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的走廊很寬,兩邊掛著馬頭的雕塑,天花板頂上畫著宗教題材的畫,濃濃的“土豪”氣。
“好高檔啊”,莎莎張望著這里的裝修小聲感嘆道。看到這富麗堂皇的氣派景象,莎莎不由得心生自卑,這樣的環(huán)境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只是默默地走在于珊身后半步。
“嗯”,于珊應著莎莎,但不是贊同。
“308到了,里邊請”,服務生引著于珊和莎莎來到包廂前,推開了沉沉的包廂門,吵鬧聲一下子從門口涌出到走廊。
包廂里明亮地黃燈照出了貴氣逼人之勢,沙發(fā)上坐著一群人,放眼望去都是男性。
一個女人扯著尖銳的嗓門,聲音格外突出,像在優(yōu)雅的印象派油畫上刷了一道大紅油漆。她喊著:“哎喲,兩位美女主播,姍姍來遲呀”。說話的人正是薛潔。
一聽到女主播,男士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然后竊竊私語著什么。
薛潔走過來,撫了撫于珊的手臂,又看了看薛潔,問:“終于到了,怎么樣,路上有沒有堵車?”
于珊搖搖頭,“沒有堵車”,于珊望著里面的人,問薛潔“這些都是什么人”。
于珊一進門看到這群社會的老油條湊在一窩,莫名有些反感。一個個嘴上帶著笑、眼里裝滿計,只要看到他們的臉就能猜到他們的做派。
薛潔似乎不想解釋太多,著急地把兩人請進門,“哎呀,這些都是我的朋友。來,進來坐吧”。
沙發(fā)上的人,挪著屁股,讓出了中間的位子,不知誰說了一句,“來,美女坐中間”。
莎莎一進門看到他們,想起龍哥的大肚腩。大概在城市里撈油水的男人都是一個體格,像一個又一個被流水線生產出來的吹氣糖人,同樣的把肚子吹得鼓鼓的。
薛潔順著男人說,“那兩位美女坐中間吧”。沙發(fā)中間早已騰空了位置給她們。薛潔看著其中一個男人開玩笑道,“我都沒有這個特權了”。
另一邊角落里一個男人喊:“以前你有特權,現在你就是特權”。聽到這話,大家都笑起來,除了于珊和莎莎這兩個不清楚狀況的人,聽得是云里霧里,只能看出薛潔和這群人的關系不一般。
于珊坐下后,看了眼莎莎,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作為東道主,把客人帶來這種地方,讓于珊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莎莎身旁的力哥挪著屁股往莎莎身邊靠。他的大頭皮帶在大肚子下勒著,系著窄窄的一圈。他用粗糙的嗓子壓著聲音,輕聲細語地對莎莎說:“美女,你想聽什么歌”。
莎莎望著力哥,略顯疲憊的雙眼卻像深藏著幽幽流動的春水。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讓她有些不自在,她笑著說:“都可以”。笑是她的保護色,這能讓她避免招惹到任何人,這是一路走來養(yǎng)成的習慣。
一聽這話,力哥好像那剛裝滿燃料的火箭,猛地站起來:“好,我就唱一首你一定喜歡聽的歌”。他走到點歌臺,在服務員耳邊說著什么,等前奏響起,他笑著走到屏幕前扭動著身體,融入這旋律之中。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于珊,他不像個善茬。她對莎莎說:“他喝多了,不要管他”。
莎莎搖搖頭說,“我沒事”。這不過是普通的交往罷了,再說了,還有什么沒見過呢?
是不是當一個人底線被擊破之后,包容度便擴大了呢……
“啊——會否與她這原地相——逢——”歌聲如戰(zhàn)馬的嘶吼,偶爾激動的吼聲像利劍刺著耳膜。
他意猶未盡地陶醉于歌詞中愛情故事,等到音樂完全結束,屏幕上彈出評分的為歌曲評分的畫面——61分,他轉過身對著話筒大喊:“掌聲在哪里?”
全場發(fā)出歡呼與掌聲。他回頭看著莎莎,莎莎也在笑著鼓掌。
還沒等掌聲停下來,力哥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指向薛潔,手掌像魚尾巴一樣上下煽動著,對著話筒說:“哎哎哎,小潔還沒給我們介紹兩位美女呢”。
薛潔一聽,哎呀!怎么把這事給忘了,連她自己也還沒來得及認識莎莎,“不如讓兩位美女自我介紹一下吧”。
力哥一聽,正好!只要美女開口說話,搭話就能順理成章。“來,兩位美女自我介紹一下”。
他看著兩人,安排著先后順序,他想讓莎莎壓軸登場,便把話筒先伸向于珊。于珊頭往后退了些,小小聲地說了一句“珊珊”。
力哥把話筒收回嘴邊,“好,下面請二號美女自我介紹一下”,又把話筒伸向莎莎,側著頭探著耳朵。
莎莎語速很慢,“叫我莎莎就好”。她臉上的笑如少女般嬌羞,力哥看得是目不轉睛。
力哥看著莎莎,視線像樹藤纏在她身上般難以抽離?!澳憬猩?,我是賣沙的,這么巧!”他看向其他人,“我請莎莎跟我合唱一首,大家覺得怎么樣”。
眾人異口同聲,“好!”這下,眾人的壓力讓莎莎想推脫也推脫不掉了。
角落里有兩人摟著肩討論了起來。
“要是賣水泥的是不是要找個妮妮?”
