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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文官集團

145【會廷官擬議】

我們是文官集團 鶯影瑩盈 916 2023-04-27 04:28:40

  高四覺得自己快走好運了,

  自那次得月樓宴請之后。這幾天,已有本地好幾個大機戶主動來織染局用印。

  其實他也不知道魏進忠定此規(guī)矩,是何用意?而且在他看來,機戶主動來報,雖是好事,但也隨意得很,必竟那數(shù)是可以隨便報的。

  但也沒啥壞處就是了。

  在經(jīng)歷了那晚的事之后,這幾日蘇州城里,市井巷閭中,從早到晚都有動靜不斷。固然擾民,但只要不入室騷擾,一般人還是當沒事發(fā)生。

  事實上,肯定是有事發(fā)生,只是大多數(shù)人無感。但還是有機戶向高四打聽這事,高四一開始蠻驚訝,機戶都在東城居住,那晚的事又發(fā)生在西城。

  轉(zhuǎn)念一想,他就明白了,是來機戶那里購緞匹的商賈變了。

  “有影響嗎?”高四專門問了潘大戶。

  潘大戶考慮了半天,還是有些困惑:“沒有……就是,說不清楚,肯定有些不一樣了。”

  “沒影響不就行了,”高四忖忖,覺得也沒必要解釋太清楚,于是又問起其它,“對了,潘老板,我記得你有一種皮毛加工的料子,賣的很好,現(xiàn)如今這料子怎樣?”

  “嗨,別提了,”潘大戶一聽他問起這事,直搖頭道,“如今貂皮都漲得厲害,也不好拿貨,我這里每天都有人要,但沒貂皮可供,我還不是只有束手而坐?!?p>  “啥原因???”

  “聽與我供皮貨的商人講,他是遼陽來的,說那邊貨源之地早被當?shù)匾那蹩刂屏耍瑸榱速u更高的價,就惜售唄?!?p>  “哦,人家要想賣高價,確實沒辦法,必竟貨源是人家掌握的?!?p>  潘大戶道:“高大使,還有個事也想同您打個商量,往后凡我家出的緞匹,用印的話,我想,不如每月向你這固定申請一定數(shù)的印標。也免去每次都跑織染局這么麻煩,您看這樣如何?”

  “誒,你這法子可以,”高四一聽,想了想覺得還不錯,“回頭我問問魏爺,要是他覺得行,往后都這樣辦。機戶就每月到局申領(lǐng)一個印標數(shù)額,用完再領(lǐng)。”

  “這樣最好,省了麻煩,大家都便宜。”

  “嗯,”高四點點頭。他看看潘大戶,“老潘啊……”話未及竟,突然腦子里蹦出一個念頭來,那日魏進忠所言改?!浅⒄嫱?,豈不是……對?。∩z不就要漲價?“有一事……”

  “高大使,有話不妨直說。”

  高四有些猶豫說不說,雖然目前未知事成與否,一旦朝廷同意……毫無疑問,生絲必定要漲起來。他一邊猶豫,一邊又惦量再惦量,還是謹慎說道:“老潘,我看,你近期不妨多屯一些生絲……”

  “嗯?”潘大戶一愣,但立馬又追問一句,“怎么個情況?”

  “最好是,盡快?!?p>  ~2~

  高四并沒有預(yù)知市場的能力,他只是比別人多一些消息渠道。

  不知是不是他的預(yù)言很靈,絲價果然開始在漲,而且一天一個價,變化之快,令人所料未及。

  所料未及者,并不只有絲價,還有魏進忠所呈那份《改桑為稻》的揭帖。

  揭帖到通政司后,會先拆開來登記,然后再送進宮中。而每日申后,文書房官都會在會極門接外來通本和內(nèi)閣票本,掌印公過文書房來看文書,秉筆、隨堂都挨次細看,然后落底薄。

  “盡快,將這些文書送仁德門遞進?!?p>  捧匣者會將文書放在匣中,于傍晚遞進仁德門。仁德門內(nèi)的門子在門縫中接過文書后,然后再遞到皇帝批閱奏章到文案上。

  入夜,朱翊鈞才會來暖閣批奏。

  六月京城夜,

  暖閣之中燃起線香,一絲輕煙縈繞,令人清心悅神。

  自入夏以來,朱翊鈞時常頭暈腹瀉,一直服藥調(diào)養(yǎng),近日才停了湯藥,改用香藥調(diào)理。

  坐于桌案前,暖閣近侍很快進來,服侍茶水,又重新更換新的熏香。

  偶然一抬頭,朱翊鈞才看見,近侍頭上還帶了一頂沉水香冠。他愣了一下,腦海里突然竄出一些往事,是他兒時的記憶。記憶里的皇爺爺,似乎也喜歡戴這種香葉編成的冠,不僅自己戴,還賞賜給大臣戴……

  近侍是常年伺候他的老人兒,端著沏好的茶到案前:“萬歲爺,這茶剛剛好。”

  “嗯,”朱翊鈞順手接來,揭開吹吹,啜飲一口,贊道,“不錯,很香?!?p>  近侍笑咪咪道,“爺,今夜來的本子不少,估計又得熬一夜,您吶,千萬注意身體?!?p>  朱翊鈞笑笑,放下茶盞,隨手取過一本。近侍見了,連忙將案上的蠟燭推近一些。

  朱翊鈞翻開來:“咦?是進忠的?”先囫圇看一遍,還沒看幾行,又笑了:“呵呵,這進忠……搞什么呀?”

