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淙輕裝簡行,趕到河山大學的時候天才將暗。她借著甘洋父母的名頭,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藝術系美術設計專業(yè)的輔導員,又讓對方帶著去了趟甘洋的寢室,原本只是想了解下甘洋近期的活動行程和生活表現,誰知道一問,事情似乎遠比想象中還要復雜。
甘洋寢室一共4個人,何淙到的時候寢室里就兩個人,據寢室長的說法甘洋沒有什么特別不對勁的地方,整個學期甘洋都在學校里,除了前段時間他和同寢室的周天跟著選修課的彭教授去J省蘆縣一個很偏遠的鄉(xiāng)村做美麗鄉(xiāng)村的課題。
同去的還有其他十七八個學生,都是選修彭教授專業(yè)課的。
回來也是所有的學生都是一塊兒回來的,并沒有什么異常,只是甘洋和周天回來后有些沉默寡言,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不久,甘洋請了幾天假說家里有事,結果再也沒回學校。
何淙問周天呢,寢室兩人一拍大腿,說周天前天也請假了。
輔導員一聽心里直覺有些不妙,連忙打電話給周天,電話一直沒人接,她又翻出通訊錄打給周天的父母,周天父母接到電話一頭霧水,說周天并沒有回家,他爸爸還罵罵咧咧地說什么“小兔崽子大學了還給老子逃課”之類的,輔導員只能無奈地掛斷了電話。
何淙建議輔導員排查下同批學生的在校情況,結果又發(fā)現一個差不多時間請假的學生,也是同樣的失聯了。
學生失聯,這已經屬于非常嚴重的事故了,輔導員原先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瞬間偃旗息鼓,變得毫無胃口。
她挨個兒向校領導作了情況匯報,最后在分管副校長的同意下報了案。
報了案,自然也沒有何淙什么事兒了,何淙只得和輔導員解釋了下自己和越州警方的關系,并希望后續(xù)有什么線索也通知一下她,互通有無,盡早讓甘洋脫離人命案子。
輔導員耐心聽完,然后表示還要去一趟派出所把兩個學生的資料報上去,臨走前她再三叮囑兩人,要他們對這件事別討論、別散播、別造謠,免得引起其他學生不必要的猜測和恐慌。
這頭正教育著,那頭手機就響了。
輔導員接起來,只聽到她一聲沒有壓抑住的怪叫:“什么?周天找到了?”
她看了何淙等人幾眼,走到陽臺接電話并牢牢關上了門。何淙憑著過人的耳力,聽到門外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輔導員刻意壓低的聲音:“……怎么會去那么遠的地方,警察……他父母怎么說,以前沒有,挺好的……失憶了,怎么可能……我會盡力配合的……”
陽臺門拉開,輔導員面色陰郁,她又叮囑了兩人一遍,后喊上何淙走出寢室樓。
“剛剛副校長打電話給我,說周天在A省一個叫什么新擇的縣里,也涉及了命案,被那邊警方扣留了,那邊派人過來了解情況,我要去配合問話?!彼o緊皺著眉頭,學校幾年都出不了一件大事,現在兩個失聯的學生都摻于了命案,很難相信這是一樁巧合。
輔導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何淙喊了聲“老師”,示意她手機響了。
輔導員接起電話,電話另一端的人聲音很大,甚至稱得上是氣急敗壞:“你怎么在管學生的?!學生請假條不是都在你那里備案,你都不核實的嗎?你來我辦公室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對方劈頭蓋臉罵了一大串,輔導員插不進嘴,只能聽完罵聲。
那頭出了氣,冷靜了下來說:“你們專業(yè)里是不是還有個請假的學生叫胡路杰的,他那哪是請假回家去伴郎,他是請假去南明區(qū)公安局自首了!這么嚴重的事情,你們作為輔導員為什么一點情況都不掌握、都不了解!你,趕緊的,來我辦公室,兩地的警察同志都在這等著!”
輔導員按掉了電話,許久她才開口:“三個學生……一個接一個像中了詛咒一樣,哎……何編輯,希望你對這些事情能夠守口如瓶,不要對我們的學生帶來什么負面影響,謝謝你了。”
說完,她憂心忡忡地走了,留下何淙站在原地。
河山大學在F省,采風是在J省蘆縣,甘洋是在Z省三江區(qū)出事的,周天是A省新擇縣,胡路杰是H省南明區(qū),雖然省份相鄰,但是地方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這中間到底有何關聯呢?
