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亂世就該用重典
雖然趙寧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看到楊一笑之時，仍舊免不了心頭一沉。
為了方便救治傷員，西城門外圍的建筑全都騰了出來，約莫有十來間，有商鋪也有民宅，門口懸著一面軍旗，便是標識。
此時楊一笑站在門外，卻是緊閉了房門，讓守軍提刀警戒。
“什么情況？”
楊一笑面色凝重，舉起平日里行腳趕路所用的手杖，頂開了房門。
“發(fā)瘟了。”
“什么？！??！”隨行的陳碩真和樓玉貞幾乎同時驚呼出聲。
她們都是走圣女路子的人，平日里施符治病等等，是她們最常用的手段，若說群體性的疾病，沒人比她們更了解。
“什么癥狀？”趙寧雖然隱約有些猜測，但萬萬沒想到怕什么就來什么。
古時瘟疫有很多種類，有鑒于醫(yī)療水平和管理制度等等，每一次流行都會造成極大極廣泛的傷亡，病死率也是高得嚇人。
“高熱寒戰(zhàn)，頭疼胸痛，氣緊咳血，頸部或者腋窩有瘰疬（淋巴結腫大），意識不清，胡言亂語，亦或譫妄發(fā)狂……”
趙寧醫(yī)學知識有限，但常識還是有的，往屋內一看，那人已經被草席蓋住，露出半只腳來，卻是嚇人的黑紫色。
黑死?。?p> 黑死病也就是鼠疫，趙寧畢竟看過不少關于這個的小說和影視作品，西班牙劇《黑死病》里那些恐怖的慘狀，差點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這……這是鼠疫？”
楊一笑點了點頭，朝趙寧道：“我已經讓守軍封鎖了這個區(qū)域，但適才西城門的人流太大，相互接觸太多，想要隔離這些人，并不容易……”
“隔離？道長以前防治過瘟疫？”
這個頗有些現代醫(yī)學氣息的詞眼從楊一笑這個學渣戰(zhàn)五渣神棍兼庸醫(yī)的楊一笑口中說出來，倒是讓趙寧有些始料不及。
楊一笑瞥了趙寧一眼。
“貧道心知殿下看不上我，不過貧道好歹也是行萬里路，磨破的草鞋能充塞滿屋，目今天下大亂，瘟疫橫行，貧道見得太多了……”
趙寧訕訕一笑：“道長不要妄自菲薄，哪怕盲腸智齒尾椎骨，也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楊一笑白了他一眼：“這可不是夸人的話。”
“殿下生于宮中，怕是不了解，歷朝歷代，戰(zhàn)爭越多，瘟疫便越頻繁越嚴重，東漢之時，單是桓靈獻三帝在位的七十年間，大瘟疫便流行了一十六次?！?p> “這算下來便是四五年一次了?！?p> “而到了三國兩晉，統(tǒng)共三十五次，隋唐五代，又有三十多次，到了我大夏朝，如今立國也不過一百多年，已經發(fā)了五十多次?！?p> 趙寧雖然歷史知識匱乏，但后世之時也碰上了疫病流行，因為隔離而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所以也惡補了這方面的知識。
除了楊一笑說的這些，明清時代的瘟疫更是嚴重，明朝統(tǒng)統(tǒng)才二百七十多年，但卻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多次的瘟疫，清朝二百多年的時間，發(fā)生了一百三十多次。
想到后世的疫情，趙寧便擔憂起來。
古代瘟疫的每一次流行，都會帶走千萬人的性命，很多時候根本無力管控，只能自生自滅，等待疫病自然消失。
但揚州城已經是大夏最后的堡壘，一旦疫病蔓延開來，不等賊軍攻城，揚州百姓就已經死絕了！
“道長，本王能不能信你一次？”
“你會給我權柄么？”
趙寧就怕楊一笑信心滿滿胡亂吹噓，他伸手要權，趙寧反倒放心了。
“國師我是封不了的，可以讓你提舉太醫(yī)局，全權負責防疫。”
皇帝帶走了文武百官，太子監(jiān)國的“小朝廷”已經空虛很久了，大量官位都需要填補，也就一句話的事。
但楊一笑卻搖頭了：“我不要太醫(yī)局，我要太平惠民局，我要揚州城內所有的醫(yī)館和藥鋪，官辦的惠民局和賣藥所全都聽我號令?！?p> “準了！”
太平惠民局這些都是基層資源，想要全面管控和調配醫(yī)療資源，這些才是根本。
由此可見，楊一笑在這方面還是靠譜的。
“另外，還請殿下撥給我一支部隊。”
趙寧點了點頭：“需要多少人？”
趙寧心里也清楚，不是每個人都會為大局著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也都有自己的苦處，如果不聽政策，那必須強制執(zhí)行。
“自是越多越好?！?p> 趙寧沉思片刻，朝楊一笑道：“就算給你隊伍你也管不過來，不如這樣，這段時間我讓李庭芝聽你調遣，這樣可以吧？”
楊一笑想了想，點頭到：“可以。”
趙寧馬上讓人把李庭芝找了過來，后者見得這情況，也知道事態(tài)嚴重，當即朝楊一笑道：
