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元界的天空漆黑如墨,不論先前是碧空萬里、還是雨雪交加,現(xiàn)在都只變成了一個顏色。
比夜色更黑,至少夜晚還有星光,而現(xiàn)在,黑暗卻填滿了每一寸天宇、每一個角落。
對于靈元界人來說,這份黑暗并不能讓他們感到任何不適,只是天空突然由明轉(zhuǎn)暗讓他們有些好奇,但對于某些人來說,這份異象無異于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他們心里。
明城、映城以及各個城市、乃至城外的原野、荒漠、冰川之上,都有人仰頭望著看不到邊際的暗,露出各不相同的神情。
霞隕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他看著那由界靈引來的天地異變、感受著那來自靈魂的排斥,他忍不住想笑——當然不是因為高興,那是憤怒、不解以及譏嘲的情緒融合在一起,最終只能用笑這種無奈地方式表達。
“一家瘋子!”霞隕狠狠唾罵著,“白天暴露界靈,想把那群僵尸引來?真是瘋了,瘋了!”
霞隕之所以表現(xiàn)得毫無風度,是因為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控制。
和游者聯(lián)盟開戰(zhàn)早在他計劃之中,界靈的出現(xiàn)可以說是意外之喜,就算途中殺出一個茍建名,甚至折了朱濤,都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nèi),但是界靈居然在白天吸收靈界源氣——這讓他完全接受不了對手的愚蠢!
這個世界并不完整,經(jīng)過多代的探索,霞隕的宗門已經(jīng)確定了這一點,靈元界天空中的星與月、云與日,都不是真是存在、而是依照某種規(guī)律在運轉(zhuǎn)的規(guī)則。
所以在夜里,哪怕引來異象,也不會引起那個被封閉的地方——中界山的注意,這是規(guī)則所致,而僅憑中界山在外行走的成員,根本無力阻止霞隕這種來自異域、戰(zhàn)斗力在此界頂點的存在。
但現(xiàn)在不同,這份異象必然能為中界山所察覺,而其如果徹底加入戰(zhàn)局,僅憑霞隕現(xiàn)在手中的棋子,是難以將之左右的。
和那些還沒有城主實力的中界山新生代不同,中界山的核心、那一群早就不該存在于世的東西,就算是驕傲如霞隕,也必須承認自己無法應(yīng)對。
身后靈源塔發(fā)出的光芒讓霞隕冷靜了下來,任由情緒爆發(fā)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必須思接下來的行動。
“中界山在世界之極,那邊調(diào)動人手趕過來的速度就算再怎么快,趕來也需要時間,他們還不知道界靈已在那個瘋子手中,以他們的人力,要調(diào)查清楚還要不短時日!”霞隕在心中進行了快速簡短的分析,然后做出了決定——
加快戰(zhàn)爭進程!
只要在中界山插手之前搶到界靈,再以明城的靈界源氣讓其徹底覺醒,自己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在那里,莫說中界山,就算整個靈元界加在一起,也不是自己一手之敵。
定下未來行動的方向,霞隕反而慍怒更甚,因為他是被逼迫到這條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的道路上的,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那個瘋子的行軍布陣也和其所作所為一樣愚蠢。
但霞隕卻無力改變什么,只能默默看著天空中的七道光芒,等待著那片黑暗的消散。
映城的高塔之前,面具男子——映城內(nèi)務(wù)總管無奈地看著天際,苦笑出聲。
“老師啊老師,您怎么看中了這么個瘋子!”面具男子回憶著那個外域青年,無論怎么想,也不覺得那是個敢在青天白日里把界靈暴露出來的狂人。
他倒不知道天空中的星月都是虛幻,也不知道白天引發(fā)異象會發(fā)生什么,但聽聞當年狂傲如玄舉明,也未敢在白天讓界靈吸收靈界源氣,而其師弟在白天行事,就引來了中界山的核心高手。
他和霞隕的想法與目的都不同,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不希望中界山那么早插手。
再想到那家伙戰(zhàn)斗力還不如一般的靈元脫體,面具男子更是一陣頭疼。
但現(xiàn)在除了接受現(xiàn)實也別無他法,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那家伙能夠藏好或者現(xiàn)在的后臺夠硬了。
“也罷,遲早要面對的,反正現(xiàn)在是那個老東西糟心?!?p> 面具男子能夠釋然,而作為映城城主的吳昕卻是焦頭爛額。
在映城最高級別的會客大廳中,吳昕看著坐在客位上、面無表情的年輕男子,暗自咬緊牙關(guān)。
“吳城主,您是真的絲毫不知情?前任尚城主就半點東西也沒留下?”年輕男子斜暼著吳昕,語氣中沒有半點尊敬。
吳昕牙關(guān)咬得格格作響,但最終還是只能強壓憤怒,冷冷道:“閣下又不是不知我這城主之位怎么來的,這個問題是不是太無禮了?”