不過說起蘆縣,她倒是想起來甘洋的主治醫(yī)生徐瑯正是來自蘆縣。
何淙思索了片刻,拿起手機給陶于瑰安排了任務,又給小陳打電話說明了當下的情況。做完這些,發(fā)現那道暗中注視著她的目光依然存在。
她轉向身后不遠處一棵三人合抱大小的樟樹:“出來吧,之前宿舍門口那個偷聽的也是你吧,找我有什么事嗎?”
樹干后走出來一個白白凈凈、身材瘦小的男學生。
他的眼睛濕漉漉的,顯得很乖,但是何淙看進深處,發(fā)現他的眼神中帶著無法掩飾的神經質。
“何、何老師?!薄袄蠋煛闭媸且粋€很有意思的稱呼,當你不知道如何稱呼別人時,叫老師一定沒錯。這敬稱囊括了各行各業(yè),尤其當你是一個學生時,叫任何人老師都顯得理所當然。
男生似乎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說大家都叫他阿白。
阿白稱自己買好晚飯經過425寢室時,聽到他們正在議論甘洋的事,因著有輔導員在場,也沒敢走進來問甘洋的情況,只敢站在寢室門外聽,結果越聽心里越害怕,因為出事的幾個學生,在采風期間和他是一個小組的。
當他聽到何淙說自己是神調會的成員時,便決定單獨來尋她說話。
“我知道神調會,我希望何老師你能幫幫我,我覺得我自己好像著魔了,我去問校醫(yī)、班主任、室友,可是說出來根本沒人相信我,校醫(yī)也認為我只是課業(yè)壓力大,精神太緊張的關系,不需要做心理輔導?!?p> 天色已經很暗了,何淙見他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就把他帶到了附近的奶茶店里。
明亮的燈光、鼎沸的人聲和熱氣騰騰的奶茶,讓阿白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他捧著奶茶輕啜了一口,問道:“甘洋的情況怎么樣,他……也殺人了嗎?”
何淙搖搖頭:“當然沒有,他雖說涉及了命案,但是已經被排除嫌疑。至于身體的話,情況不太好,他的記憶好像出現了問題,目前正在進行專家會診,還沒有診斷結果?!?p> 阿白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斟酌措辭:“從蘆縣回來以后,我每天都在做一個夢。一開始是個美夢,我夢到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穿著一身印花長裙,有著纖細的四肢,腳踝上文滿了盛放的玫瑰花,像赤腳踩在玫瑰花叢中的公主一般,指甲上都涂著紅色指甲油,大紅色襯著她雪白的肌膚——她美得不可方物,就是表情有些憂郁,微微抿著唇,讓我有些心疼?!?p> “我每天晚上都夢到她,但是每晚都夢到同一個人、同一個場景,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我開始感覺到害怕,幸好夢里她始終都是這個樣子?!?p> “直到有一天……我在夢中見到她喝酒,口紅印在高腳杯上,卻立刻變成了深褐色的血漬。我想讓她張開嘴,她真的張開了,里面黑洞洞的……原來,她沒有牙齒?!?p> “第二天,我夢到那盞透明的高腳杯,她拿著酒杯的雙手好像失了力氣,酒杯砸在地上好大一聲響,我都沒能驚醒。我去看她,才發(fā)現她的雙手手腕都是脫臼的樣子?!?p> “第三天,是那條印花長裙褪色了,露出的是新舊不一的傷痕,什么樣的都有,一條一條一道一道。第四天,也就是前天,是那片玫瑰花,像浮雕一樣印在她的腳踝上,我終于能夠走近她,用手去觸碰……而那,是剛燒好的熱水燙出來的傷疤?!?p> 阿白開始不住地撓頭,“我真的很害怕,自從開始夢到這個女人之后,我發(fā)覺我的腦子漸漸被她占據,白天在想她,晚上在夢她,尤其夢到她喝酒那天起,我覺得她離我越來越近……身上的玫瑰圖案開始變得沸騰,我竟然體會到了她被用熱水燙傷的痛苦!”
阿白有些語無倫次,他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陌生人闡述他的恐懼,這又帶來另一種恐懼——他害怕自己的恐懼不被人所理解。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已經從夢到看到變成親身體會到,我不敢睡覺,從前天開始我就沒有睡過覺了,是不是等我下一次夢到她,我就會變成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