“仙長，接下來該如何做？”
楊一笑道：“讓軍匠過來，修墻，把這里全都圍起來，往后就是管控區(qū)，只進不出?！?p> “另外，接觸過這些染病傷員的，全都必須進行隔離，這個需要你們去調查?！?p> 第一個命令還容易，分分鐘就能做到，可第二個就難了。
因為參與打掃戰(zhàn)場的城中百姓少說也有上千人，這些人都散落在城西附近，而且這些人之所以冒險上戰(zhàn)場幫忙，也都是懷著小心思，想在尸體上搜刮一些財物，散了就很難再追回來了。
“這……”
流行病調查，這是李庭芝很少接觸的領域，但趙寧卻親身經歷過??！
“李庭芝，你卻修墻，調查交給我吧?！?p> “殿下要親自調查？”
李庭芝也皺眉了。
趙寧這個太子雖然這段時間表現出驚才絕艷的本事，但這可是致命的瘟疫，讓監(jiān)國太子親自去，萬一有個閃失，可就麻煩了。
“放心，我不會接觸這些人的。”
趙寧馬上讓隨從去召童貫。
“道長還有什么需要？”
楊一笑沉吟片刻：“我需要城中所有布料鋪子和成衣店經營者配合，趕制一批醫(yī)工藥工常服和口鼻紗巾?！?p> 趙寧松了一口氣，能想到防護服和口罩，這楊一笑是真的有點門道了。
“準了，等童貫來了我一并讓他去辦?！?p> 也不多時，童貫急匆匆趕了過來，許是聽說了詳情，他把陳文龍等人也都帶了過來。
“童貫，以汶河為界，讓人把城西封鎖起來，東西兩區(qū)不得進出溝通，有偷渡者，以死罪論處?！?p> “另外，發(fā)布公文，昨日來過西城門的，主動投案，家人可得糧二斤，若隱匿不來，擴散疫病，一經查出，就地滅殺！”
亂世用重典，趙寧深知這個道理，若這個時候還婆婆媽媽，揚州城只能走向滅絕。
童貫也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當即領命。
正要下去執(zhí)行，又聽楊一笑道：“橫豎要發(fā)布公文，童樞密且稍等片刻?！?p> 如此一說，他便取下褡褳，取出紙筆，唰唰唰書寫起來。
莫看他曾經高考不第，但卻寫得一手工工整整的蠅頭小楷。
“《廣濟方》？”
趙寧低頭看著他書寫，待得內容寫就，趙寧就更是大松一口氣。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楊一笑竟有如此深厚的防疫經驗。
這《廣濟方》就好像后世的防疫知識手冊，將一些防疫知識全都寫下來，算是科普，同時也算是防疫政策。
童貫匆忙離開，趙寧掃視了一眼，指著內城墻上一排藏兵洞道：“李庭芝，把這里設為指揮所，本王與楊道長一并坐鎮(zhèn)，疫病一日不除，本王便一日不離！”
這藏兵洞是在城墻上挖建出來的地洞，士兵可以藏在里面，暫時棲身休息，可以出其不意打擊敵人，也可以存放軍械或者糧草。
然而李庭芝卻大驚失色。
“殿下，萬萬不可！”
“殿下乃是千金之軀，這疫病兇險萬分，若是沾染，便是九死無生，如何能親身涉險！”
“祥甫所言在理，揚州乃至整個大夏的生死存亡，全系于殿下一身，殿下萬不可犯險！”
陳文龍也在一旁勸阻。
專業(yè)的事情要交給專業(yè)人士來做，千萬別指手畫腳。
趙寧很清楚這個道理，現世之時，作為工程師的他，不知道多少次被指手畫腳的甲方爸爸折磨得要發(fā)瘋。
但疫病一旦爆發(fā)，穩(wěn)定局勢和人心同樣不可缺少，只有他做出表率，才能讓揚州百姓安心下來。
揚州城的百姓堅持了半年，身心俱疲，心理防線實在太過脆弱，一旦失控，再嚴厲的發(fā)令也沒法壓制這些人。
因為心理崩潰的人根本不會講道理。
但李庭芝和陳文龍，一文一武，是監(jiān)國“小朝廷”的中流砥柱，是防守揚州城最主要的力量。
趙寧也在尋思，如何才能不傷面子地說服他們。
可就在此時，一條大戒尺破空而來，啪一聲就打在了李庭芝的肩上。
“好膽！”
“殿下身為監(jiān)國，乃萬民表率，若不親身上陣，百姓又如何臣服，爾等一味奉承，不是關心殿下，而是要將殿下陷于不仁也！”
李綱昂首挺胸，須發(fā)飄蕩，身上仿佛散發(fā)著光環(huán)。
“我尼瑪沒讓你真打??！”
趙寧也是欲哭無淚。
這老兒打了李庭芝尚不得勁，抬手又要打陳文龍。
陳文龍跟他可是老對頭了，擼起袖子就要干嘴仗。
“陳文龍你敢，睜開你的老眼好好看看，這是甚么！”
李綱將戒尺懟到了老眼昏花的陳文龍面前，差點沒戳進他的鼻子里。
“大夏之鞭？?。?！”
陳文龍見得那行小字，整個人不淡定了。
他朝趙寧投來幽怨的小眼神，似乎在說：
“所以愛真的會消失對不對……說好的讓我老陳頭主掌崇文館，讓我老陳成為萬世師表，怎么還給了李綱這老賊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戒尺？”
趙寧也是哭笑不得，此時自己應該成為了陳文龍眼中的“大屁眼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