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宮殿之下

　　深秋的天氣不冷也不熱，南林與陳國的戰(zhàn)事愈打愈烈。

　　本以為經(jīng)過倀平一事，幕后之人會收撿很多，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幾天時間，鬼鷂子在戰(zhàn)場出現(xiàn)的概率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囂張。

　　而且，陳國軍隊雖然沒有討到好處，卻一直在挑起戰(zhàn)爭。

　　他們好似不在意兵法，不在意傷亡，一心只想殺戮。

　　剛到兩國邊境的紫云道人看著這種情況著實有些頭疼，若不是葉無緣給了他一些訊息，他一時都不知怎么辦的好。

　　剛解決掉三個鬼鷂子，紫云道人嘆了口氣，說道：“這東西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葉無緣站在一旁，也是有些苦惱，“太多了，僅憑我二人之力還有本地的陰司根本清不過來，好在它們不傷生人，不然麻煩可就大了?！?p>　　紫云道人點頭稱是。

　　“它們來往皆通過陣法，實在是好尋跡，雖然我等已經(jīng)封印了幾個，可鬼鷂子還能源源不斷的過來，說明還有更多的傳送陣，不好找吶。”

　　確實，雖然這這幾日他們清了幾十個鬼鷂子，可終究是治標不治本，若是有一個高明些的陣師在就好了，或許可以直接循著那陣法找到源頭。

　　可惜，這凡塵的修士很少有志在此道者，有也大多是半吊子，根本不頂用。

　　紫云道人，左思右想也沒想起什么精通陣法的人，只是，他卻想起了那天那位自稱是葉無緣師父老者。

　　當(dāng)時葉無緣突然昏厥過去，他心底也是一驚，后來也曾試著給他渡一些法力，誰知那渡出來的法力剛進去他的丹田就潰散開來。

　　在他一籌莫展只是，那位老者憑空出現(xiàn)在他身后，情急之下只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

　　如今想來，那老者抬手便是莫測乾坤妙法，他想當(dāng)時想阻止都來不及，本事絕對不低，說不定是……那個等級的人。

　　“葉道友，不如，問問你師父？”

　　他師父？他早就問過了，然后被罵了一頓，他的原話是：“叫你學(xué)的時候不好好學(xué)，現(xiàn)在知道求人了？晚了?！?p>　　書到用時方恨少，法到用時知不足，該吃苦頭時只圖享樂，那么就得連后面的苦果一齊受著。

　　葉無緣略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旁邊滿目期待的道長。

　　“道長有所不知，家?guī)熕先思易罱]了死關(guān)，叫我不要找他?！?p>　　剛說完，葉無緣就覺得背后一涼，趕緊旋身后掠躲開原處。

　　嘭！——

　　煙塵散去，一根九寸長的扁頭竹簽斜插進土里，露出來的部分上寫著四個大字——《陣法小練》。

　　紫云道人看看竹簽，再看看葉無緣，“這……”

　　葉無緣感覺臉被打的火辣辣的疼，打著哈哈哈道：“啊哈哈哈，沒想到他老人家這么快就出關(guān)了，一出關(guān)就想著幫我一把，改天定給他帶些好酒回去?！?p>　　紫云道人哪里看不出他在瞎扯，倒也懶得戳穿他。

　　“是也是也，葉道友師門果然是一脈相承的師慈徒孝?！?p>　　葉無緣笑笑不說話，孝個瓜皮，他才來幾天，就不知道和二徒弟打嘴仗多少回了。

　　抬手拔出地上的竹簽看了看，心道這回是要臨時補課嘍。

　　索性兩人直接來到最近的一處傳送陣法前，葉無緣在一旁盤膝而坐，法眼大開之下，看似樸素的竹簽中流轉(zhuǎn)出一段段文字環(huán)繞在他周圍。

　　為了提高效率，他直接找出與傳送陣有關(guān)的內(nèi)容，仔細體悟研學(xué)起來。

　　紫云道人本來覺得這竹簽上只是小練，所以內(nèi)容應(yīng)該沒有什么玄妙的地方，誰知自葉無緣開始研讀后，竹簽上就有一陣陣的道韻逸散出來。

　　對于哪個修士來說，道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他驚訝的揉揉眼睛多看了幾眼，誰知僅僅是這幾眼，便讓他不由自主的陷了進去。

　　若是此時還有旁人在這里，見到的便是一年輕修士手拿竹簽靜坐悟道，一麻衣老道盯著竹簽雙目失神的情形。

　　不得不說，這小練對各類陣法的講解都十分詳細，單是看都要看許久，卻也不覺得冗雜，其上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有值的推敲的地方，沒參透一個用的精妙的字，都會大有收貨。

