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離別

　　又過了幾天，陶明義奉命在內(nèi)院設(shè)席，將此次誅殺龍世陽的功臣全都叫到了一起，連監(jiān)牢內(nèi)的那個護衛(wèi)都到了，意圖很明顯，要論功行賞。

　　開席前，小歪將自己知道的事告訴給了眾人，因為他也是受害者之一，由于畏懼龍世陽的權(quán)勢，才作為他的門人，不然他早就死了。

　　此事還要從龍世陽覺醒后說起。

　　龍世陽覺醒的具體時間不清楚，但此人工于心計，很多事情都埋得很深，可畢竟紙包不住火。

　　小歪其實也是覺醒者，之前是內(nèi)院的護衛(wèi)，無意中撞見龍世陽潛入望月閣，但由于武藝相差懸殊，讓他跑掉了。

　　因為漏了臉，后反被龍世陽設(shè)計抓住，見小歪也是覺醒者，龍世陽便威逼利誘，想讓他歸于自己的門下。

　　小歪知道自己不敵對方，便假意歸順，這么做是為了潛伏在他的身邊搜集證據(jù)，以便日后將他的罪行公之于眾。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fā)現(xiàn)龍世陽的書房內(nèi)藏有一本秘術(shù)功法，名為指月星華。

　　這書他雖然沒有見過，但名字他卻知道。

　　傳聞這是千絮堂的前輩高人自創(chuàng)的功法秘術(shù)，收藏于望月閣內(nèi)。

　　他回想起自己當晚和龍世陽在望月閣的交手，便認定是他偷了這本書。

　　當他想把這件事密報給當時的堂主柳文孝時，卻趕上柳文忠和龍世陽發(fā)動政變，而當柳文孝被殺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一切都晚了。

　　龍世陽此前其實一直都知道，小歪私下偷偷密會柳文孝的親衛(wèi)，但他并沒有采取任何動作。

　　一是他想看看柳文孝在知道自己拉幫結(jié)派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其次，報仇的計劃也布置的近乎完美，他并不懼怕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什么紕漏。

　　而書房的那本手抄的指月星華，也是他故意讓小歪發(fā)現(xiàn)的。

　　事后，小歪自知命不久矣，便想自行了斷，卻被龍世陽出手制止。

　　他告訴小歪說想死很容易，但這并不能解決問題，他家族的安危難道就不顧了嗎？

　　為了保全自家族人的性命，他唯有對龍世陽聽命是從。

　　龍世陽在這之后并沒有取他的性命，而是將它當成了自己練習功法的實驗對象。

　　據(jù)小歪說，他被整成這個樣子其實算是幸運的，密室中還有很多具無名尸體，都是龍世陽實驗中的犧牲品。

　　也許是自己比較聽話，那龍世陽經(jīng)常會把實驗心得分享給他。

　　研習指月星華，需要合理地分配好體內(nèi)的氣，并一點點吸入對方的覺醒元素來適應(yīng)，否則吸入的覺醒元素便會在體內(nèi)產(chǎn)生排斥。

　　龍世陽天賦極佳，他另辟蹊徑，用活體做實驗，將不同類型的血脈融合在一起，凝練出了一種混合型的純物質(zhì)。

　　他經(jīng)過反復試驗后發(fā)現(xiàn)，這種物質(zhì)竟然可以幫助自己吸收覺醒元素，當小歪知道他成功后，便徹底放棄抵抗了。

　　陶明義聽了小歪的講述，罵道：“這樣的人也配管理外院？無情地踐踏別人的生命，而且踐踏的還是我千絮堂子弟，我呸！”

　　柳雯琦想了想，向眾人解釋道：

　　“這種方法其實并不是他首創(chuàng)，之前就有人記錄過，應(yīng)該是他潛入望月閣時偷看到的。那個純物質(zhì)的原理，其實是將外來的能量轉(zhuǎn)化為催化激素。

　　催化激素確實能使自身境界瞬間成幾何倍數(shù)增長，但這都是表象。龍世陽誤以為是自己徹底領(lǐng)悟了那套功法，便大肆施展。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催化并非提升，只是提前透支了自身的覺醒過程而已。這種超負荷運轉(zhuǎn)，表面看起來威力無比，可一旦到了極限，身體就會崩潰。”

　　“呸！”

　　陶明義再次罵道：

　　“他這是自作自受！修煉這種事講究個循序漸進，不打好底子就讓身體承受那么大的負擔，不崩才怪呢！”

　　可罵了幾句，他又有些不解地說道：“要說以龍世陽的體質(zhì)，就算透支到了入化九層也應(yīng)該承受的住啊，何況當時榮嘉安和二餅兄弟才入化境，怎么那么容易就崩潰呢？”

