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中秋聚會（二）

　　邱鶴鳴的座次，竟然高于大爺邱繼根！

　　邱鹿鳴吃驚，這不是亂套了嗎？

　　并且，菜沒上齊、老太太也沒動筷子的情況下，邱鶴鳴竟然抓起筷子，就先夾了一只海參塞入口中，吧唧著嘴說：“燒得不錯！”

　　再看其他人，似乎習(xí)以為常，竟無一人制止。

　　邱鹿鳴十分不解，她相信邱老太太若是看到別家孩子這樣的做派，定然會嗤之以鼻，只是不知為何，輪到自家孫子就不予管教呢。

　　她干脆轉(zhuǎn)過頭來不看。

　　主桌是橢圓形的飯桌，可以坐十六人，其他兩桌就稍小一些，邱鹿鳴這一輩的人最多，第二桌根本坐不下，邱鹿鳴和三姑家的表妹辛雪晴以及大姑家的小表嫂陶怡然都不喝酒，就主動到小孩那桌，跟五個小孩坐一起。桌上五個孩子，卻沒一個姓邱。三個是大姑的孫子和外孫女，兩個是邱鳳鳴的兒子。

　　菜上了八道，邱繼根在舉杯說開場白，祝詞樸實(shí)而吉祥，最后號召兄弟姐妹一起祝福邱老太太身體健康，活到120歲！于是大家都起立，躬身舉杯朝著邱老太太，其他兩桌眾人也都舉杯高聲祝福，邱老太太終于露出一絲笑容，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嗯，老二帶回來的茅臺！”

　　眾人大笑，就有人夸老太太真厲害，抿一口就知道是茅臺。

　　“呵，聞就聞出來了！”老太太得意地說完，給孫子夾了只大螃蟹，邱鶴鳴也笑嘻嘻給老太太夾了一只。

　　邱鹿鳴的左手邊挨著邱鳳鳴的十六歲的大兒子田皓宇，他剛考入24中，據(jù)說是什么學(xué)霸。邱鹿鳴只聽過惡霸，覺得學(xué)霸這個稱號很是好笑，但細(xì)想似乎又很貼切。她一向?qū)τ谠谀骋活I(lǐng)域做到領(lǐng)先、極致的人，都很佩服。比如大長公主的字畫，羅女官的茶道，以及青黛的數(shù)術(shù)。

　　邱鹿鳴忍不住又多看了田皓宇一眼，這孩子戴著一副眼鏡，猛一看文質(zhì)彬彬的，仔細(xì)看其實(shí)神情冷漠，目光不落在任何人身上，除了照顧身邊七歲的弟弟，基本不怎么說話。但卓然的氣質(zhì)，還是將少年襯得與眾不同，一件簡單的白T裇也讓他穿得如華服一般高貴，相比來說，大表哥杜衡家十八歲的杜白微就普通了許多。

　　邱鹿鳴不由想起大長公主七歲的長子曹琨，才入學(xué)堂，也已經(jīng)是一副謙謙小君子的模樣，再不肯與她嬉鬧玩笑，不禁抿嘴笑了一下，又擔(dān)憂地想，那兩個孩子沒有母親庇護(hù)，也不知怎樣了。

　　“你別喝那么多飲料，這里面糖分太高，還有色素，你應(yīng)該多喝開水。”

　　邱鹿鳴一愣，看著說話的田皓宇，奇怪他的語調(diào)怎么怪怪的。

　　她放下杯子，看看飲料，又看看貌似冷漠的外甥，沒有說話。其實(shí)她喝的并不多，如今人們喝的都是冷飲，尤其孩子們更愛喝那冰飲，讓她不能茍同。而主桌上喝的白酒，也都是涼酒，連老太太的也沒有溫過。

　　思考間，那孩子再次微微靠近她，低聲說：“小姨，這是你三年前拎著我耳朵跟我說過的，現(xiàn)在還給你?！?p>　　邱鹿鳴無語地看著外甥，心想，怎么有這樣的孩子啊！

　　主桌上在按照座次輪番敬酒，現(xiàn)在說話的正是三嬸劉美娜，也就是邱鶴鳴的母親，她甩了一下染成棕紅色的披在肩頭的頭發(fā)，用戴著兩個寶石戒指的右手?jǐn)n了一下鬢角，又整理了一下衣裙，端起酒杯，款款站起，“媽，我也說兩句吧......”