　　看上面的工整老練的字跡，這小練應(yīng)該是老頭自己寫的，想到這，葉無緣多少有些心虛，現(xiàn)在想來，他確實不算是一個好學(xué)生。

　　一坐一站，不知不覺間日落西沉，不知不覺間斗轉(zhuǎn)星移又是一天。

　　葉無緣深吸一口氣，然后連帶著濁氣一齊吐出，不得不說，參悟過程雖然累，但收獲之時成就感也足的很。

　　他剛想起身，扭頭就看到旁邊的紫云道人滿目血絲的盯著他手里的竹簽。

　　倒是不怕他看里面的內(nèi)容，撞上就是緣分，一起參悟也無所謂，可他這也太拼了，再這么下去，他這把老骨頭遲早得撐不住。

　　他起身過去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紫云道人打了個戰(zhàn)，才后知后覺的眨巴眨巴眼睛，反應(yīng)過來后才發(fā)覺自己的行為對同道來說有多冒犯，連忙退一步朝著葉無緣彎腰拱手一拜，致歉道：

　　“葉道友見諒，貧道只是見這竹簽道韻非凡，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誰知竟然陷了進去，還望葉道友海涵！”

　　紫云道心臟突突的跳，心道自己真是老糊涂了，這等妙物哪里是能隨便瞧的，誰知自己不僅瞧，還瞧了那么久，這回怕是定要惹人不悅了。

　　又想到葉無緣之師何等高妙仙法，他更是悔上加悔，此等人物能結(jié)個善緣必定受益非凡，可現(xiàn)在卻要把人得罪了，怎能不悔！

　　他這一拜拜的葉無緣有些懵，葉無緣連忙伸手扶他，“紫云道長何須如此，你真是折煞我了，一套小練而已，道長若是有興趣一起參悟便是，哪里用得著說什么海涵不海涵的話。”

　　紫云道人聽了他的話狠狠地松了一口氣，暗自慶幸他不是一個計較的人，不然今天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葉無緣又寬解了他幾句，才走到那傳送陣法上研究起來。

　　這陣法確實玄妙，不僅能掩飾傳送的去向，還需要特殊的驅(qū)動手法，怪不得他想強行開啟都不行。

　　“道長，這陣法頗為麻煩，我或許要沉浸其中參悟許久，還望道長能為在下護持一翻。”

　　紫云道人剛從人家的竹簽中感悟了不少道韻，眼下哪里還會推辭，爽快道：“葉道友盡管，貧道一定盡心保護?！?p>　　得了他這句話，葉無緣便安心的盤坐下來。

　　他闔上雙目，將陣法紋路盡數(shù)呈現(xiàn)于靈臺之上，以神識一遍又一遍的臨摹，以得其玄妙所在。

　　在其參悟陣法之時，南林與陳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防戰(zhàn)。

　　此次趙天開親自領(lǐng)兵上陣，此次南林拔軍三萬，勢要挫一挫龍虎軍的氣焰。

　　不為別的，只因寒冬將至，若是此時不能護住邊境百姓的錢糧，削減陳國燒殺搶掠的勢頭，怕是這個冬天要多許多凍餓死的尸骨。

　　已經(jīng)被劫掠的百姓已經(jīng)盡可能的轉(zhuǎn)移到了后方，可后方的承載力也有限，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兩軍沖殺，刀槍棍棒各顯其能，有人頃刻間身首異處，有人被幾棍打斷雙腿，還有人被一槍捅破肚皮，凡此種種，數(shù)不勝數(shù)。

　　宋魚揮槍連掃數(shù)人脖頸，一時間鮮血噴涌而出，浸透他甲胄的空隙。

　　血腥味兒熏的他作嘔。

　　初到翁兒城之時，他便殺過人，那也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可卻是他覺得最惡心的一次殺人。

　　修士之間的搏殺，動輒力法神通，再不濟還有各種法器，仙法掃過之處尸骨盡銷，所以哪怕打的慘烈非常，勝者也可能是一副衣染塵的樣子，正如葉無緣滅廣道仙宗之時。

　　可人世的戰(zhàn)場不一樣，戰(zhàn)士們要近距離的感受鮮血，要腳踩進血泥里，要渾身都沾染敗者的氣息。

　　狼狽，臟污，血腥，這些對他們來說才是習(xí)以為常的環(huán)境。

　　還記得當(dāng)時打完后他三天沒吃進去一口飯，現(xiàn)在么，他只希望能快些殺退他們，最好有一天能將他這柄被陳國無數(shù)生命浸染的長槍架在陳龍帝的肩膀上。