“賣鋼筋的還得找個剛剛”
“哈哈哈……你別告訴我你好這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來咱哥倆走一個”兩人碰杯喝了起來。
力哥把手伸向莎莎,邀請她站起來一起合唱。她看著他手上亮閃閃的手表,這塊表真是為他添了幾分魅力!莎莎把手給她,站了起來。
他緊實的肉手圈著莎莎的四指,這感覺對她來說很奇怪。他的虛偽、他的油膩是那么惹人難受,可他身上的珠光寶氣,又像能為你許諾未來。莎莎心里的黑天使和白天使在打架。
他撓了撓莎莎的手心,莎莎先是愣了一會,想把手松開時,卻被握得更緊了。
于珊看著莎莎的背影,確保莎莎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唉,就不該來,現在莎莎變成了一道菜,不知道莎莎會怎么看自己呢……
坐在于珊邊上的胖男人稍年輕一些,三十歲左右,喝得靠在沙發(fā)上眼睛咪咪的。莎莎和力哥唱歌后,他見于珊落單,屁股往于珊身旁挪,艱難地打開煙盒,從煙盒里摸索出兩只煙,遞到于珊面前。他說:“來,美女抽煙”
于珊看向男人,笑著擺擺手:“我不抽煙”。
男人碰了一鼻子灰,覺得自討沒趣,坐的遠了些。自己點了一根靠在沙發(fā)上吞吐著煙霧,雙眼迷離。
力哥把話筒放在桌上,“人美,歌聲也美”,他往兩個杯子里倒著啤酒,拿了一杯遞給莎莎:“來,為我們的歌喝一杯”。
力哥一飲而盡,把空杯子展示給莎莎,“我干了”。這意思,就是讓對方也干了。
莎莎分兩口喝了下去。力哥滿意地盯著莎莎的雪白的脖子,咽酒的喉上下擺動著。
“美女好酒量”,看見力哥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只是他還沒過癮,在桌上拿了兩支彩色的酒,遞一支給莎莎,“我們喝這個”。這個比啤酒度數更高些。
既然剛剛在酒店調起了酒興,現在倒不如喝個痛快!
于珊看到力哥和莎莎兩人一杯接一杯的碰,她知道如果力哥不停,莎莎就會一直喝,她是個說不出拒絕的人。
于珊走到兩人旁,“莎莎,你今天胃不舒服還喝這么多,再開心也要休息下吧”,她又看向力哥,“力哥你說是吧”。
“哎喲!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說,我讓人上壺熱茶水”,他對包廂里的服務員喊道,“幫上壺茶水!”
大家終于坐下消停了會,包廂里只剩下一個男人靜靜地唱著苦情歌。
薛潔又拿了一盤果盤到于珊和莎莎的面前,“多吃點水果,有什么想吃的再告訴我哈”。
“小潔,你把那邊桌子的小食拿過來”。力哥指著另外一張桌子對薛潔說。
力哥旁邊的男人開始找他搭話。
于珊直播了一個下午,又喝了點酒,靠著沙發(fā)開始犯困,眼皮子在打架。莎莎也喝得昏呼呼,她走出包廂找衛(wèi)生間。
薛潔眼見莎莎走出門,也跟了出來,她小跑把莎莎叫住。“莎莎,我是于珊的朋友薛潔,我們留個聯系方式可以嗎”。
莎莎腳下有一些飄,她背靠著墻站著,不想讓薛潔發(fā)現自己站不穩(wěn),“好呀,我掃你吧”。
薛潔看著她,一只手扶著她肩膀說:“今晚要玩得開心,有什么就跟我說啊……需要我陪你去衛(wèi)生間嗎”。
莎莎擺擺手,“不用了,我還沒醉”。
倔強的人不喜歡在脆弱的時候接受他人的憐惜,這是一種深入骨子里的習得性抗拒。走廊里一環(huán)環(huán)的黃壁燈,莎莎踉踉蹌蹌地,好像走在一個通向回憶的時空隧道里。
見莎莎和薛潔都出了包廂,兩位男士蠢蠢欲動,屁股已經坐不住了,卻不愿做出頭鳥。另外一位先站起來,拿著酒杯去到力哥面前:“力哥,那個我就先走了哈,改天再約啊,我干了”。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么早啊”
“力哥,我們也走了啊”剩下的人都露陸陸續(xù)續(xù)站起來離去。力哥沒有看他們離開的背影,自己點了一根煙。
等莎莎回到包廂時,包廂內的男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力哥,還有另一位還在和包廂服務員聊著天。等莎莎坐下,于珊說:“是時候回去了”。
莎莎腦袋沉沉,她知道聽于珊安排就好,糊糊地應了聲“好”。
“我們也要走了”于珊對著力哥說完,又看向薛潔。薛潔點點頭示意。
剛起身要走,力哥趕緊摟著莎莎的肩一把拉下來,剛站起來的莎莎被一股力壓著又坐下了。他說:“不能回去那么快,還早呢!”他語氣中燃燒著醉酒后的怒火。他心想,男人不陪我就算了,女人不能不陪我!
