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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泰民安

第二十四章 集上多新意 似是見古人

國泰民安 蕓漁歌 4201 2022-05-17 13:13:12

  栓子緊著褲腰帶從路邊的樹后繞了出來,他走到余振生的身后,伸手摟著余振生的肩膀:“別看了,瞅眼睛里小心拔不出來?!?p>  余振生的目光已經(jīng)跟著那馬隊遠去,他不禁揉揉眼,栓子還真說對了,即便閉著眼睛揉著那少女的身影面容仿佛依然在眼前。

  “喝不喝綠豆湯?我給你端碗去?”栓子問道。

  余振生看了一眼涼棚里的盛湯的人,他正一邊攆著閑坐的路人,一邊將他們用過的碗在噼里啪啦的摞一起,抱到一個木盆邊,隨便的在那半盤飄著樹葉看上去昏黃的水里涮涮就擺到了湯桶旁邊。

  “我不喝,你也別喝咱車上有帶水呢!”余振生拽住栓子。

  此刻剛才那如同講書的人也站起身:“走了,走了,再不走趕不上張老板的武松打虎了”

  管涼棚的賈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你們還能去廟會看個大戲呢,我今兒這就得是秋后的蚊子,死盯!”

  那人嘿嘿笑著:“這么盯著敢情能賺點不?別忘了回頭請我喝酒?!?p>  “還賺錢?今年這就是元宵不叫元宵,白玩兒??!”

  眾人聽他這么說都笑起來,那人又問:“就你這嘴,怎么不去說相聲呢,別守著你家那一畝三分地了,你都知道人家姑娘叫什么,怎么不去跟著武司令參加抗日軍?”

  “您以為想去就去???咱不是袁爺?shù)娜?,想去還去不了呢!”

  崔衛(wèi)在涼棚凳子上坐下,掏出煙扔給賈豐一支,賈豐立刻弓腰伸手接住:“哎呦謝了,我給您盛碗湯!”

  “不用,我不喝,借個地兒等人!”崔衛(wèi)說著點上自己的煙,那賈豐也湊過來借個火。

  前一波涼棚的人已經(jīng)轟散,后面陸續(xù)經(jīng)過的路人沒只見涼棚卻不見又人招呼,猶豫了一下就繼續(xù)趕路。

  “我剛你聽你說話的意思,你不是袁爺?shù)娜??”崔衛(wèi)走哪聊哪跟人都自來熟,加上他那副笑瞇眼,自帶著親和力。

  賈豐看了看張記的騾車和車上老孫頭,車下路邊說笑的兩個少年,低聲說道:“就南市袁爺手下那些人也能打日本鬼子?我還真去過征兵的地兒,就是擺了個架子,這位武司令花錢沖,軍餉月給二十塊。去的都是三不管的那些混混,別說打仗了說不定聽到槍響就褲子都跑掉了。”

  聽他這語氣確實不是袁文會手下人,崔衛(wèi)才放心和他攀談起來:“不是袁爺?shù)娜耍趺催€看起舍湯的篷子?”

  “人家袁爺?shù)娜四芨蛇@活?咱就是這附近賈莊子的,縣里的人派下的活,一天給五毛錢貼補,用的是自家的豆子,算算這一天下來耽誤的功夫還虧錢?!?p>  “虧錢還干?”

  “敢不干嗎?不干就有人去你家抓人,抓不到就把地里種的糧食都霍霍了。這派到誰家頭上誰家就得支這個篷子,這集市是藥王節(jié)前十天后十天,家里的農(nóng)活又都耽誤了。我這也是長蟲爬進酒瓶里——進退兩難??!”賈豐猛一口煙就吸了小半截。

  崔衛(wèi)也呵呵笑了笑,這人俏皮話可是真多。

  “能落下五毛,二十天也十塊錢了,湊合一下,再說這舍湯的事也是給自己積德不是?”

  “這位大哥您還真會開導(dǎo)人,聽您說話心里都痛快了,咱也就沖這還能積德了。可這莊上,縣里的人缺德啊,袁爺給的搭棚擺舍湯可是按著一個篷十塊,人頭一天一塊給的,到咱這篷得自己搭,到手才五毛....你再朝走任莊子,黃莊子,我聽說到手的一天才三毛錢.....”

  崔衛(wèi)瞇著眼聽著賈豐的牢騷,眼中看著余振生和栓子抱在一起摔跤一樣的打鬧。

  兩個少年一身的把式,精力又充沛。之前只是說笑,便說道誰好看的問題,栓子就是覺得雷鈺是好看的,余振生覺得武念知好看,栓子小解的時候沒注意篷子這邊的對話,便問武念知誰。

  余振生就指著那已經(jīng)消失了馬隊的大路遠處說才過去不久。

  栓子便問:“有沒有張芳好看?要是有比大小姐好看或者可能大概快趕上雷鈺的?!?p>  余振生搖搖頭:“我沒覺得張芳好看啊!但是比雷鈺好看些”

  栓子不服氣:“你說過內(nèi)掌柜好看,大小姐像內(nèi)掌柜,怎么的又說不好看,口是心非看我不揍你!”說著上前抱住余振生的腰要摔倒他。

  余振生自然是不能讓他摔的,他彎下腰抱著栓子的胳膊,同時用腳別著栓子的腳想給他絆倒,兩人就這樣扭起來,一邊扭還一邊斗嘴。

  “不不不,都不如武念知好看?!?p>  “明明你是說過得,而且雷鈺就是比大小姐好看!看我不摔服你...”