  再細讀一遍,眉頭漸漸蹙了起來:“這個魏進忠……好大膽子!”但語氣并不嚴厲。

  “改、桑、為、稻,”朱翊鈞像是在確認沒有念錯,“改稻為桑?改桑為稻?”又反復(fù)念了兩遍,竟有些迷糊。

  他記憶里的改稻為桑,只有個模糊印象——‘改稻為桑,上利國家,下利百姓……’而魏進忠只將兩字顛倒順序,有何區(qū)別?

  朱翊鈞忽然很想找人問問,環(huán)視一圈,只有近侍在身邊,“你說……”

  “您說,爺?!苯屉S即應(yīng)道。

  “改稻為桑,你知道嗎?”

  “知道,”近侍笑著說,“雖然那時奴婢位卑,不過還記得一些?!?p>  “你說三十萬畝稻田改為桑田,能改出多少絲綢?掙出多少銀子?”

  “能改不少呢,掙多少銀子……那肯定比種稻掙得多。”

  “既然掙得多,為何百姓不種桑?”

  “因為百姓窮慣了,苦慣了,倒霉慣了?!?p>  “什么意思?”朱翊鈞聽得一愣。

  近侍依舊笑瞇瞇道:“其實百姓最關(guān)心的,是自家田里的收成夠不夠一家的嚼用,夠不夠來年播種。不是改桑之后發(fā)大財,而是避免歉收的時候挨餓……挨餓的滋味不好受,也會死人?!?p>  “那,改桑為稻呢?”

  近侍想了片刻,搖搖頭,又點了點頭,“好。只是,蘇杭的城市小民,恐怕要受苦了?!?p>  “改桑要受苦,改稻還是受苦,究竟……”朱翊鈞不說了,思索一陣,提起朱筆在魏進忠那份奏本上,批寫‘已覽’二字。再交給近侍,“把這拿給文書房,明日一早,讓掌印和秉筆都來一趟?!?p>  近侍接過批本,回道:“是,奴婢這就吩咐人送去。”

  ~3~

  “改稻為桑,并未真正推行過?!?p>  彼時田義尚在宮里文書房里當值,管理內(nèi)外章疏。于改稻為桑,自是比別人知道得多些。

  朱翊鈞不禁疑惑:“可朕依稀記得,有三十萬畝稻田改了桑?”

  “是淹了三十萬畝稻田。”

  “淹了三十萬畝!”朱翊鈞驚訝了。

  “即便沒淹,也跟淹了差不多。必竟田淹苗毀,就是賣了土地,也比往日價賤?!?p>  田義停頓一下,又說道:“何況浙江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那‘一分田’也就指太湖邊上的湖州。真正的湖絲產(chǎn)自湖州,賣得起價的,也是湖絲,專為萬歲爺織造袍服的,也用的是湖絲中的頭蠶絲。其它絲都不及湖絲?!?p>  “那么,你們又怎么看進忠所提的,改桑為稻?”

  田義想接著說,卻被陳矩按下,“萬歲爺?!彼凑Z先嘆一聲,“哎,進忠本是臣的徒弟,他的意圖,臣以為……也許并非一個‘改’字,而是一個‘價’字?!?p>  “怎么解釋?”

  “記得去年蘇松大水,毀掉不少桑田棉田,那時不就因桑毀,導(dǎo)致作繭蠶減少,而絲價爆漲。棉田同樣遭了大水,也是花價大漲,所以山東的棉花才賣出個歷史最高價?!?p>  “唔……”朱翊鈞手指輕敲桌案,“你的意思朕明白了,進忠就是想人為制造一場‘災(zāi)難’?讓絲價大漲?”

  “臣是這么認為的,”陳矩忽然又自嘲道,“所幸他并非提的‘水淹桑田’,臣心甚慰?!?p>  “接下來呢?絲價大漲之后,”朱翊鈞還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陳矩搖了搖頭,面帶一絲困惑:“想他應(yīng)該還有后手吧?”

  朱翊鈞考慮一陣,決定道:“進忠的奏疏下內(nèi)閣,先會六部議之,再做票擬……”

  ~4~

  “不是天災(zāi),也因人禍,都是災(zāi)難!”

  內(nèi)閣中,沈一貫仰天一嘆。朱庚默不作聲,只是一直研究那份奏疏。

  沈一貫見之,笑著問他:“皇上親自朱批‘已覽’二字,知道何意嗎?”

  朱庚看著他,搖了搖頭:“不知,何意?”

  “就是沒有意思。我在閣這么多年,也頭一次見皇上批‘已覽’二字?!?p>  “沈相,那皇上的意思是?”

  沈一貫似在打謎語一般:“既沒留中,但只批‘已覽’二字,這倒讓我想起世宗皇帝一句‘名言’——萬允萬當,不如一默?!?p>  朱庚驚訝:“沈相的意思,皇上希望臣下去揣摩圣意?”

  沈一貫點頭:“對,即便將來錯了,那也是內(nèi)閣的錯,地方官的錯,甚至司禮監(jiān)的錯,因為我們都揣摩錯了?!?p>  稍頃,忽有文書房官來到內(nèi)閣,沈一貫與朱庚連忙起身相迎,一見是盧受。

  盧受進了內(nèi)閣,溫溫和和道:“二位閣老,咱家來傳皇上口諭?!?p>  沈一貫、朱庚一聽連忙跪地接旨。

  “兩位愛卿,就在文華殿集廷臣會議改桑為稻,也好御前票擬……”

  “御前?”沈一貫不由一驚,“皇上要來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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