　　濱城出美女，劉美娜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濱城美女，細(xì)高個，瘦長臉，大長腿，聲音也尖尖細(xì)細(xì)，略帶著點(diǎn)本地口音，雖然已經(jīng)49歲，但看上去比38歲的邱鳳鳴都更年輕時髦，絲毫看不出已經(jīng)有個二十五六歲的大兒子了。

　　邱鹿鳴看著劉美娜的紅唇不停開合，笑容滿面地對邱老太太說著吉祥話，然后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坐了下來，老太太很給面子地抿了一口酒，邱鶴鳴又殷勤地給滿上。

　　是的，今天所有人都在對邱老太太說好聽的，仿佛今天不是中秋節(jié)，而是邱老太太的生日一般。

　　大家吃了一分鐘的菜，大姑邱淑梅回頭想示意自己的大兒子杜衡過來敬酒，卻見邱鶴鳴已經(jīng)端杯跟邱老太太碰了一下，又站起來，祝福長輩們中秋節(jié)快樂云云，末了哈哈兩聲，自己先干了，又搶過老太太的酒盅也干了。邱老太太笑著拍了他一下，罵了一句什么。

　　大表哥杜衡夫妻倆稍等了幾分鐘過來敬酒，然后大表姐杜若夫妻和二表哥杜仲夫妻輪番上陣，邱鹿鳴暗暗算著，她應(yīng)該排在邱雁鳴的后面去敬酒，就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可樂，想了想，又換了山楂汁，下意識地看了田皓宇一眼。

　　換來他聳肩冷哼了一聲，“其實(shí)都一個樣兒！都是垃圾食品！”

　　邱鹿鳴被噎了，學(xué)著他聳了一下肩，覺得這極端失禮的動作，很能表達(dá)自己對于方才大外甥不恭敬言行的不滿情緒，索性又聳了一下。

　　輪到邱鹿鳴去主桌敬酒，大家看到她過來，都熱情問候，笑著看她。——這個家里，除了邱老太太，其余人看在邱繼業(yè)夫婦的面上，對她都還不錯。

　　邱繼業(yè)則期待又忐忑地看著她，還朝邱老太太的方向送了一下下巴，似乎示意她說些好聽的。

　　邱鹿鳴的日記里沒有詳細(xì)記錄，但一帶而過也記錄了幾筆：去年她跟邱老太太頂嘴硬剛過，邱老太太為此還住院三天。

　　面對陌生的親人們，邱鹿鳴開口前，差點(diǎn)下意識就先蹲身一禮，她掩飾地輕咳了一下，“各位親長，毅鴻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不能趕回與諸位團(tuán)聚，十分遺憾。又因鹿鳴近來身體不適，不能飲酒，便以果汁代酒，恭祝各位親長身體健康，萬事勝意！祝福各位兄弟姐妹青云直上，飛黃騰達(dá)，也祝侄子外甥們學(xué)業(yè)有成，茁壯成長！”

　　邱鹿鳴再次接收到邱繼業(yè)焦急的略帶祈求的眼神，只好又轉(zhuǎn)而對著邱老太太微微躬身舉杯，“值此佳節(jié)，更要祝福祖母大人如日之升，如月之恒，春秋不老，松鶴常青！”

　　“好！”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好。眾人議論著到底是老師，到底是教授的孩子，還說起蘇毅鴻的官職等等，嘈雜中，邱鹿鳴喝了一口果汁，看邱老太太嘴唇只沾了沾酒，就撂下杯子，一句話沒有，眼皮都沒抬一下。

　　邱鹿鳴也不介意，舉杯對著各位親長團(tuán)團(tuán)一揖，“大家慢用。”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邱家三個兒媳，劉美娜無疑是最漂亮的。但一桌人坐在一起，赫春梅卻是最顯眼的，她穿著素雅，但如同艷麗花叢中的一枝白荷，就是能讓人一眼就先看到她。，

　　此刻赫春梅的表情看似如常，實(shí)則內(nèi)心十分憤怒，前頭幾個小輩敬酒，老太太雖都沒喝，但好歹也都笑著回應(yīng)了一句，輪到她女兒了，卻連哼一聲看一眼都無。

　　她不滿地側(cè)目瞟了一眼丈夫，邱繼業(yè)樂得合不攏嘴，似乎對女兒的懂事很是欣慰。

　　祝福還在繼續(xù)，邱鹿鳴覺得自己完成了任務(wù)，倍感輕松，她吃了一小角月餅，是鳳梨餡的，咀嚼幾口，勉強(qiáng)咽下，覺得并不好吃。

　　邱鳳鳴坐到去敬酒的辛雪晴的椅子上，跟邱鹿鳴聊天，問她還頭暈不，又問學(xué)校忙不忙，做班主任吃不吃得消等等。

　　還不等回答，邱雁鳴扒拉開田皓宇，也坐到邱鹿鳴身邊，手里拎著個酒瓶，噴著酒氣對邱鹿鳴說：“你還提蘇毅鴻干啥？你不是要離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