  “你來?。浚 ?p>  隱約聽到內(nèi)掌柜,張芳這幾個字,嚴(yán)彩娥撩起車簾,看到兩個少年追逐打鬧,又看到坐在涼棚抽煙聊天的崔衛(wèi)。她就不由得想到張春明和崔衛(wèi)的事,張春明對崔衛(wèi)的態(tài)度和對自己一樣。他從不掩飾對崔衛(wèi)踏實忠誠的贊譽,同時也從不提正式教崔衛(wèi)手藝的和柜上的事。

  崔衛(wèi)比張彩娥要跟早的張記,十六七歲的張彩娥和十三四歲的崔衛(wèi)是一起在張記從少年到成年,慢慢的都到而立之年,在彩娥看來崔衛(wèi)就像是自家的兄弟。

  不過她也知道,張春明不這么想。

  張春明給了崔衛(wèi)半條命,所以崔衛(wèi)對張春明是忠誠的。用張春明的醉話說,崔衛(wèi)就是一條張春明一直喂的野狗,喂久了有了感情,也就有了忠誠,但畢竟是野狗的出身,總是不如家生的那般親近。

  彩娥覺得如果用不像親兄弟的形容,她或許還能接受:“你這人倒是,這么形容小崔兄弟,未免太過冷酷了些?!彼趶埓好鞅“灏愕男厍拜p聲的說道。

  “冷酷?嘿嘿,你知道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彩娥睜大著眼盯著張春明問道,她急于知道張春明對自己的評價。

  “你見過打仗沒有,我見過埋地雷的,那玩意埋在土里,只要腳一踩上就會爆炸,砰!人就炸飛了?!?p>  彩娥被嚇得輕輕的呀了一聲:“那是不是就人就沒救了?”

  張春明醉眼悻悻的捏起彩娥的下巴:“炸飛了,胳膊腿炸出十幾米,血肉橫飛的怎么救?”

  “咦??!~~”彩娥帶著家鄉(xiāng)話軟綿綿的拐著彎的音調(diào):“討厭,說著的這么嚇人?!?p>  “當(dāng)然,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有,我聽說萬一要是踩到地雷,唯一的可能活命的方法就是千萬不要動,不動就不會引爆。你就是地雷,你姐姐把你甩給了我。誰讓我一不小心踩上了呢,索性就不動了....”他說著將彩娥緊緊摟著,接著便翻身將彩娥壓在身下,彩娥扭了扭腰就從他腰側(cè)兩邊抬起自己那兩只套著布襪的雙腳,兩人又粘在一起,張春明頓了頓忽而喃喃道:“不動不行啊,你可別炸.....”

  嚴(yán)彩娥放下車簾微微閉上眼,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今天怎么了,怎么總是想到張春明和自己的那些事?是因為自己的不安,還是因為張春明太久沒和自己親近。如果自己真的是地雷就好了,索性就炸開,免得像姐姐一樣看著雷霆娶了一房又一房,自己獨守空房還要強顏歡笑。

  靜了靜氣息,聽到車簾邊有人說話:“內(nèi)掌柜,楊家兄妹到了?!?p>  彩娥是看到了楊家兄妹而想的自己的從前,她讓崔衛(wèi)勸他們上車一起去風(fēng)窩廟,磕頭到大寺還不如直接去拜神,兄妹謝過了又各自喝了碗賈豐的綠豆湯才上了騾車。

  車篷前的位置有些擠,卻因為多了兩個不是張記的人,一車人的說笑也就安靜了下來。

  瞎子和楊四丫緊挨著坐著,彩娥招呼四丫坐車篷里面來,四丫只是一個勁說著謝謝張大奶奶,人卻不肯坐進去。

  余振生看到她一直挽著自己的瞎子哥哥,她的頭發(fā)梳了一條辮子,辮稍很細繞在胸前,額頭的頭發(fā)稀疏泛黃更顯的額頭很大。她的皮膚有點黑,眼圈也有點黑,更顯得眼神空洞。她真朝余振生看過來,余振生朝他友好的笑笑,她的五官離近了看卻也不難看,她這是窮的。

  “崔哥,謝謝你?。∽蛱?....”瞎子的眼看不到,心里卻是清明。

  “街里街坊的不用客氣,等會兒到了峰山咱們一起去拜藥王,老三我陪著你,四丫陪著大奶奶。你們覺得這樣行不?”