　　他要問問他，當(dāng)初為何要維護廣道仙宗的那群敗類，如今又為何要拿陳國幾十萬士卒的命去祭奠自己的野心！

　　噗！——

　　槍尖捅穿一顆還在怦然跳動的心臟，飛血濺三尺，血注如紅纓。

　　趙天開無意間向這邊瞥了一眼，見宋魚面無表情，橫槍而立，好似一個天降的殺神，忍不住在心底贊嘆一句。

　　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英雄出亂世，此子，有少年英雄的風(fēng)范。

　　三天之后，龍虎軍大敗，與戰(zhàn)三五萬人僅余兩萬，陳國舉國震驚，南林大勝，軍民同慶，笑聲載道。

　　“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我南林怕了那狗屁的龍虎軍多年，今日一見，不過是泥龍紙虎而已！”

　　趙天開前些日子被鬼鷂子愁出來的郁氣頓時一掃而光，剛打完就忍不住拉著眾將士吹噓一番。

　　說完他想起件事，誰知扭頭搜了一圈也沒見著要找的人。

　　“我說，宋魚那小子又跑哪里去了，我正想灌他幾杯呢?！?p>　　身后眾人搖頭，“方才就沒見他了?！?p>　　趙天開見此笑罵一句，“這臭小子，整天神出鬼沒，等他回來定要罰他幾杯?！?p>　　“趙總督好雅興，不如我陪你喝幾杯如何？”

　　眾人聞言紛紛扭頭看向議事大帳，只見一身穿青藍色繡紋束腰長衫的人伸手掀開簾子出來。

　　趙天開第一反應(yīng)是暗罵：這是哪個鳥人，不懂規(guī)矩的玩意兒，議事帳也能隨便進，肯定是文官那幫子派來的。

　　然后等那人抬起頭，再一看，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焯，是他們英明神武尊貴無比的皇帝陛下。

　　此時，被惦記著灌酒的宋魚正孤身靠在一棵樹旁看二十幾個鬼鷂子在瘋狂收集鬼魂。

　　讓他對付四五個還好，可這二十幾個，他還真不敢。

　　那些個鬼鷂子肯定也都發(fā)覺了他的存在，可它們不怕，更不跑，只是不停的收撿鬼魂，可謂是囂張至極。

　　“孽畜敢爾！當(dāng)真是當(dāng)我陰司無人！拿下它們！”

　　一聲大喝猛得在另一邊響起，宋魚見過他們，但是雙方并沒有真正打過照面。

　　鬼魂對于陰司來說就像是陰間的百姓，少一個鬼魂就相當(dāng)于少一個往生之人，因此他們對于鬼鷂子當(dāng)真是深惡痛絕。

　　葉無緣一早就知會過當(dāng)?shù)氐年幩荆?jīng)過層層上報，陰司也糾集了許多陰差來應(yīng)對此事，奈何收效甚差。

　　對方行事很快，就好似提前知曉哪里會發(fā)生戰(zhàn)事一樣，再加上它們速度奇快，每次也抓不回幾個，所以還是會有大批的鬼魂丟失。

　　對此，當(dāng)?shù)氐某勤蛞埠苁菬o奈。

　　如此看來，陰司也當(dāng)真是勢弱了。

　　宋魚看著眾陰差四處追捕逃散的鬼鷂子，心中逐漸萌生出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若是陰司也能有如人間一樣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就好了。

　　軍隊和差吏終究是不同的。

　　再看葉無緣這邊，隨著一陣咔嚓聲的響起，傳送法陣的某一環(huán)如水晶般碎裂，而這一環(huán)真是隱藏傳送位點的關(guān)鍵。

　　葉無緣單膝跪地，將一只手掌覆在陣心上，感應(yīng)之下，另一個與此陣心遙相呼應(yīng)的陣心在陳國皇宮亮起。

　　紫云道人見葉無緣睜開了眼，問道：“葉道友，可成了？”

　　葉無緣點點頭，“成了，不過，卻也更麻煩了?！?p>　　另一個陣心不僅在陳國皇宮，而且還是在距離陳龍帝很近的一處宮殿中，這也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是陳龍帝身邊的人或者是他自己與此事有關(guān)。

　　旁人還好說，若真的是陳龍帝自己，那這件事恐怕萬不能善了了。

　　紫云道人聞言也是眉頭緊皺，一國皇室竟然涉及妖術(shù)，這……恐怕是要置成千上萬的的百姓于不顧啊。

　　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震驚的看著葉無緣，道：“難不成……那些陳國的軍士就是來送死的？！”

　　葉無緣眼中醞釀著前所未有的風(fēng)暴。

　　“恐怕，是的?！?p>　　自從鬼鷂子被發(fā)現(xiàn)之后，陳國軍隊似乎陷入了一種瘋狂進攻的態(tài)勢，哪怕打不贏，他們還是會被勒令走上戰(zhàn)場。

　　哪怕知道南林軍隊并非軟柿子，他們，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命令開戰(zhàn)。

　　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只是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太晚了。

　　陳國皇宮之中有人迫切的需要鬼魂，所以，他們不惜把本國的士兵送上戰(zhàn)場，只為了替那人供給更多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