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潛依舊是一馬當先。
今天的比賽蕭瑾庭沒有參加,也沒讓懷義參加,他與穆元朝、赫連天光在行宮中宴飲。
“大將軍怎么不去露兩手,好讓大家見識見識將軍的雄風?”穆元朝說道。
“我也不知怎地,最近這半年不愛活動,許是歲數(shù)大了也想通了,這天下到底還是年輕人的,咱們也就不跟這幫小年輕去搶了?!?p> 呵呵,這老賊還真是兩面三刀,什么不跟年輕人搶,他是怕皇帝在林中設下埋伏暗殺他吧。
等了一天,傍晚時分終于見高潛等人歸來。
穆元朝與赫連天光出門迎接,只見高潛將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仍在地上。
面對這東西發(fā)出的腥臭,穆元朝捂著鼻子,從外觀依稀能便認出這就是那頭金角鹿。
“高將軍,這是你殺的?”穆元朝實在想不通,不過是狩獵罷了,怎么能把鹿射殺成這個樣子。
蕭瑾庭蹲下身,仔細檢查尸體。
“看這樣子,應該不是高將軍殺死的。”
高潛哀嘆一聲:“確實不是我殺的,就晚了那么一會,我就看它這樣倒在地上。”
不是高潛殺的那還能是誰?
蕭瑾庭上手檢查傷口,穆元朝看著都覺得有些反胃。
“這傷口的截面,像是被野獸撕咬過的痕跡?!?p> 這話一出,大家都驚了。
猛獸?萬安山是皇家圍場,平日里也有人專門看管,從來沒聽說過有野獸出沒。
穆元朝命御醫(yī)前來查看,御醫(yī)看過后與蕭瑾庭的結論一致。而且從傷口情況來看,這頭野獸應當異常兇猛。
這下可壞了!好巧不巧趕上皇帝皇后以及一眾王公大臣齊聚萬安山,這時候可容不得一點差池。
負責管理圍場的官員當即差點暈倒。
事不宜遲,大家紛紛討論要不要火速撤離。
赫連天光在此刻站了出來:“夜間下山太危險了,加上皇后懷有身孕行動不便,如果在下山途中遇上野獸那就麻煩了,依我看,今夜加強巡邏,明天一早我們啟程回宮?!?p> 他一開口其他人也不敢再吭聲。
“那就依大將軍所言,大家先回去準備,高將軍,今夜就辛苦你安排人守好行宮。”穆元朝命令道。
這一夜,估計許多人都心驚膽戰(zhàn)。
第二日清晨,雞還沒叫,就聽到不遠處營帳那邊一陣騷動。
高潛帶人過去,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一個士兵,臉和上身血肉模糊。
“我......我......我就是去解手,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倒在那里了......”最早發(fā)現(xiàn)死者的小兵坐在地上,臉上煞白。
經(jīng)過確認,死者是昨晚負責巡邏的哨兵。
上下一片嘩然。
赫連天光得知消息,命人立刻準備馬匹兵器,自己全副武裝穿戴整齊。
“爹爹這是要去哪兒?”帝后的車輦已經(jīng)備好,正準備離開。
“你們先回去吧,我倒要看看是何惡獸膽敢如此囂張!”說罷,飛身上馬,帶著高潛和兩百名士兵直奔林子里去了。
大部隊還是按原計劃先行回京。
走出幾里,赫連英娥始終不放心,她請求返回行宮等她父親的消息。穆元朝很是糾結,他看得出英娥的不安,但心里又盼著那只猛獸能遇上赫連天光。
他權衡再三,命令大家折返。
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見赫連天光等人,穆元朝派人前去打探,結果出去沒多久便跑回來說,天柱大將軍回來了。
皇帝皇后還有一眾大臣連忙出門迎接。
遠遠見到一簇火把由遠及近向行宮方向而來,臨近大門時,就聽見高潛大嗓門喚人。
赫連天光在眾人簇擁下來到皇帝面前,只見他紅光滿面,意氣風發(fā)。
“你們怎么沒回去?”赫連天光問道。
“皇后擔心大將軍安危,于是決定在這里等將軍回來,看來大將軍這次有重大收獲呀。”
赫連天光得意的向大家展示他身后的戰(zhàn)利品,只見四個士兵推著車,車上放了一只大鐵籠。
穆元朝好奇走過去,在離籠子幾步之遙的地方就聽到了里面發(fā)出的沉悶的喘息聲。他命人將火把靠近,只見籠子里趴著一個龐然大物,比老虎還要健壯,尾巴細長,渾身黃褐色的毛發(fā),尤其在頭部有一圈又長又蓬松。
“這是何物?”穆元朝看著這只說虎不像虎,說貓不像貓,又滿臉猙獰的東西。
大臣們也紛紛圍著,突然一個眼尖的大臣驚道:“這不是波斯國進獻的獅子嘛!”
永泰五年,波斯國向靖國獻上一批寶物,其中就包括他們的國寶動物——獅子。禮隊行至伏牛山時,遭到賊人攔路搶劫,最后官兵雖及時趕到擊退了山賊,但最重要的寶物獅子卻在戰(zhàn)斗過程中跑掉了。
原來這兩年它一直在附近的山中游蕩,幸運的是并沒有造成周邊百姓的損失。
“還是大將軍威武,這只兇獸一出現(xiàn)就被將軍制服了?!备邼撛谝慌造乓?。
赫連天光也不客氣,高興說道:“我見它威風的很,頓覺喜歡,想著這等尤物若是就地擊斃實在可惜,便派人取來蒙汗藥涂于箭上,只射中了它的腿令其暫時失去知覺?!?p> 他轉身對著穆元朝:“陛下,這獅子我以前也聽人說起過,據(jù)說它被稱作萬獸之王,我記得華林苑里中養(yǎng)著老虎,不如將它帶回去,讓它與我們中原的老虎比一比到底誰更厲害,如何?”