　　柳雯琦看著榮嘉安莞爾一笑，陶明義立馬會意。

　　“??！原來是……哎呀，不說了不說了，人都死了還提這個干嗎？大家喝酒??！”

　　此次事件的過程，眾人引論紛紛，酒過三巡之后，便把此事忘在了腦后。

　　席上氣氛熱烈，大家把酒言歡，陶明義也一直激勵著眾人，要將千絮堂一直延續(xù)下去。

　　楊縉戈雖然也有參與，但他卻很平靜，一人自斟自飲，看到他的樣子，榮嘉安便回想起陶明義說他想要出去的事。

　　其實，總結(jié)這次事件的起因，無非是黨派之爭引起的。

　　當年柳文孝、楊護院分別掌管內(nèi)外院，本來相安無事，但他族弟柳文忠卻存有異心，鼓弄權(quán)勢，與柳文孝分庭抗禮。

　　因手下門人拉幫結(jié)派被楊護院發(fā)現(xiàn)，以致龍世陽的父親慘遭報復，不幸身亡。后來龍世陽為了報仇，這才私下研習秘術(shù)，發(fā)動政變。

　　若當年沒有那些權(quán)勢的紛爭和各派系的暗斗，這事是不是就能避免了呢？

　　不！

　　他心中給出了答案。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人就會有斗爭，我們在這世間行走，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名利二字。

　　但避免不了就無視它嗎？這更不對！

　　人在向著自己的理想前進，理應(yīng)遵循這世間的規(guī)則，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實現(xiàn)那美好的未來。

　　覺醒者的世界更是如此，見到不公要正、見到邪惡要平、見到冤屈要申。

　　心中始終要還保持著一分清醒，才能夠守護住心底那份正義和理想。

　　榮嘉安告訴陶明義說，以后要避免這種事的發(fā)生，就要從根上去杜絕。

　　“怎么杜絕？說得容易，那些參務(wù)一個個鬼心思多的很，誰知道哪天又蹦出一個馬世陽，狗世陽的，我們防也防不住??！”

　　榮嘉安反問道：“那你會反你家小姐嗎？”

　　“哎呦，山神看著呢，你說話加小心啊，我可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咱小姐的事?。　?p>　　“那你說說你為什么不會反她。”

　　陶明義想了想：“你這么一問，我還真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許這就是忠誠吧！”

　　榮嘉安又問道：“那你會殺陶蘭嗎？”

　　“放屁！那是我媳婦！我怎么會殺她？”

　　榮嘉安笑著說道：

　　“對啊，你家小姐在遇到危險時，你會不顧一切地去保護她，我想你媳婦有危險時，你也一定會這么做。表面上看，她們一個是媳婦一個是主子，但這種關(guān)系發(fā)展到最后，都會變成親情的?！?p>　　“親情……”

　　“如果千絮堂的人互相都能感受到這份親情，誰又會反你們呢？”

　　開始只是他們在聊天，后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他們兩人的身上。

　　是啊，親情是這天底下最難以割舍的感情，如果整個千絮堂都變成了一家人，那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概率就會低很多。

　　柳雯琦不禁說道：“你的意思是……？”

　　榮嘉安點了點頭，面向大家說道：“我建議，不如取消那個什么勞什子內(nèi)外院，你們本來就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祖宗基業(yè)又是一脈相傳，何以分得那么細呢？

　　山下那黑漆漆的大門隔去的不僅僅是距離，更是人心??！”

　　眾人：“可……可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我們……怎么能違背呢？”

　　榮嘉安反對：“你們祖上當年是因為避禍來到了之里，他也是看到秘境里的環(huán)境得天獨厚，才把千絮堂建在這里，希望世代能夠繁衍生息。

　　既然你們要在這里扎根下去，就不要被那些條條框框所阻。雖然這里的一切恒古不變，但有一點你們卻忽略了，那就是人心！

　　人心是會變得，龍世陽就是例子。

　　我認為你們要想將千絮堂延續(xù)下去，就要改革，要開放，要創(chuàng)新！”

　　楊縉戈聽了這話，第一個贊同，他拍手道：

　　“嘉安說得對！我們常年生活在這秘境之中，這里氣壤充裕，有助于覺醒者煉氣，但那些沒有覺醒的人呢？他們打一出生，就成了內(nèi)院的附屬品，究其一生，都是為內(nèi)院服務(wù)的。

