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坦跟了司馬速數(shù)月,一直跟到了七星山。
他看見了徐卓然。
近兩年沒有見,少年不但長高了,也更壯實了。
他看出徐卓然生病了,但是為了不被司馬速發(fā)現(xiàn)自己,他只能遠遠地跟著。
敖牙早就知道楊坦在身后跟著,它每次回看時那眷戀的眼神,看得楊坦心酸。
楊坦無論如何想不到,司馬速會如此喪心病狂。
他居然會指揮敖牙撲向崖邊的徐卓然,讓他們同歸于盡。
看見徐卓然他們落下懸崖,楊坦情急之下舌頭都咬破了都不覺得痛。
但是,司馬速并沒有離開。
陰險的司馬速俯身看,無數(shù)藤條野草和橫生的小樹完全遮蔽住視線,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深綠。
他仍不離開,靜靜站在崖邊觀察,看是否有人僥幸沒死自崖下上來。
李功昂因為只是賦閑,所以他的所有家產(chǎn)都帶到了京郊。
距離李功昂宅院不遠的地方一個南方來的絲綢商人開了座名為“香梨院”的歌舞場。
“香梨院”里有個臺柱子名叫“離娘”,來自“五月樓”。
離娘歌喉曼妙,身姿綽約。
據(jù)說她一開口,連樹上的黃鸝鳥都自慚形穢地閉嘴;
她一舞動身形,那湖邊的西柳便皆靜止不動。
近兩年,離娘的名氣大到巡游的當朝皇帝趙光義也親赴“香梨院”聽她一展歌喉。
彼時趙光義聽得如癡如醉,御筆一揮,親自賜名“鸝娘”,意味歌喉之美,勝過黃鸝鳥。
但是,鸝娘繞梁三日的歌聲卻不入李功昂的耳朵,他不止一次地找到官府:“能否把香梨院挪走啊,老夫聽得不勝其煩!”
這事兒不知怎么傳到了趙光義那里,他呵呵一笑:“老東西,這么動聽的歌聲卻聽不入耳,不許挪,我看他怎么辦!”
趙光義光臨“香梨院”后,那里的生意愈發(fā)的好,慕鸝娘之名聽曲兒的富商貴胄走馬燈一般。
甚而皇親國戚們也常常樂不思蜀。
趙光義聽了仍然一笑。
流連于歌舞場,就不會覬覦皇權(quán),這點他非常滿意。
沒人知道的是,“香梨院”其實是李功昂開的。
“香梨院”下面有一條密道直通李宅。
至于那個所謂的絲綢商人,他一直就是李功昂的親信。
李功昂走進書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忙插上書房的門,躬身過去:“宥先生,您怎么來了?”
被稱之為宥先生的,年紀不過二十出頭,但身姿俊美,一臉的英氣。
他坐在書案旁,示意李功昂也坐。
李功昂只把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
“大司徒最近勞苦了?!卞断壬葘捨克?,隨即面色一沉:“你要立刻告誡陳家父子,動靜兒鬧得太大了,他已經(jīng)有所風聞,他們父子若不想被剿滅,就該知道什么叫偃旗息鼓!”
李功昂忙起身躬身:“先生放心,我這就派人去告誡他!”
旋即又討好地說:“陳家父子也是殫精竭慮了,網(wǎng)羅人才如果過于隱秘,又無人愿投。他現(xiàn)在已有42名,不,41名將帥之才,近三萬府兵了。”
宥先生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水低成海,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明兒我差人送來一萬金,你著人送給陳家父子,讓他自此后韜光養(yǎng)晦,但是,莫虧待了那41個人!”
宥先生走進地道很久之后,李功昂才站直身體,抹了把額頭的虛汗。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圣上給予的,但是這個圣上,對李功昂非常忌憚。
趙光義與其兄不同,他做事狠辣,善于算計人心。
他神秘登帝后,倒是曾找過李功昂:“你可愿再度入仕助我一臂之力?”
趙匡胤在世時,李功昂和趙廷美一直私交甚篤。
這些趙光義都知道。
因此李功昂托病不出,他知道趙光義根本不會重用自己。
四年前,趙廷美降為涪陵縣公,逐于房州,后郁郁而亡。
得知此信后,他以被蒙頭嚎啕大哭。
與廷美關(guān)系親密的當朝皇長子元佐來找過李功昂,想讓他親去房州,代自己為叔父奔喪。
李功昂立刻躺在床上,佯裝中風。
看到嘴里流著涎水,以手指天,口里哇哇亂叫的李功昂,天性淳厚的皇長子大哭離去。
次年重陽節(jié)后,皇長子便得了失心瘋,放火燒宮殿,被廢為庶人,幽禁宮內(nèi)。
李功昂再次慶幸自己這一次又站對了隊。
君子不立于圍墻之下。
皇長子雖仁厚,但是做君王的如太過于仁厚,只怕會令從者死無葬身之地。
李功昂當夜修書命人趕往嶺南。
想了想,又執(zhí)筆寫了一封書信,喚來三子李槐:“你明日一早去一趟平城!”
李槐看看信皮,上書:子書親啟!
子書非是旁人,便是平城縣令吳桐吳子書。
吳桐就是因為與李功昂的暗里交往,東窗事發(fā)后幾乎被滅門,幸而得女婿裴亮相救,全家才免于罹難。
做完這一切,李功昂才慢步走出書房。
此時“香梨院”歌舞弦樂如同天籟。
他知道,宥先生還沒有離開“香梨院”,他在等李功昂的回音兒。
因此李功昂拿起拐棍,繼續(xù)裝出中風后退腳不靈便的樣子走到“香梨院”門口:“老夫就要被你們這吵鬧聲逼死了!”
守門的下人不知就里,但是知道這個嘴歪腿瘸的老頭子有來頭,也不敢輕易得罪,只得好言相勸:“老爺子,你先回去歇著,這邊的歌舞就要結(jié)束了?!?p> “嗯,你們結(jié)束,天就亮了,老夫就無需安眠了!”他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就看見宥先生那頂華麗的小轎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