  “瞧您說的,這有什么不行?!毕棺用φf著。

  車廂內(nèi)的彩娥今天第一次微微笑了笑,往年張春明陪著來,有時候帶著張芳,有時候?qū)O嬸也跟著;今天孫嬸在家看著小蕊,張芳又不肯來,自己身邊沒有女眷,上峰山過高臺,走過山門還有很多殿,身邊沒有女眷終究是麻煩了點。到底是崔衛(wèi)心細,自己讓帶上楊家兄妹時候考慮到的事他竟然也明白了。

  峰山藥王廟,位于津城以南三十里。《津門保甲圖說》南面一帶村莊圖說第二十四中,記有“峰山”“藥王廟”兩地名。據(jù)傳,當(dāng)?shù)厮追Q風(fēng)窩村,先有村,后有廟。所謂風(fēng)窩,指地處沿海,平原多風(fēng),常被風(fēng)沙隱蔽。后諧音成“峰窩”“蜂窩”“峰山”等。

  藥王廟會前后舉辦十天,這些天廟的周圍人山人海,做小買賣趕廟會的非常多,張記的騾車在集市外面找了個地方停下。

  崔衛(wèi)扶著楊三,四丫則攙著張記內(nèi)掌柜張彩娥穿過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廟會集市朝藥王廟走去。

  栓子不想去拜佛便拉著余振生去逛集市,這里信眾云集,人聲鼎沸。集市上更是百貨齊聚,攤販茶棚數(shù)不勝數(shù)。

  集市上賣的最好的一種以麥稈編成的工藝品人稱“峰窩麥稈”。一些賣麥稈的都是周邊大寺及大蘆北口村民,他們在農(nóng)閑時憑此為生。有些村民一邊賣這麥稈工藝品一邊給趕集的游客作這介紹,原來這蜂窩麥稈是一位叫趙士通的村民,當(dāng)年從妙峰山廟會購回一批麥稈工藝品,經(jīng)過仿制、改進工藝,形成了現(xiàn)在的風(fēng)格。

  這些麥稈處理整齊,捆扎成束,再用紅、黃、綠等顏色分別煮染,晾干后作為材料。編制時,先做布胎或紙?zhí)?,然后將麥稈剝開壓平,編附在已做成的胎面上。麥稈被編織成:魚、鳥、枕、扇、狗、馬、球、燈之類。

  這些麥稈做的工藝品生動傳神除了孩子喜歡,大人也喜歡買上幾樣掛在房中當(dāng)做點綴。

  余振生正盯著麥稈做的花鳥看的新鮮,栓子又拉著他去看打把式賣藝的,看了一會兒見有人捧著收錢笸籮朝人群來,兩個就急忙轉(zhuǎn)身出來。

  順著集市上的人流左顧右盼流連忘返中,便走到一座二樓飯店附近,這二層的飯店是此處最像樣的建筑,二樓還有露天的陽臺,陽臺上竟搭起遮陽的篷賬,擺著三張桌子。

  這放點對面就是一座高搭起了的戲臺,陽臺的位置竟成了看戲臺的的最佳位置。

  戲臺上彩旗迎風(fēng)招展,和平時的戲臺又不同,按說,演傳統(tǒng)戲舞臺一桌二椅足矣,這次的戲臺竟然搭了滿臺硬景,竟把一個和實景相像的假酒樓搭在戲臺上。戲臺前的海報上赫然印著要演出的角和今天的戲目,竟是當(dāng)下的武戲名角張云鶴的武生戲《獅子樓》。

  余振生和栓子看到這就走不動了,自小在家練武秧歌,那也是連武帶戲的架勢?!丢{子樓》也知道,那正是水滸傳中一段故事演繹而來。曾經(jīng)雷家也搭過戲樓,卻也沒見如此布置。

  兩人盯著舞臺看了一會和眾人一樣胖著大戲開始,余振生越看越覺得奇,不知道為什么他越看著假景越覺得哪里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忽然人群一陣騷亂,所有人的頭扭向飯店的方向。

  余振生也跟著朝那邊看去,之間飯店二樓的門打開,一眾人走到陽臺上紛紛落座,耳邊就傳來了嘈雜的細語:“看到?jīng)],今天這臺子是袁爺給搭的師傅白爺?!?p>  “居中坐的就是袁文會?”

  “呸呸呸,什么眼神,那個是青幫白爺,袁文會的師傅,他左邊那個胖子才是袁文會!”這人聲音有些耳熟,余振生轉(zhuǎn)頭便看到之前在涼棚說話的那個人,他正口沫橫飛的說道:“看到?jīng)]?旁邊的穆莊子天齊廟王海明,喏那個就是商會會長劉靜山,武清縣土皇帝柳小五,看那邊還有巴爺,好木,今天這廟會來著了。天津衛(wèi)出門名人物和名角可都在這呢?!?p>  余振生聽著看著,目光就落在最靠邊的一個桌上,在那桌坐著幾個女眷,其中一個一身馬裝的少女不就是武念知嗎?正想多看兩眼,就覺得有個熟悉身影從面前經(jīng)過,那身影口中說著:“借過,讓讓”從擠在人群走過朝藥王廟方向而且。這聲音也格外的熟悉,余振生在心底不由驚呼一聲:陳先生?

  陳先生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怕認(rèn)錯了人也沒敢高喊,就趕忙也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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