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然摘下了柴轅蒙窗子的藍布,油燈的光便透窗而出,李州的人看見了一定會來的。
阿諾揉著眼睛,不滿地嘮叨:“仙姑做的好事,讓我跟著這個倒霉蛋兒三天兩頭遭人暗算,哎喲,我這頭啊......”
逸姑嗔怪著,拿出一個什么東西塞進它嘴里,阿諾美得齜牙咧嘴。
“姑姑,我也吃!”卓然午飯、晚飯都沒吃,腹中如同鼓擂。
逸姑疼愛地在他頭頂摩挲了一下:“那是靈力,你吃了沒用?!?p> 她撿起柴轅的小瓷瓶,笑嘻嘻地:“多早晚兒,我得找個人試試?!?p> 徐卓然盯著瓷瓶,暗自祈求這個不靠譜的逸姑不要闖禍才好。
他不知道,自己胸前的雙魚玉佩,已經(jīng)被頑皮的逸姑偷走了。
沒多時,縣丞帶人沖進了穆府。
見到安然無恙的徐卓然,李州激動得眼眶都濕潤了。
徐卓然失蹤的這半天一夜,他水米不粘牙,急得嘴上起了幾個燎泡。
幸而是抓住了柴轅,就把他作為指使柴穆冒充水鬼殺人的元兇交給郡守,好歹也能交差了。
一聽佩刀郎抓住的這個書肆老人居然是后周的鎮(zhèn)國將軍,整個黃州縣城都轟動了。
而柴穆發(fā)出的狀告李州馭下不嚴,導致手下的捕快殺人的信經(jīng)核實是李州前任的責任,和抓住柴轅案一抵消,他無功無過。
但是,沒有不透風的墻,黃州的事情終究還是傳到了趙光義的耳中,自此,他對李省便心生嫌隙。
后來徐列曾經(jīng)和逸姑嘮叨過:“到底是誰把黃州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圣上呢?”
李州對被害者家人都給予了安撫,他特意出面調(diào)停,讓五伢子認于海娘做娘親,于海娘照顧五伢子吃喝,五伢子將來為于海娘養(yǎng)老。
縣衙每月從府庫里出五百錢幫襯這對母子,直到五伢子年滿十六歲。
徐卓然也讓王二福一家去苧麻投奔朱娘子。
那個最喜歡被人頂禮膜拜的逸姑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她直接一陣風兒把這一家人帶到了苧麻。
朱娘子一家人如何歡天喜地自不必說,逸姑是真被朱娘子給感動了一把。
自徐卓然走后,每年的春秋季、冬季、夏季,朱娘子都會給徐卓然做一雙鞋。
一年三雙,今年雖不到冬天,朱娘子卻已經(jīng)做了九雙鞋子。
逸姑見前兩年做的鞋子都小了,就拿了今年的三雙鞋子送給徐卓然。
捧著鞋子,卓然感慨萬千,直接扔掉腳上那雙已經(jīng)露出腳趾的鞋子,換上了新鞋。
李州如何舍得讓佩刀郎輕易離開黃州,白天忙完公務就拉著徐卓然縱馬長馳,走遍黃州每一處山水;夜間兩人常抵足而眠,談古論今。
不覺,已過了重陽。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徐卓然在離開黃州時也是十步一回頭,戀戀不舍到淚眼婆娑。
而一直送到十里長亭的李州早已哭得難以自持了。
在黃州期間,徐卓然瘋狂迷戀上了魚腥草,開始他聞到魚腥草的味道就想嘔吐,但是吃了兩次之后,頓頓必須有它,不吃就饞。
李州說:“傳說這魚腥草是越王勾踐起的名字,它不但美味,還有消腫去癰的藥效呢!”
阿諾可倒霉了,因為和徐卓然共用一個身體,整天被魚腥草那濃烈的魚腥味熏得是暈頭轉(zhuǎn)向,松子吃到嘴里都覺得腥。
最可恨的是,臨走前李州還給徐卓然帶了一簍子腌制好的魚腥草,讓他帶著路上吃。
衛(wèi)子見徐卓然又把一個大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就用嘴去咬包袱,示意主人讓自己再駝一些東西。
徐卓然拍著它的腦袋說:“你昨兒又掉了一顆牙,以后吃草都得選嫩草,咱們要趕緊到峨眉山,那時候,你就是一頭仙驢了。”
籠子里的大鵬聽了也激動地扇動翅膀,卓然笑著說:“放心,你自然也是一只仙鳥兒?!?p> 以往這種時候,阿諾一定會“死驢”“死鳥”的嘰喳個沒完,但是此刻,它無聲無息。
卓然拍拍后背:“這會子陽光暖和,你怎么不出來曬太陽呢?”
阿諾低低嗯了一聲,不動。
卓然又拍它:“怎么就那么困了......”
他話音未落,就聽“撲嗒”一聲,什么東西砸了腳后跟。
扭頭一看,阿諾居然落在地上。
徐卓然的腦子立刻“嗡”地一聲,腿一軟趴在地上,心慌意亂地把阿諾捧在手心里:“阿諾,你怎么了!”
良久,阿諾才微微睜開眼睛,氣若游絲地說:“我不行了,大限到了......”
徐卓然的手抖得厲害:“怎么可能!你不是觀音座下的侍者嗎!你怎么可能會死!”
阿諾艱難地說:“誰告訴你神仙不會死啊,十萬年,一萬年,各有壽數(shù),大限到了,都會灰飛煙滅的。”
手里捧著阿諾,眼淚像是化雪時的屋檐,卓然不停地把臉貼在兩肩擦淚:“找逸姑,不!找細巖仙子!我現(xiàn)在就找她!”
他四下里看,想把阿諾放在一個干凈、柔軟的地方,他好騰出手去摸藍寶石。
阿諾抱著他的手指頭,微微搖頭:“沒有用的,你除了白白消耗她們的靈力,根本回天無力。因為終有一天,她們自己也會死的。”
說到這里,阿諾的聲音越發(fā)微弱。
徐卓然痛哭失聲,他不停地親吻著阿諾的小腦袋、小肚皮、小爪子,試圖用自己的愛挽回它的生命。
終究,阿諾還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氣后,身體僵直地臥在卓然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