山上的茶葉?”
濮老亦點頭稱是。
柳麻子也飲了,贊道:“口齒噙香,回甘極好!”
林鳳亦飲了一口,笑道:“我只覺得極好?!北娙穗S即都笑了。
待茶癮過足,柳麻子當仁不讓,說了段溫酒斬華雄,爛熟的故事,偏讓人聽得津津有味,如臨其境。柳麻子說完書,月生自也少不得唱上一段,一來一去便已過午時,濮老讓村頭面攤送了幾碗陽春面,并幾樣涼拌小菜,招待著大家祭了五臟廟。剛吃完面,芙蓉從外進來在林鳳耳邊低語了一句什么,方文修見林鳳眉頭微蹙,問道:“什么事?”
林鳳道:“沒什么,一些幫中雜務?!?p> “林莊主如有事,咱們今日就此散了吧?”月生道。
林鳳點頭道:“也好,我也確該回去一趟,左右今日已然盡興了,多謝濮老的茶,改日再來拜訪?!?p> 濮老見他們要走也不留,送了幾人出來。林鳳依舊由方文修送回,到了蟬鳴山莊前,林鳳道:“你且等我一會兒?!闭f罷讓芙蓉去取了個小藥瓶來,道:“我娘素有心悸的毛病,這是別人送她的,若是動氣的時候,或是大喜大悲情緒不穩(wěn)的時候吃下一粒,十分有效。年歲大的人大多心力不濟,最忌動氣,情緒大起大落,備些這個是極好的。我想著你奶奶年事已高,你又常惹她生氣,便給你拿些,日后再被你氣到,連忙吃上一粒,也不至于就病倒了?!?p> 方文修接過藥瓶,笑道:“好鳳兒!還沒過門就想著孝順奶奶了,我眼光果然是好?!?p> “少貧嘴!”林鳳挑眉道:“與你說正經(jīng)的,你卻沒個正經(jīng)!”又囑咐道:“你萬別說是我送的,不然必要叫人扔了出去?!?p> 方文修輕輕嘆了口氣,隨即笑道:“好,你的心意我替奶奶記下了。”他知林鳳有事要處理,也不多耽擱,當下別了林鳳回轉(zhuǎn)到泠塘城內(nèi)。
進了城,見時候還早,方文修便讓馬車先行回府,自己則帶著疏桐又在街市上逛了一圈,吃了份涼粉,看了會兒熱鬧,臨了欲買份瓊?cè)~酥帶回給奶奶,伸手往懷里一摸,才發(fā)現(xiàn)錢袋不見了。
“剛剛吃米粉時還在呢!定是看熱鬧時被人順走了!”方文修跺腳道。
疏桐也急道:“這如何是好?那幾兩銀子雖不值什么,可是林莊主給的藥還在里面呢!難得人家一片心意,竟讓咱們給弄丟了,趕明兒林莊主知道了還不要生氣?”
方文修正是因此著急,無奈連什么時候被人摸去的都不知道,自然是無從找起,沿著剛才走過的地方又兜了兩圈,毫無蹤跡,只得作罷。
“罷了罷了!回吧,回頭認個錯,再向她討些就是了。”方文修垂頭喪氣的說道。
“瓊?cè)~酥還買嗎?小的身上還有些銀錢?!笔柰﹩柕?。
“哦,對,差點忘了,自然要買的,奶奶一向喜歡吃的?!狈轿男薜?。于是主仆二人買了瓊?cè)~酥,回了方家。
方老太太的病剛好,方文修自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林鳳,只說與月生、柳麻子到濮老家喝茶去了,路上買了瓊?cè)~酥回來。方老太太叮囑道:“你大哥不在家,你也不要成日的往外跑,老大不小了,家里家外的事也學著做些,你大哥不在時,他們有事也可找你拿個主意,難不成還讓他們來煩我這老骨頭來?”
方文修嬉笑著應下,陪方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哄著老太太樂了一陣子,陪她用過晚膳方回了自己的院子。
洗漱更衣之后,別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可兒沒走,笑吟吟的對方文修道:“今兒可還用婢子陪您說說話?”
方文修白了她一眼,道:“怎么,不怕老太太怪罪了?”
可兒嘟著嘴嬌嗔道:“您還記仇了!都是老太太的意思,您不能怪婢子。”
方文修道:“既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也不敢不聽,還是離的遠些,免得你們不好交待!”
可兒掩嘴笑了笑,湊到方文修跟前,扯著他的衣袖一面搖著一面撒嬌道:“都多久了,四爺還生氣呢?老太太心疼您,說還是讓咱們好好伺候您要緊,總比外面的女人貼心。”
方文修笑道:“奶奶定是說:你們?nèi)杖赵谛迌荷磉?,總要想法子攏住他,莫要讓他在外面跟不該牽扯到女人來往!”
可兒被方文修學老太太的口氣逗得噗呲一笑,道:“瞞不過四爺?!庇謱㈩^靠在方文修的肩上,柔聲道:“那女人就那么好?您都不理會咱們了!”
方文修并不為可兒的溫柔所動,道:“今日我也累了,服侍我歇下你也下去歇著吧?!?p> “四爺……”可兒扯著方文修的衣袖又輕輕搖了搖,見方文修毫無興致,服侍了他躺下后,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睡至半夜,方文修被老管家萊二極速的拍門聲吵醒,睡眼惺忪的問道:“什么事呀?”
早有丫鬟將萊二放入院來,萊二就慌不迭的推門跑進屋,撲通一聲撲跪在方文修床邊,滿臉悲痛,磕磕巴巴的說道:“四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