“我來映城月余,本是要與尚城主交換情報,卻不料正好錯過,我想一觀尚城主留下的資料,吳城主要么推脫有事,要么說沒有整理完畢,再要么就用一些無用之物來敷衍,來來回回都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那怪物已經(jīng)快要醒來,你真以為我、以為這靈元界時間很多嗎!”說到最后,這年輕男子已是聲色俱厲。
“先生,這是在映城,現(xiàn)任城主不是她尚華夜,是我!”吳昕感覺喉中直欲噴火,說話間已壓制不住怒氣。
那年輕男子卻仿佛沒有發(fā)覺一般,淡然道了一句“知道”后,又緊緊盯著吳昕,似乎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
這男子的態(tài)度讓吳昕勃然大怒,就算已認識一個多月,但有些東西不是說習慣就習慣得了的。
只是男子的身份擺在這里,吳昕終究不敢真的動手,不然他早就把這個不過剛晉靈元脫體的狂妄小子打死了。
一個月前,這個自稱中界山使者,名叫葛元烏的男子來到了映城,作為映城老將,吳昕早先對中界山也有耳聞,不過也就停留在高高在上的隱世之地的程度,但這葛元烏不過靈元脫體修為,在靈元界雖說是一流,卻也沒到能被吳昕正眼相看的地步。
本打算招待一下也就算了,但此人竟然要求一觀尚華夜留下的筆記之類。
那些東西大多被其弟子收走,吳昕手中也僅有些無關(guān)緊要的部分,但就算是些并不重要的書信之類,吳昕也不愿將之展示,除了在內(nèi)心深處還有那么一絲對尚華夜的尊敬外,更多的還是對于被輕視的憤怒——你一個在暗中行走的勢力,憑什么隨便派出一個人,就覺得在一大城市里予取予求了?
吳昕明確表示拒絕之后,葛元烏也沒有生氣,只是啟動了映城的靈魂禁制。
本來各城都有用靈魂禁制控制屬下防止叛變的做法,在映城,雖然各將軍沒有禁制在身,但為了便于指揮,還是給親衛(wèi)和不少士兵加上了禁制。
在尚華夜的管理下,這個禁制的意義似乎已有了變化,卻無法改變其可以控制人生殺大權(quán)的事實。
本來這個禁制應(yīng)該是握在城主的手中,卻被葛元烏隨意啟動,看著陷入痛苦中的部下,吳昕終于明白了中界山的恐怖。
好不容易敷衍過去,吳昕第一時間找到了面具男子商量,目的卻不是獲得尚華夜留下的記錄,而是為了討論應(yīng)對之法——服軟可不是吳昕、也不是映城人的風格。
而最后得到的結(jié)論是,由吳昕拖住葛元烏,面具男子趁機解除城中兵士的靈魂禁制。
一個月下來,城中的士兵的禁制解開了大半,而在面具男子的建議下,吳昕也將手中那些不重要的記錄交了出去,直到今天天地異象的出現(xiàn)。
葛元烏顯然坐不住了,換做平時,他就算態(tài)度不好,也不會逼迫太過,但界靈引發(fā)天地異象是多久沒被觀測到的事情了?
上次發(fā)生這樣的事,還是數(shù)千年前、外域人挾持被尚華夜偷偷庇護的女孩的時候,也是那一次之后,中界山才讓馮厚峰監(jiān)視尚華夜。
而今馮厚峰跟淳于風等人出城而去,讓葛元烏在映城中沒有半點信息來源,也讓他不得不通過強硬手段來獲取情報,但現(xiàn)在看著吳昕那一臉憤怒的模樣,葛元烏也不由嘆了口氣——他還是太急躁了。
見對方突然嘆息,吳昕也不知是吉是兇,但為了映城,他已有與葛元烏為敵、與中界山為敵的心理準備,否則他要這映城城主之位何用?光憑對外域人的不信任和憎惡,還不足以讓他反叛尚華夜!
