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游樂場
7月29日,一個頭疼的日子。
蔣瓏早早預定了芮陽到艾萊云霄“出差”,說是“出差”不過是公費慶生罷了。早料到他到那日一定會有借口,芮陽沒有拒絕,只是后手就聯(lián)系了李寶林。
一面是避嫌,另一面將這個機會讓給需要的人,不過是順水推舟。
李寶林在電話那頭嘴巴甜得跟阿斯巴甜似的,順道還送了幾個隔空飛吻。
事情不宜過早,算著蔣瓏已在去辦公室的路上芮陽才給他打了電話推辭。
蔣瓏不出意料的又生氣了,一通發(fā)泄之后,他咽下一口氣,沉下聲音問芮陽。
“你有沒有覺得最近你對我很冷淡?!?p> “沒有啊?!?p> 既然是故意的,當然選擇不承認。
“我覺得不要太過分?!?p> “沒有,真是從昨晚開始以越就發(fā)燒了,我不放心?!?p> “好,我相信你。但我覺得你這樣刻意的態(tài)度不可取?!?p> 明目張膽的說假話一直是芮陽在他這的特權,也是他給的。誰讓他寵過芮陽,以越還小也是干兒子必須照顧,只是馮周洲那家伙,成天在電視媒體上晃悠,提醒著芮陽已是別人的老婆,實在掃興。
只是這么一來,自己也不想去了。
才走近辦公室,小妹迎了過來。
“蔣總,Pauline已經(jīng)在里面等你了?!?p> 好不容易緩和了些心情的蔣瓏,瞬間拉下臉。
感情是套中套,說什么不想去,原來是為李寶林讓路呢。
他推開門,室內(nèi)的窗簾和燈都沒打開,暗朦朦的一片。只見一個人影和兩個紅點緩緩朝自己移來,隨之傳來的是嗲聲嗲氣的歌聲。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 to you”
鬼氣森森!
蔣瓏利落地轉(zhuǎn)身開燈,回頭就看到李寶林手里捧著一個小蛋糕,頭發(fā)扎了兩個朝天揪跟哪吒似的站在沙發(fā)附近。再仔細一瞅,發(fā)揪里還塞了紅色的小圓燈,難怪見到了鬼火。
還沒等她反應,蔣瓏翻了個白眼,沖到窗邊打開窗簾,陽光刺眼的射了進來。
終于所有的窗簾都打開了,蔣瓏關了燈瞪著不請自來的李寶林。
對方倒是沒顧他的脾氣,端著蛋糕,氣呼呼地把地板跺得砰砰響。
“瓏瓏哥。”
“你干嘛???”蔣瓏將外套摔在地上,憤怒的開口。
“祝你,生,日,快樂?!?p> 李寶林被嚇到了,垂著眉,磕磕絆絆的小聲說出。
蔣瓏扶額。
“你腦子有毛病嗎?”
“沒有。就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沒有?”蔣瓏伸手從她一左一右兩個發(fā)揪里扯出小紅燈?!案鷤€烤乳豬一樣,還要塞兩個櫻桃,小心被電死?!?p> 李寶林放下蛋糕,雙手整理著被蔣瓏揪亂的頭發(fā)。
“不是,不是。這是人家故意做的,安全的?!?p> “故意?”
聽到故意兩字蔣瓏就來氣。抬手看了眼手表。
“今天,就在這,2023年7月29日9點零7分,你憑一己之力,拉低了整個Central Saint Roland的水平?!?p> “不要這么說嘛?!崩顚毩譀]有生氣反而是迅速塞好散亂的頭發(fā),好聲低頭認錯?!拔抑皇且郧安欢?,莽撞的考了個大學,又硬著頭皮畢業(yè)了?!?p> 她太軟了,蔣瓏已經(jīng)沒辦法再生氣,只是嘴上還死硬。
“所以你是承認了?”