　　為什么？

　　因為他們沒有資格，生來就是低賤的！

　　有人可以靠關(guān)系平步青云，可他們，一輩子只能當?shù)讓觿趧诱摺?p>　　試問這種風氣能帶給我們帶來什么好處？

　　龍世陽之事并非偶然，是這種傳統(tǒng)風氣所帶來的必然結(jié)果，如果千絮堂的體制不變，這樣的事就還有可能會發(fā)生?！?p>　　兩人的講話，似乎讓柳雯琦更加確定了自己的路。

　　其實，在很久之前，她心中就有這個想法了，只不過那時有龍世陽在側(cè)，她什么也做不了。

　　現(xiàn)在有了這個契機，她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卻已經(jīng)暗暗做了決定。

　　接下來的幾天，柳雯琦、陶明義和楊縉戈便開始籌備內(nèi)外院合并的事，雖然眾參務(wù)有持反對意見的，但他們誰也沒有實力阻撓這件事情的進程，而且此舉還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擁護。

　　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拆除了半山腰的那道大門，而山上那扇白晃晃的門，卻因為材質(zhì)特殊被保留了下來，但自此之后，它再也沒有被關(guān)上過。

　　沒過兩天，二餅的身體就可以正?；顒恿耍瑑扇松塘亢鬀Q定還是離開這里。

　　他們將離開的意愿先告知了陶明義。

　　“你們還是要去找黑玉？”

　　“是啊，這里的事既然已經(jīng)解決了，我們就不多留了?！?p>　　“我們這里有上好的人參，不知道能不能管點用呢？”

　　“我們已經(jīng)找老中醫(yī)看過了，必須是黑玉才行……”

　　“老中醫(yī)靠譜嗎？”

　　“他是覺醒者?！?p>　　“這……哎，真是作孽啊，怎么攤上這事了。黑玉，那根本就是傳說中的東西啊，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們?nèi)ツ恼野。俊?p>　　榮嘉安搖了搖頭：“不知道，但不去找的話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其實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頭緒，但這一路我見識了太多，傳說也不一定都是假的，萬一被我撞見了呢?！?p>　　“既然是這樣，我?guī)銈內(nèi)フ野?。?p>　　只聽得門口有人搭話，一看來人卻是楊縉戈。

　　臨別的早晨，陶明義把馬車趕到了村口，榮嘉安把行李裝上車后，回頭望著千絮堂這田園般的風景，不禁感慨萬千。

　　短短幾天，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如果能在這里繼續(xù)修行，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只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一場離別也是為了更快的相聚。

　　村口還是那條林蔭小道，兩旁的銀杏樹隨風搖曳，像是在向兩人道別。

　　一眾人走到盡頭，又見到了之前那個守衛(wèi)，他和陶明義進行了短暫的交流之后，便背過身去，口念咒語。

　　周圍的空間很快地黯淡了下來，他周圍的光卻愈發(fā)耀眼，好像光都被他吸走了一樣。

　　周圍的空氣突然有了異樣，就像柏油路上的氣浪一般不停律動，沒過多久，就在他們面前凝成了一扇門型的弧線，同時，周圍的光也恢復了原樣。

　　那守衛(wèi)向兩人深鞠一躬，說道：“兩位高人好走！”

　　幾人穿過門的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的他們，沒想到空氣竟是如此的污穢，連鼻子都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要不是看到那棵粗壯的銀杏樹，兩人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現(xiàn)實世界中。

　　“我現(xiàn)在要回去還來得及嗎？”

　　榮嘉安笑道：“別丟人了，待會你就適應(yīng)了，走吧?！?p>　　“等等！”

　　這聲音那么熟悉……

　　三人轉(zhuǎn)頭看去，就在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下，立著一白衣女子，連頭發(fā)都是銀色的，竟和這環(huán)境融為了一體，讓人難以分辨。

　　柳雯琦來到近前，伸手遞過一樣東西，對榮嘉安說道：“一早就聽說你們是來找黑玉的，給！”

　　黑玉？

　　柳雯琦竟然會有黑玉龍王參！

　　只見她手中遞過來的是個一拃多長的木匣子，榮嘉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面竟是兩條黑色的條狀物，類似蝦蟹的胡須一般。

　　兩人都驚呆了，這東西太像之前看到過的那個黑玉龍王參的須子了，墨黑墨黑的，只是有點短。

　　“這……”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真不敢相信這就是真的。

　　柳雯琦不再理會榮嘉安和二餅，而是轉(zhuǎn)頭對楊縉戈說道：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希望你能有一番作為，咱們江湖再見?！?p>　　說完他們互道珍重，離開了這苦寒之地。

　　正是：

　　獨憐孤影憑欄枝，

　　朦情緣起與相識。

　　秋水白客依門止，

　　此情可待入瑤池。

　　有道士見此處白雪皚皚，如自己衣服中的絲綿一般，而絲綿古時又稱絮，故起名千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