穆元朝頂著一副孤傲的臉,抬起一側嘴角:“好啊,實不相瞞,朕也想見識見識。”
忙了一天,大家都餓了,大將軍勝利凱旋,穆元朝當即下令開宴。
眾人入席,穆元朝端起酒杯:“此次秋狝雖然發(fā)生了一些插曲,好在最后圓滿解決,天柱大將軍更是為我們擒獲一只難得的寶物,來,我們一起干一杯!”
眾人舉杯共飲。
正當大家在興頭之時,高潛突然開口:“陛下,天柱大將軍捕獲了這么一頭猛獸,應該是本次秋狝的第一名吧!”
“那當然?!蹦略Σ[瞇看著赫連天光,“朕有言在先,第一名重重賞賜,不知大將軍想要什么封賞?”
只見赫連天光將杯中的酒一口飲下,自信而老成地看向穆元朝。
他沒開口,而是任一旁的高潛大聲說道:“天柱大將軍對我朝有大功,今天又為陛下擒獲如此珍寶,陛下為大將軍賞賜九錫,應該不過分吧?!?p> 穆元朝聽到這話當即變了臉色。
要知道,九錫自古以來是天子賞賜給諸侯的最高禮遇,歷史上第一個獲授九錫的人是王莽,第二個是曹操。而大靖自開國以來,從未向任何人賞賜過九錫。
高潛一個粗人哪懂這其中的深意,今日他借高潛之口說要九錫,其野心昭然若揭!
穆元朝握著酒杯的手暴起青筋。
“誒,阿潛,你這是什么話,身為人臣這些不都是我們分內之事嗎?難道我是為了九錫才做這些的嗎?”赫連天光幽幽開口,卻是一副傲慢的語氣。
穆元朝的臉憋得通紅,此刻他真想拔出身邊的寶劍當場把這老賊剁成肉泥!
殿外卷起的風扇動著門窗呼呼作響。
“爹爹說的對?!?p> 穆元朝一臉驚詫看著身旁說話的赫連英娥。
“我們赫連家世代受天子隆恩,陛下更是為爹爹加封了冠絕古今的天柱大將軍封號,赫連一族更應感念陛下恩寵,為陛下盡忠,為大靖盡忠,我們做這些不僅僅是因為賞賜,更是為了我們的使命,您說是這樣嗎?爹爹?”
赫連天光原本張狂的面容瞬間變成了鐵青色,他嘴角抽動著,甚至能聽到牙齒緊緊咬合發(fā)出的摩擦聲,一雙凌厲的眼眶陷得更深了。
整間大殿都被一種陰沉的氣場籠罩著。其他人個個低著頭,除了蕭瑾庭。
穆元朝見赫連天光沒作答,便接過來話頭:“皇后所言極是,一直以來天柱大將軍都對朕忠心耿耿,對大靖那更是第一大功臣,如今穆氏與赫連氏一脈相連血濃于水,皇后腹中的孩兒便是大靖未來的太子,朕與大靖還要繼續(xù)仰賴大將軍之威,絕無虧待?!彼俅闻e起酒杯,“來,讓我們敬大將軍!”
眾人跟著高高舉起:“敬大將軍!”
話被穆元朝封死了,赫連天光也不好再說,他板著臉,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今晚的月光透過窗欞,有些凌冽。
英娥正在梳洗,她的房門被悄悄打開。
“小檀,水打好了嗎?”
見身后沒人回應,英娥轉頭,卻被嚇了一跳。
只見赫連天光正站在她身后,他的背雖略微有些彎曲,但身姿依舊偉岸,一側的面頰被燭火照的透亮,另一側卻像黑洞一般,而看得清的那半張臉,鼻翼側有一塊暗黑的區(qū)域,顯得他法令紋很重,眼袋極深,身后的影子也被拉的長長的,從地面一直延伸到房梁。
“......爹爹......”
赫連天光沒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就像那只獅子一樣。好像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撲滅眼前的蠟燭。
忽然他抓起英娥的手腕,英娥嚇得尖叫一聲。
他湊近她的臉:“以后再這么不懂事,可別怪我不顧念父女之情?!?p> 他的聲音及輕,但每一個字都能刻進英娥骨頭里。
他松開手,轉身走到門邊。
“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孩子生下來,這就是你的使命?!?p> 說完,揚長而去。
英娥嚇得縮在角落里抽泣,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影向他靠近。
“誰!”
透過昏暗的燭火,她看到一襲紅衣向她走來,在她身側坐下。
所有的恐懼與委屈在此刻爆發(fā),她撲在那人懷中。
“陛下!”
穆元朝輕撫她的后背,就像給小羊羔順毛似的。
“別怕,有我在?!?p> 聽到這話,英娥在他懷中哭的更厲害了。
“你們倆都是我的親人。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一定要針鋒相對?”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英娥,如果有一天我與你父親之間必有一戰(zhàn),你會站在哪一邊?”他的語氣里沒有夾雜任何感情,卻顯得筋疲力盡。
英娥抬起頭看著他,水汪汪的眼中泛著微光,像是一個失足落水的人在拼命掙扎。
“我求你無論如何不要殺他好嗎,我也會去求他不要傷你?!彼弥鴰捉蟮目谖?。
穆元朝幫她理著額頭上散落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像絲綢一樣順滑。
他將英娥枕靠在自己的鎖骨上,心臟的律動像壯士出征前的戰(zhàn)鼓一般。
他努力抱緊她,渴望汲取這最后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