“是的,我太俗了。在一群格格不入的人之中,我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人?!?p> “你這是說什么?”蔣瓏疑惑。
“你不是說我給母校抹灰么?!崩顚毩治?。
“總好過扒灰。到是你說什么格格不入???一頭霧水。”蔣瓏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為李寶林剛才的亂語找臺階。
“所以我回來了啊,如果我學得好,有天賦,就應該留在倫敦、巴黎,去紐約或者是?!崩顚毩治嬷乜?,我見猶憐的蹙眉垂目,要說不是在演戲都沒人信。
“夠了啊?!笔Y瓏喊停她的表演。“說這樣的話小心以后下地獄拔你舌頭。”
“我就只是想為你慶祝生日。瓏瓏哥。”
“有人攔你了嗎?門禁、保安、前臺、助理哪一個攔著你了?!?p> “你呀?!?p> “哦。那就是他們都背叛我了?!笔Y瓏攤手。
“哎呀,也許是他們看我可愛呢?!崩顚毩中χ鴾惿先?,搖著蔣瓏的手臂,“哥,瓏瓏哥,人家真的只是想跟你過生日嘛?!?p> “我這么大的人了,過什么生日?!?p> 蔣瓏甩開她的手。
“我們?nèi)ビ螛穲@好不好?我聽小妹姐說其實你今天是要去的?!?p> “不去了,被你嚇到?jīng)]心情。”蔣瓏坐到辦公桌前,隨手抓起一本書。
李寶林也不說話了,自己在沙發(fā)上坐下,慢慢的拆頭發(fā)。
蔣瓏幾次瞟眼,都只見她專心的在跟頭上的燈泡小電線做糾纏,不小心扯到了頭發(fā),還齜起嘴來。思索再三,他走了過去。
“走吧?!?p> “什么?”李寶林抬頭,一邊的頭發(fā)亂蓬蓬的散著,另一邊的頭歪歪斜斜的與燈泡交纏在一起。
“去粵市啊。不是要過生日嗎?你連蛋糕都買好了。”
“什么買的,人家自己做的。吃一口,來嘛,吃一口?!彼焓志鸵撇鑾咨系牡案?,被蔣瓏止住。
“對著你這模樣我吃不下?!?p> 他驕傲的扭頭。
“好吧?!崩顚毩肿テ鹂灏?,“你等我五分鐘,不,兩分鐘就好。我的頭發(fā)?!胰ネ饷嫦词珠g,兩分鐘,很快的?!?p> 蔣瓏指著辦公區(qū)背后的柵欄,“你往里走,有個門,是我的休息室。女孩子這樣子出去不好看。”
***
這天天氣燥熱,游樂園里靜悄悄地連風都有聲音了。
李寶林端著刨冰走在前面,她一路假裝開心,心里卻暗自唏噓。從上飛機到進入游樂園,一路都是及其私密的護送,當她歡呼雀躍高興地雙腳踏上堅實的地面時,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四周鴉雀無聲的廣闊樂園。登時以為自己像愛麗絲一不小心誤入奇幻之地,太過于魔幻了。
一個游客也沒有,真的掉進樹洞了嗎?
身后舉著太陽傘的引導員趕了上來,為林寶林遮住陽光。
她駐足回頭,蔣瓏身后跟著兩個撐傘和兩個挎包的人,身上還是那套在拾意穿著的藍紫色商務西裝,只多了一副墨鏡,仿佛走在公司長廊里而不是游樂園的彩道上。
見她久未挪步,蔣瓏問道。
“走累了嗎???那叫后面車上來吧?!?p> “怎么可能,我還沒開始玩呢?!?p> “哦,那你玩啊?!?p> “就這樣玩?”
李寶林反問,缺少人聲的烘托,只有自己一人要玩起來,確實有些難度。
“嗯,你想玩哪個都不用排隊。懶得走讓車送你去?!?p> “那個,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像是來玩的,有一些些尷尬?!崩顚毩指皆谑Y瓏耳邊輕語,說完拉起他的袖口撒嬌。“你陪我嘛?!?p> “你要我也玩?”
“是呀。你生日我就陪你happy?!?p> “那走吧?!笔Y瓏沒有拒絕。
這時他還滿腦子都在想要是和芮陽來,一趟是玩得成還是玩不成呢?別看她面上冷清刻薄,要是瘋起來,陪著她可是要吃速效救心丸的。
“我們往前一點,別讓他們跟太緊。”
李寶林拉著蔣瓏小跑往前。
他順手接了一把傘就跟在她身后。
“咱們是真的包場了嗎?”
“如你所見?!?p> “是為了我嗎?”
