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群山外,汨汨流水邊,漫山遍野的葵花在夕陽下招展著,泛起片片金光。天空碧藍且高遠,寂靜地襯在群山之后。寂靜是遠,近了,卻聽得無數(shù)重歡脫的雁鳴聲,蕩漾在山與谷、水與岸之間。
這是雁校開學(xué)的第九天,也是一年之中最為暖熱的三伏天。這片被群雁稱作北國春之谷的天地,是他們世世代代的家園。這會兒,初學(xué)會飛翔的雛雁聚集在河邊,嬉鬧著,三三兩兩。一些父母長輩在遠處笑吟吟地看著。
“哥,聽說有一個傻家伙還沒學(xué)會?!?p> “誰呀?”
“等會兒老師一發(fā)令你就知道了?!?p> 說話間,只聽得半山腰間傳來一聲哨響,瞬息間,雛雁們紛紛歸于本位,奮翅欲飛。再兩聲哨響,撲騰著翅膀的他們,或有些笨拙地飛向?qū)Π丁?p> “澄玖!你看看你!”依然是從半山腰傳來的聲音,群雁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河對面。一只孱弱的雛雁孤零零地立在河的彼岸。
“哥你看,就是她?!痹捯魟偮?,四周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目光所及之處,見澄玖鼓起勇氣揮舞起雙翼,剛一離地,卻又直挺挺地栽下來。她狼狽地爬起來,雙目無助地望向半山腰上的惠鳴,他們的飛行老師。
她只等來了這句話:“七日之內(nèi)再學(xué)不會,我可要罰你了!”
一聲久長的嘆息擲向長空,又落將下來,如雷轟頂般在她自己的腦海中翻騰。沒有另一只雁聽到這慨嘆。河對岸傳來不盡的歡笑聲,間雜著對她的紛紛議論。
“老師,”她鼓足勁,“我真的盡力了?!?p> “再去多練練!”那邊的惠鳴老師倒也不慍怒,“再努力努力就好了?!?p> “可我明明是沒有掌握好那些訣竅呀?!背尉列牡馈?p> 惠鳴老師仿佛聽到了她的心里話似的。他轉(zhuǎn)向雁群:“小朋友們,有沒有誰和這個姑娘關(guān)系好一點的,愿意幫助她的?”
這會兒夕陽方從地平線沉落下去,天邊尚余一片彤紅的余輝。余輝襯托著四下里的一片沉寂無聲,無聲里仿佛有兩行淺淚簌簌地流。那是一絲失望燃起而后熄滅的痛楚,那是一片無助郁結(jié)向外宕開的沉傷。
是啊,這樣的她又何來朋友呢?
她孤零零地呆立在流水一陂,不多久,她的同伴們又多次從她的身邊飛過,飛遠,飛來,飛近;有些同學(xué)在離地的一剎那間,也會“不忘”留給她一個取笑的眼神,或是侮辱的手勢。
不。那些不是同伴。她只是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有一個聲音從她的心底涌起來。
為什么他們那么快樂,那么無憂無慮?
是了,因為他們有兄弟姐妹呀?!菓{什么他們有,我就沒有?
——何況沒有也就罷了,為何父母還對我如此嚴苛,除了罵我就是罰我,明明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還要這樣百般刁難!
苦思冥想,實是終不得解。是時圓月已從東面天空升起,慘白的光打落河面,如同覆上了一層濃霜。霜又是什么?她不得而知,只是覺得冷,冷到整個身子都有些發(fā)顫。是由內(nèi)而外的冷,寒氣由心底而生。
澄玖渾然不覺飛行課之結(jié)束,直待熟悉的譏笑聲穿透耳膜,她才回過神來,煩心的吵鬧又一次填塞了胸懷,說不出的郁悶。她跌跌撞撞地向一邊避走,向雁群稀疏的方向蹣跚而去,淡出了群雁的視野。
這廂里教飛行的惠鳴老師剛與語言老師鳳飛打過招呼,孩子們愉快的課間倒也是老師們暢談的時光。今天惠鳴看到鳳飛,實在忍不住似的,張口便問,“鳳飛老師,有一個學(xué)生哦,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xué)了九天了,連飛都還飛不起來,不曉得在你課上表現(xiàn)如何?”
“還沒學(xué)會?誰?。俊?p> 惠鳴沉吟一陣,一下子回憶不起那姑娘的名字。旁邊有小雁插嘴道:“還有誰?不就是澄玖嘛!”
“哎對,馨德講的對?!笔芰丝涞能暗旅媛兜靡庵值軆蓚€也不走開,在一旁聽著老師們的交談。
“澄玖?”鳳飛倒是吃了一驚,“那小姑娘感情倒是相當細膩的,語言課學(xué)得不要太好哦,怎么飛行課那么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