“吳城主,我這就別過,回山里去了?!?p> 葛元烏突然站起請辭,讓吳昕一陣摸不著頭腦,要說這是好事吧,可這人也太過果斷了。
“吳城主,據(jù)我所知,在您奪得城主之位的那天夜里,也發(fā)生過這樣的異象吧,雖然時間短暫,又在夜里,但也不是沒人看見?!?p> 想起那夜的事情,吳昕也不禁緊張起來。
見吳昕這般表現(xiàn),葛元烏無奈一笑,道:“吳城主,我知道您是想保護映城,但那怪物乃是整個靈元界的危機,你切莫像尚城主那樣,因一時之仁,就把靈元界拖進危險之中啊!”
“你說什么!”吳昕能聽出葛元烏話有所指,但不了解尚華夜與中界山隱秘的他卻不知那究竟是何意。
葛元烏卻似不想多耽,轉(zhuǎn)身便向外走去,其身法飄忽,吳昕竟然追之不上。
“吳城主,山中還會有人來,那時就不會是我這樣的后生晚輩了,你好自為之吧!”
道出最后一句話,葛元烏的身影就借著仍未被壓制的黑暗消失了,只留下滿腹疑問的吳昕。
要當尚華夜那樣的城主真不容易!吳昕由衷地感慨著。
靈元界的西極,有一座山,一座孤峰。
山峰高聳入云,直插天際,仿佛穿破了一切桎梏,到達宇宙之中。
而在這宛如擎天之柱般的山間,云霧繚繞之中,有兩道纖細的身影正沿著那不知是人為開辟、還是野獸行走而成的道路上行走著。
當先一人白衣黑發(fā),容顏清麗,有七色虹彩在其發(fā)際眼波中流轉(zhuǎn),正是出現(xiàn)在映城諸人話題中的尚華夜,至于能跟在她身后的,除了尚清也不做他人想了。
與柏秋寒告別之后,她們便馬不停蹄地去往了中界山所在的靈元界西極,也確實在這里找尋到了這座山峰,但在此間逡巡半月,卻絲毫不得門而入。
尚華夜此來是受了中界山的邀約,她不信自己都來到此處而中界山卻沒有人發(fā)現(xiàn),那么就只能說明中界山內(nèi)部的意見也不統(tǒng)一。
而尚華夜之所以荒廢半月卻沒有強闖,是因為她能以精神力感覺到,這中界山本身就在一個巨大的陣法之中,在隔絕外界大部分氣息的同時,好像也有其他的作用,只是這種作用在這外圍不顯,但更令尚華夜吃驚的是這個陣法的層級。
她所在的七幻門雖不是什么大門大派,但也是正經(jīng)宗門,對陣法自然有研究,尚華夜不喜陣道,卻也在耳濡目染之下有一些基礎(chǔ),于是她愕然發(fā)現(xiàn),這陣法的精密程度竟然絲毫不遜色于七幻門的護宗陣法,但這里可是力量上限為先天的靈元界!
所以尚華夜只能帶著尚清在山中游蕩,等待中界山做出最后的決定。
直到這日,天空變得昏黑!
尚華夜很清楚柏秋寒現(xiàn)在的實力,即便是在靈元脫體之中都算是強的,能說穩(wěn)勝他的,也就突破之前的吳昕、以及秦延年這種接觸過靈界源氣的人,那究竟是誰、在什么情況下才能將他逼得要借助界靈的力量呢?
“難道有城主級別出手?”尚華夜忍不住想著,心中也不免焦急了起來。
“華夜大……華夜姐,那難道是……”
尚清還有些不習慣對尚華夜的新稱謂,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在意細節(jié)的時候,于是尚華夜匆忙的點了點頭,然后運起丹海中的靈界源氣、并混以精神力,然后高聲喊道:“中界山諸位前輩,在下尚華夜,請開山一見!”
仿佛是聽到了尚華夜所說,仿佛是被那茫茫黑暗所震懾,于是尚華夜眼前那一成不變的云山,卻仿佛被拉開一層畫布般,露出了其后真實的模樣。
“尚小姐,山主有請?!?p> 當云霧散去,驟然出現(xiàn)在尚華夜眼前的光門之中,傳出了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