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黎明微光

　　“...當(dāng)然，好先生?！?p>　　眨了眨自己黃綠色的眼眸，謝爾德立刻意識到這個人對自己的所需是和組織內(nèi)部有沖突的。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如果不答應(yīng)，很可能會被誣陷然后殺害。

　　被別人知道自己能影響心理之后，他們總是更不相信你的話，因為沒人知道你是不是在暗中操控他們。哎，真煩人啊。

　　“把你要我干的事情說出來。”厄蘭茲低頭在紙上刷刷地寫下幾筆，目光越過鏡片看向謝爾德。

　　“我..我希望您能去面包店，把冷面包撤下來，送給巷子后面的窮人們。這件事情平時都是我在干，他們會排好隊的..今天可能..”

　　厄蘭茲愣住了。他本來做好了聽到這人要販毒，走私，殺人，放他自由，賄賂等任何事情的心理準(zhǔn)備?？?，這個人的要求居然是幫助別人？

　　他的驚訝在謝爾德的眸子里映得清晰無比，少年低頭苦笑了一下，雙手交疊搭在大腿上。

　　“是的，這就是我所有的需求，好先生?！?p>　　“羅蒂女士有三個孩子，最小的那個最近才在鍋爐房里燙傷了右眼，她正需要一點面包救濟(jì)，一頓面包對于我們而言算不上什么，可對于他們而言，就是省下了一個能救命的便士。所以我求求您，我對您提了很多無禮的要求，但至少請讓他們吃一頓晚飯....”

　　少年的神情依舊平靜，但聲音在顫抖。厄蘭茲面無表情地拿出靈擺，證實了這番話。

　　“那么我來向你提出我的要求。你沒必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最好不要去猜。這是我們合作的基礎(chǔ)，在我們的合作結(jié)束之前，我會幫你解決這個問題。而你現(xiàn)在首先要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對靈教團(tuán)知道多少？”

　　是的，靈教團(tuán)。

　　如果他一來就直接對貝爾納黛發(fā)問，幾乎就是把自己的目標(biāo)擺在了謝爾德面前，到時候掌握主動權(quán)和把柄的人就不是他了。他用十多個無關(guān)問題，掩蓋住了唯一一個在談話中不經(jīng)意間提起的真正核心問題：

　　“你對貝爾納黛·古斯塔夫知道多少？”

　　他在發(fā)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用盡了格斗學(xué)者魔藥帶給他的全部掌控力，控制住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不展現(xiàn)出任何異樣。

　　“....她是羅塞爾·古斯塔夫的女兒，根據(jù)我所知，她還是海盜中的“神秘女王”，“黎明號”的船長，隱秘組織“要素黎明”的創(chuàng)建者，和“摩斯苦修會”是死敵....據(jù)說她的船員們都是施咒的好手，精通各類神秘學(xué)流派?！?p>　　“好，下一個問題，你對羅塞爾的成就有多少了解...？”

　　按捺住內(nèi)心的激動，這簡直是意料之外的驚喜。羅塞爾·古斯塔夫的女兒，貝爾納黛·古斯塔夫是一整個隱秘組織的首領(lǐng)！那么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非常明確了，如果這人還奉行“為所欲為，但勿傷害”的準(zhǔn)則，那么風(fēng)險應(yīng)該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現(xiàn)在還不夠...必須調(diào)查清楚這個組織是不是摩斯苦修會二號，是否存在進(jìn)一步的虐待或者折磨情況，投靠是為了謀求發(fā)展，不是為了去送死。

　　...

　　“很好。今天的問題就先問到這里。我會履行我的諾言，好好等著吧?！?p>　　厄蘭茲收回了靈性約束，把偽造了答案的靈性測試問卷拿出房間，鎖上了鐵門?？觳阶叱龇块g，把左輪放回腋下槍袋中，他身上的疲倦和疼痛都在興奮下減少了許多。

　　隨便找了一間盥洗室，走進(jìn)其中一個隔間，厄蘭茲從自己的長袍右擺下取出畫好的儀式陣，平鋪在地上，從小包里取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熏香和一撮世界鹽，隨著火紅色的三角形在空中一閃，一小簇火焰把熏香點燃，創(chuàng)造出靈體憑依的媒介。

　　打開沖水管掩蓋住咒語聲，隨著頌?zāi)睿瑹熿F迅速聚攏成人形而不揮發(fā)，那個無面的持書男人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時至今日，你的工作讓我們非常滿意，但最好可以更快一些，巫師?！?p>　　但他林把這樣的想法傳遞到厄蘭茲腦海中。

　　【我會盡力而為。接下來，我需要你的援助，但他林。請你潛入意識的深處，幫我搜尋有關(guān)要素黎明的訊息，但切記繞過一切和首領(lǐng)有關(guān)的消息，只需要告訴我那里是否適合我生活，以及那里是不是有玩具?！?p>　　【如你所愿，巫師?！?p>　　煙霧朝內(nèi)收攏，很快就消散了。厄蘭茲則再撒上一把世界鹽，那深紫色的鹽粒在空中溢散成火焰，順著靈性的指導(dǎo)燒毀了這張儀式圖——主要是因為地上太臟。焚燒產(chǎn)生的煙霧被靈性歸攏，和灰燼一起被厄蘭茲塞進(jìn)抽水馬桶里，然后全部卷進(jìn)了下水道。