“你腦殼壞掉了哦。沒你今天也閉園?!笔Y瓏一直沒怎么看對方。
李寶林癟嘴。
“人家的耳朵喜歡聽好聽的話啦。”
“我實話實說啊?!?p> 蔣瓏懶得撒謊。他當然是為了一個人,只不過不是李寶林。
去年底馮周洲被人扒得內(nèi)褲都不剩,要不是天時地利人和,剛巧又有人給他立了好老公的牌坊,早涼涼了。這男人命好真的能靠女人,芮陽不但幫他攪黃了別人,還順帶幫他防雷。
唉,她什么時候?qū)ψ约哼@么上過心啊。還稀得為了與她一起慶祝生日閉園。哎?不是,這么一考量其實閉園這件事也是為馮周洲著想。
想著,蔣瓏就開始惱火。
李寶林哪知蔣瓏拉著臉是在想什么。張嘴就說。
“你喜歡玩什么?。课覀?nèi)ネ姘??!?p> 蔣瓏回過神來,隨便伸手一指。
“那個?!?p> 李寶林轉(zhuǎn)頭一看,差點沒哭出來。有些磕巴的試探。
“真的嗎?”
聽著對方聲音顫抖,蔣瓏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高空彈射。嘿,真不錯。這個刺激。他不禁裂開嘴角。
李寶林怯怯的看著蔣瓏,捕捉到他的微笑后,把心一橫,去吧,陪著他,就當挑戰(zhàn)自己一回。
很快,把心一橫那一刻的“愛情偉大”讓李寶林懊悔不已。不好意思臨陣逃脫,在畏畏縮縮地走到安全椅前,就先腿軟自己把自己絆倒了。
隨行的人慌忙過來扶,她還撐著地試圖站起來。卻在見到蔣瓏伸過來的手時,趴在地開始崩潰。
“我不要,不要,人家有恐高?!?p> 恐懼的情緒終于釋放了出來,她耳朵里什么人的聲音都聽不進去,只有自己的干嚎。甚至都有些累了。
蔣瓏沒想到李寶林突然鬧這么一出,要是恐高就說啊,非得臨上座椅了才抖,丟人。他撇下旁人坐在椅子上。
“行了。帶她一邊休息去。工作人員呢,過來?!?p> 什么?
李寶林撐起身子抬頭,見蔣瓏已經(jīng)在椅子上坐好了。伸手抹了把臉頰,又一腦熱,四手四腳的攀上座椅。
“你不是恐高嗎?”
蔣瓏心情還是不好。
“是!的。一點點。”
第一個字是中氣十足的吶喊,第二個字是心虛的嘀咕。
“怕就下去?!?p> “不要,我要挑戰(zhàn)自己?!崩顚毩蛛p眼憤怒的瞪著蔣瓏。總之不管什么情緒只要快點上來,蓋住恐懼就好。
蔣瓏無語。
“不是,這個高空項目量力而行。對吧。萬一,不是說你一定啊,萬一,心臟病啊、暈了啊、小便失禁啊。”
“不要講啦。這是我第一次和你在辦公室之外的約會。我不要搞砸了?!?p> 她像只斗雞已經(jīng)開始對眼兒了。
“好?!?p> 蔣瓏點頭,示意工作人員過來做最后的安全檢查。
***
咔。
好像聽到了清脆的聲響,或者是幻聽?李寶林高度緊張。不對,機器好像真的是要開始動了,有一點小小的抖動。已經(jīng)啟動了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嗎?來了,來了?真的來了!
她雙手緊緊摳住胸前的護具,閉眼大喊。
“媽媽,我愛你!”
蔣瓏聽到此呼喊,吃驚的轉(zhuǎn)頭看著身邊一團面目模糊的頭發(fā)。只覺得突然之間被一拳打進了什么地方,心里的感覺怪怪的。
你字的聲音未落,座椅就好好回到了地面。李寶林仍然失魂。蔣瓏再次將視線放在那張又紅又白的臉上,兩股低扎的小辮垂在胸前,她小巧的鼻尖微微抖動著,嘴上的口紅有些花了。這個女孩的堅韌終于打動了他。
蔣瓏想就算是在死前自己也絕對不會喊出對這個世界的愛吧。如果非要說什么?應該是很復雜的語言。不,語言太麻煩,咒罵也好,驕傲也罷,數(shù)之不盡的心思更多,干脆默不作聲吧。
李寶林喘著大氣扭頭狼狽一笑,顫顫巍巍的伸出兩根手指。
“yeah,我做到了???,我,我的腿還是軟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