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氓
“包子你去撿點(diǎn)柴，易苗你去把灶臺收拾干凈”：李燁開始指揮。
見有燒雞吃，劉眾榮立刻起身，一溜煙的去找干枯的灌木了。李燁說的灶臺，就是他們翹起小院一角的青石板，刨了一個土坑，然后再把青石板豎著埋進(jìn)土里，擋住土坑兩邊，用于防風(fēng)。另外一面是殘墻，留出一面給他們生火。在這個灶臺上他們烤過地瓜，烤過麻雀，還煮過青蛙，不過那些野味的滋味實(shí)在不咋地。易苗刨出上次生火剩下的膛灰，在青石板上放上用于架放食物的鐵架，又在鐵架上放了一層薄鐵皮，并把鐵皮清理干凈。這會兒，包子已經(jīng)抱著一堆干柴回來了。李燁掏出火石在一堆干草上空劃了幾下，火星落入干草，著起火來。李燁拿起一根干柴，慢慢引燃，再用干柴小心翼翼地去點(diǎn)燃灶臺下的柴火。灶臺下的火大了起來，李燁把燒雞朝鐵皮上一放，易苗和劉眾榮也把包子放在鐵皮上。三個人蹲成一排，眼巴巴的看著燒雞，咽著口水。
隨著溫度的升高，燒雞的香味飄散開來。劉眾榮一把抓起燒雞，說：“差不多了！”利落的扯下兩條雞腿，一條遞給易苗，一條塞給李燁，自己掰下雞屁股，大口吃了起來。李燁咬了一口雞腿，從書袋里掏出一個水囊，喝了一口，遞給易苗。易苗接過水囊，抿了一小口，甜甜的，竟然是米酒，他把水囊又塞給劉眾榮。三個小兄弟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喝了起來。工夫不大，燒雞和包子都被吃完，水囊也見了底。劉眾榮才拍著小肚皮，打著酒嗝問道：“哪里來的酒？”
“在我家酒窖里偷的?！崩顭钚χ卮?。他家境殷實(sh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家里有個酒窖不足為奇。
劉眾榮看著一地的雞骨頭，皺了皺眉，笑著對李燁說：“雞骨頭扔了可惜，鐵嘴呀，要不你把他們也嚼了吧，我看好你呦”。李燁翻了個白眼，罵道：“你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p> 三人喝的有些微醉，又怕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喝了酒，索性躺在臺階上打起盹來。私塾早上授課，很多家長都給他們準(zhǔn)備好中午的吃食，讓他們吃完午飯，在學(xué)校自習(xí)一陣再回家，因?yàn)榛丶乙矝]人管他們，所以下午他們非常自由。日頭過了正午，太陽偏西，易苗覺得酒醒了，站起身來，踢了踢還躺在地上酣睡的劉眾榮和李燁說：“差不多了，回家吧！”。三人起身，出了小院，低身鉆入密密麻麻的灌木叢離去?；氐搅珠g小道，三人拍打掉身上的灰塵和粘在身上的樹葉，嬉鬧著走走跑跑的朝北城門而去。
過了北城門，穿過一片居民區(qū)，有一條小河，河上有一座石頭砌成的拱形小橋。一名身著白色綢緞上衣，水綠色長裙，腰系綠色絲絳，梳著燕尾髻的少女正背對著他們看著橋的另一邊，似乎在等人，她的身后還站著一名小丫鬟。
“張小姐！”李燁一把拉住易苗和劉眾榮，拽著他們躲進(jìn)街邊的小路，開始犯壞水。張小姐是劉眾榮的女神，住在城北，家里是武州城中幾個大士族之一，女子不能到書院讀書，但像張家這樣的大士族會請先生到家中教學(xué)，先掃盲，再教授禮儀。張小姐個性溫婉，待人和善，劉眾榮第一次見到張小姐就仿佛劉秀見到了陰麗華，李隆基見到了楊玉環(huán)，紂王見到了蘇妲己?？蓜⒈姌s卻沒有勇氣再看張小姐第二眼，喜歡的第一感覺先是讓他感到自卑。
“包子，上去搭訕，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李燁笑嘻嘻的慫恿。劉眾榮默不作聲。
“包子，不上永遠(yuǎn)沒機(jī)會，上去人家還可能認(rèn)識你，哥都教過你的，男人是不能慫的?！耙妱⒈姌s沉默，易苗也大聲鼓勵。易苗倒不是犯壞，只是不想看著劉眾榮搞暗戀這種沒有前途的活動。易苗的話觸動了劉眾榮，是呀，搭訕至少還有機(jī)會，雖然我胖，但是我不慫。
“我是流氓，我怕誰！“：劉眾榮丟下一句霸氣十足的話，帶著風(fēng)和還沒有完全消散的酒勁快步而去。
劉眾榮來到張小姐身后，“小姐，這是你掉的東西嗎？”：劉眾榮一臉誠懇的問道。
張小姐緩緩轉(zhuǎn)身，皮膚白皙，如柳葉一般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稍微有點(diǎn)眼袋，但不多不少，顯得眼睛更大了，小鼻子，薄薄的紅唇。啊，好美，劉眾榮笑著楞在了那里。