莎莎被嚇著得有些不知所措,抿著嘴看向于珊,又瞄向薛潔。
薛潔見狀,趕緊對力哥說:“力哥,今天也不是周末,年輕人明天還要上班呢”。
說實話,于珊也被這場面震懾住了,但她看到那條粗壯的手臂在莎莎身上,她對力哥的厭惡更深刻。
于珊輕輕握著他的手腕,把沉沉手臂從莎莎肩上拿下來,一臉無奈溫柔地對他說:“對呀力哥,我們明天還要上班,就先失陪了”。
力哥又把手搭在莎莎肩上,用醉漢耍狠的語氣甩著頭說:“不上了,一天工資多少,我給你們結”。
莎莎心想,這么有本事?干脆胡亂說一個數字,如果真能拿到錢,那也是一件美差。她說:“一萬”。
力哥雖醉,聽到數字卻很敏感。他的手從肩膀滑到莎莎腰上,小聲嘀咕,“鑲鉆還是鑲金邊”,說完他從煙盒里抽出煙。
薛潔見狀拿起火機弓著腰給他點上,“力哥抽煙”。
于珊趁機把莎莎拉起來,“那我們就先走了,改天再聚”。
“年輕人,先走吧”,薛潔說完又看向力哥,他一只手枕著后腦勺,靠在沙發(fā)背上吸著煙,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
下樓的電梯里,兩人都倚著電梯。
“莎莎,我沒想到今晚會是這樣的,請你不要怪我”。
“沒事啊,開心就好”。莎莎想擁抱于珊,卻沒控制住重重地往于珊身上倒,“開心就好”。瘦小的于珊用力地支起莎莎,“一會得買瓶水喝”。
便利店門前,于珊拿了瓶檸檬水給莎莎。莎莎喝了半瓶之后在樹根下狂吐。莎莎手支著樹根蹲在地上,于珊把莎莎散亂的頭發(fā)扎起來,又跑進店里買了紙巾。
“好點了嗎”,拍著莎莎的背。
莎莎點點頭,清醒多了。
“漱漱口吧,咱們回去”。
莎莎站起來,理了理頭發(fā),“嗯”。
兩人在路邊攔了輛黃色的士,剛要上車,莎莎說:“我手機好像落上面了”。
剛剛走得太著急,忘了拿手機,莎莎在包里翻找著,還是沒有找到,她有些焦急地對于珊說:“真的不在身上”。
于珊對的士師傅說:“師傅,你先走吧”。
“這倆小姑娘”。師傅一腳油門又開走了。
于珊一邊翻著薛潔的電話號碼,一邊對莎莎說:“別急,在包廂的時候,你手機放哪里?”
莎莎說:“就在沙發(fā)上”。
于珊打通了薛潔的電話:“薛潔,有沒有在沙發(fā)上看到一部手機”。
薛潔從力哥身旁站起來,在沙發(fā)上找著:“手機?你等一會…銀色的嗎?”
聽到薛潔說銀色手機,莎莎沖著于珊點了點頭,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自己的手機有著落了。于珊看了一眼莎莎:“對,可以幫忙送下來嗎,我們就在樓下”。
不一會,薛潔帶著莎莎的手機下來了,她說:“我也走了,要不咱們到附近吃點夜宵吧,我買單”。
于珊心想,喝酒多了傷胃,去吃點東西墊墊也好,她說:“這附近好像挺多餐館”,說完又看向莎莎說,“吃點吧”。這天晚上,于珊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一直被人照顧的自己,還可以照顧別人。
莎莎吹了會晚風,意識清醒不少了。只是口紅顏色淡了,看起來有些憔悴:“走吧,美食與深夜最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