　　走出房門，走向文斯克街7號，不遠(yuǎn)處紅鼻頭的老廚師正緊緊攥著手里的廚師帽，站在門口左右盼望著，每走過一個人，他就要抓著那個人問兩句話，大多數(shù)時候，人們都只是晃晃頭，就走開了。見到厄蘭茲走來，他開口便說：

　　“先生，真是對不起....我們今天不營業(yè)了..您有沒有看到過一個矮矮的小孩子？他大概這么高..綠眼睛，有雀斑，說話很有禮貌....哦..我的小艾德森啊，他從來不亂跑..”

　　老艾德森看起來有些情緒崩潰了，或許他在那之前早已經(jīng)問過了每個人。

　　“沒關(guān)系，先生，我能理解。我們進(jìn)去談?wù)劙桑乙娺^那個好孩子?！?p>　　“真的嗎，哦，先生，哦，請進(jìn)吧，請進(jìn)...”

　　急匆匆地推開門，朝著門里走去的老廚師背對著厄蘭茲，而窺秘人則從自己的口袋里握緊了那一枚銀白色的符咒。

　　“緋紅?！彼煤彰芩拐Z低念。

　　“什么？”沒聽清的老面包師剛打算回頭，只看到一束黑火，就倒了下去。厄蘭茲費了點力氣，把他抬到椅子上放下，又把衣帽架上的厚大衣蓋在這老人家身上，走向了門后。店鋪里剩下的面包不多，他看向一個停在門邊的銀色小推車，把所有剩下的面包都放在上面，從后門把小車推出去，在那里已經(jīng)停著長長一列盼望著的貧民們。

　　他們大多都失去了工作能力，又或者深陷貧困無法自拔，排在最前面的一個女人用臟污的紗巾裹著頭，應(yīng)該是把頭發(fā)賣給了假發(fā)商以換取鈔票，雖然窮困，卻讓她的孩子穿得整齊，跟在她身邊的孩子只有一個，大概是因為太小而沒有在工廠工作，右眼有猙獰的一道紅色燙傷。

　　見到厄蘭茲出現(xiàn)，羅蒂女士連忙上前，聲音粗糙沙啞，應(yīng)該是被工廠的有毒氣體燒壞了喉嚨：

　　“哦..先生，請別害怕，我是羅蒂，謝爾德小時候還常常和我的孩子一起玩。三年了，這是那孩子第一天不見，我們大家都很擔(dān)心，老艾德森擔(dān)心得快發(fā)了瘋...”

　　“沒關(guān)系。他很好，只是有一些事情。”

　　厄蘭茲一邊說著，一邊示意羅蒂女士走遠(yuǎn)一些，他從口袋里取出了一蘇勒的紙幣，羅蒂女士睜大了眼睛，當(dāng)厄蘭茲把這張鈔票放進(jìn)她手里時，她第一時間退了回來。

　　“不，先生，不，您一定要告訴我那孩子到底怎么了。這不是我應(yīng)得的。”

　　“女士，您聽著，謝爾德受傷了，傷的很重，他需要靜養(yǎng)，不能讓人打擾，老艾德森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悲傷得暈過去。他囑托我來幫他發(fā)放面包，這是他讓我轉(zhuǎn)交給您的錢，希望您能給孩子買些藥膏，早日治好他的病?！?p>　　厄蘭茲把那一張?zhí)K勒塞進(jìn)了羅蒂女士手心里，那可憐的女人連忙把錢卷成小小的一張，藏在自己圍裙的一個角落里。

　　“接下來這幾天，您不要再和別人談起這件事，只顧照常拿您的面包，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是他的醫(yī)生?！?p>　　她點了點頭，用手碰了碰孩子的肩頭，拽著他離開了。

　　“走，走，小諾迪，我們走。和醫(yī)生先生說謝謝?！?p>　　窮人們有序地領(lǐng)走了面包，這在貧民聚集處而言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也許真是那個心理醫(yī)生花了很大功夫，形成了這樣一種秩序，又或者，他只是感染了他身邊的人，讓他們能共度苦難。

　　隨著最后一個窮人包上最后一塊面包離開，厄蘭茲凝望著空曠的巷口，夕陽已經(jīng)徹底沉入大地，黑暗籠罩在每一間平房上，夜晚的熱風(fēng)把排泄物，穢物，腐爛葡萄皮的氣味灌向他，這個時代正在朝著他毫無顧忌地揭露其腐爛的一面。

　　仁慈或許有用，可那又能持續(xù)多久呢？

　　那孩子總會老，總會死，可窮苦永遠(yuǎn)在折磨人們。在看不到的地方，又還有多少人在受苦呢？

　　這不是你該想的。一個聲音在他腦袋里傳出。

　　他狠狠地給了自己腦袋一下，晃了晃頭，推著空無一物的小車回到了面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