張小姐轉(zhuǎn)過身，看到一個白白胖胖，笑臉盈盈的少年書生正看著她，舉著一只小胖手在她面前?？吹脚质掷锏臇|西，張小姐愣在了那里。說好的銀子，香囊或者手絹哪去了。此時，劉眾榮手里舉著的是包子，不知道是劉眾榮覺得那些東西不如包子好，還是習(xí)慣給朋友送包子，他就拿著包子。兩個人都愣在那里，旁邊的丫鬟也看得目瞪口呆。一瞬間，劉眾榮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低頭看向手中的包子，見到腳邊有塊磚，他急中生智，指了指地上的青磚，又問：“小姐，包子不是你的，那這磚頭是你掉的嗎？”。
話音剛落，在不遠(yuǎn)處聽墻角的易苗和李燁轉(zhuǎn)身朝北城門方向狂奔而去，這兄弟他媽的太丟人了，不要了。張小姐的目光被兩人吸引?！皬埿〗?，后會有期！”劉眾榮急忙丟下一句，乘著小姐和丫鬟還沒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追著易苗，李燁二人的背影跑去。
看著三人急速離去的背影，丫鬟感到自己的小姐遭到了戲弄，憤憤地說：“小姐，那好像是正德書院的學(xué)生，我到書院去告他們?！?p> 張小姐微微一笑，輕聲說：“不必了?！彪S后她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等人，和沒事發(fā)生一樣。張小姐心里明白那個小胖既然知道她姓張，必然不是臨時起意來耍弄的，而且想起他剛才那呆萌的傻樣，竟然讓她記恨不起來，甚至有點(diǎn)想笑。丫鬟自然不明白她的小姐在想什么。
一陣狂奔后，易苗和李燁轉(zhuǎn)入一個小巷，蹲在地上，好一陣喘氣。過了一會，劉眾榮也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喘了一陣后，笑呵呵地說道：“幸虧小爺機(jī)智勇敢，要不就活著回不來了！”
“你走開，以后別說你認(rèn)識我”：李燁大聲說。易苗單手捂著眼睛，一副慘不忍睹地表情，想說些什么，可又說不出來。休息一陣后，原路不敢走了，他們繞了一大圈，回到他們居住的街區(qū)，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接下來的十幾天里，他們天天提心吊膽，害怕張小姐來書院里告狀，他們穿的書院的衣服太顯眼了。還好擔(dān)心的事沒有發(fā)生，他們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又恢復(fù)了往日地歡樂，只是每天回家時，他們刻意的繞開那座石橋。這一天，書院下堂后，易苗獨(dú)自來到他們的秘密基地。今天是十五，劉眾榮和李燁被母親拉到寺廟里燒香去了。城西有座大佛寺，初一和十五香客盈門，有事的去請?jiān)?，沒事去求個身體健康，升官發(fā)財之類的。易家不信神佛，易苗的爺爺說過，求神如果有用，學(xué)子何必挑燈苦讀，將士何必浴血沙場，商人何必起早貪黑，官員何必勾心斗角。大家都去求神仙好了。易苗相信爺爺?shù)脑?，所以他對李燁和劉眾榮關(guān)于神鬼的言論不屑一顧，還經(jīng)常駁斥他們。
易苗今天不太高興，想來這里安靜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易苗心情不好是因?yàn)楦绺缫卓战衲隂]能考中進(jìn)士，哥哥自幼聰明，十二歲考中秀才后，仍然勤學(xué)不輟。有時易苗半夜起來上茅廁，還能看到哥哥在挑燈看書。比起哥哥來，自己是一點(diǎn)也不刻苦，說起來他也十二歲了，哥哥這年紀(jì)已經(jīng)考上秀才了，他現(xiàn)在連考秀才的門在哪里還沒找到。書院里教的法條，禮學(xué)，算學(xué)，書法，音律。他不知道除了用來考試，還有什么用。父親總說他們還很小，還有很多時間去考，不著急的?？梢酌缈吹贸觯绺绾苁?，覺得自己的才學(xué)沒有得到認(rèn)可?？粗绺缡纳袂椋酌绺用悦?，考進(jìn)士真的很重要嗎？
不管怎樣身邊的同窗們都在努力的學(xué)習(xí)《論語》、《孟子》、《大學(xué)》、《中庸》、《詩經(jīng)》、《禮記》、《左傳》等等，等等。張口必要引用儒圣的名言，閉口就要有古籍中的典故，以彰顯自己的博學(xué)。就連劉眾榮，李燁這樣的學(xué)渣也天天抱著這些書籍，搖頭晃腦背誦全文。身邊的人都是如此，易苗仿佛身處在一股洪流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但也要隨波逐流。考中了進(jìn)士，就一步登天，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對你贊美仰視。考不中好像就一輩子碌碌無為，受盡冷言冷語。書院中的一些先生，四五十歲依然在一邊教學(xué)生，一邊考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