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薛十三娘
趙常和花生小和尚相談甚歡。
聊著聊著,趙常就忍不住向小和尚詢問這一身神通藝業(yè)是怎么練的。
沒辦法,他就是好奇。畢竟,作為男孩子,誰又能對健身不感興趣呢?
“能說的東西你就說,不能說的,你就不說。”趙常提前和花生說好?!皠e看我是個讀書人,可平常也會舞刀弄棒,打熬下筋骨體魄,就是也沒受過什么名師指點——今天算是抄著了,花生你給我點撥點撥就成?!?p> “沒事,你練不成六神通?!?p> “為什么?”
“你六根未凈,當(dāng)不了比丘?!?p> “額,那你說的那金剛勁呢?”
“這不是練的,是我?guī)煾祩鹘o我的?!?p> “要不我拜你為師?”
“你六根未凈,當(dāng)不了比丘?!?p> 也不是真是假,不過依趙常的眼力,他大抵相信花生小和尚沒說假話。
入寶山而空手而歸,遇高人卻求道無門。趙常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寶寶想哭。當(dāng)然,他又不是什么老戲骨,想哭也不會說當(dāng)場就能哭出來。
“咱們能不能換個思路?”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你有沒有學(xué)過那種次一檔的功法,不需要像六神通或者金剛勁那么高級,只要能強身健體,或者讓我一個人打十個就成。對了,最好這種功法練習(xí)起來難度別太大,每天稍稍練練,日積月累就能大成?”
這回花生小和尚倒是沒有否認(rèn),他仔細(xì)想了想回答道:“雖然我沒練過,但不凈觀和白骨觀這兩種功法好像能符合你說的?!?p> “小和尚,多講講唄?”趙常大喜過望。
只是當(dāng)花生說完那兩種功法的一些大概修習(xí)內(nèi)容,趙常立馬把腦袋搖成撥浪鼓。太恐怖了,他還沒享受夠美好的人生。
“那有沒有修行起來沒那么痛苦,然后又不用特別花時間,一朝頓悟就能神功大成的功法?”
花生平靜地看著趙常:“俺也想練那樣的功法,施主你以后萬一遇到,別忘了跟我說說?!?p> 聊著聊著,因為怕把天聊死,所以趙常便干脆把話題轉(zhuǎn)向王二麻子那家肉鋪。
他把自己如何答應(yīng)佃戶幫忙尋人、如何帶著狗找到平度坊,最后又如何找到王二麻子肉鋪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他說完,花生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當(dāng)場就回答,而是陷入了思索。
接著,他又把視線頭向?qū)γ婺莻€監(jiān)舍。之前已經(jīng)吃了牢子們一頓拳腳王二麻子,剛剛又被同監(jiān)舍的幾名潑皮炮制了一翻,此時他正戴著那副重枷,瑟縮在監(jiān)舍的角落。
“那屠戶不是草竊,他和他的那幫徒弟每日都在順京城里做買賣,他應(yīng)該是花錢收那些稚童。”花生說,“可他又不是人牙,收了那些稚童也沒法轉(zhuǎn)賣出去。”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才繼續(xù)道:“再加上,王二麻子那家肉鋪周圍怨念橫生,小僧料想那些稚童可能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可他明明是經(jīng)營肉鋪的屠戶,殘殺稚童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小僧猜測他背后有人指使。”
“有人指使?”趙常也察覺到了異樣。
被帶到京兆府過堂,那位司丞和書吏開始時明明想要結(jié)案了事——多半是看在他老爹趙二郎的面子上——可不知何人給那個司丞遞了份文書,他們才被關(guān)押進(jìn)縣獄。
那人是誰?
那人和王二麻子是何關(guān)系?
那人又為何要指使一個屠夫殺害稚童?
關(guān)鍵是,殺害稚童之人到底是為了什么?又或者說,那家伙是人還是妖魔?
“俺有一個想法,”這時,花生從青石地面上摳出一些碎石塊,“假如小僧的猜測是對的,那人既然用王二麻子的肉鋪當(dāng)作遮掩,想必也是不欲將此事露出來。咱們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縣獄里面,若是京兆府的老爺們查起案來,那個王二麻子多半無法挨過大刑,說不定就會吐露出背后之人?!?p> 這么一想,趙常的念頭也驀地通達(dá)起來,心里也生出一些緊張感。
“你是說,那家伙敢來縣獄殺人滅口?”趙常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
“傳奇話本里都是這么個套路?!被ㄉc了點頭,手里的活計也沒放下,又摳出一些碎石子。
“你一個小和尚還看話本?”趙常順嘴問了一句,“帶插圖還是不帶插圖的?”
“俺喜歡看帶插圖圖,”花生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上有點泛紅,“俺識的字不大夠。”
趙常也不知道該說些啥,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小和尚不看佛經(jīng)而看話本,那說明他師傅的藏書里有不少話本小說——也不知道,那位一行大師藏了多少帶插圖的話本小說。
當(dāng)然,這僅僅是一個小插曲。
花生說得有道理,見他開始準(zhǔn)備一會兒動手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趙常也開始作起自己的準(zhǔn)備。不過,他并不是特別擔(dān)心害怕。因為他早就看出來了,家里讓那節(jié)級送來的被褥,實際上就是一套他之前穿過的權(quán)當(dāng)甲。
趙常想明白了,老父親多半在得知自己入獄之后就開始打探消息,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他應(yīng)該是也覺察出了其中的詭異。
而且,既然趙二郎把紙甲都送進(jìn)縣獄,他也沒有理由不做其它防備——畢竟,自己還關(guān)在縣獄里面——萬一有個閃失,趙家可就絕后了。
因此,趙常百分之百相信,以自己老父親的手段和性子,現(xiàn)在縣獄內(nèi)外多半已經(jīng)有了安排。
……
亥時,人定,京兆府縣獄外。
一個身影隱藏在了柳樹陰影里,眼睛死死盯視著縣獄大門上的那只獬豸,打更的更夫從其身邊走過,竟然對其全無察覺。
薛嬋嬋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緊湊的衣服勾勒出她那曼妙的身形;兜帽和面巾遮住了她那姣好的面龐,只露出一雙宛如波斯貓般的藍(lán)色眼睛。
若是白子仕或王宗器當(dāng)面,說不定能認(rèn)出,這人就是他們那日在被打的罪魁禍?zhǔn)住?p> 一個女人,氣息或許會調(diào)整,服飾或許能偽裝,但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兇性則很難改變。
薛嬋嬋,又名薛十三娘。
明面上,她的身份是妙香樓的花魁??蓪嶋H上,她其實是守捉郎里的火師……候補。
“今天,我定能將那‘候補’二字拿掉,”薛嬋嬋心中默想著,給自己打了打氣。
與此同時,她手上就多了一根細(xì)長的煙桿,再輕輕打了個響指,獸狀煙鍋里就亮起點點星火。裊裊青煙從煙鍋之中飄出,好似薄霧濃云,瑞腦消于金獸鍋。
這煙霧有古怪,看似淡薄卻又凝而不散。隨著薛嬋嬋手指一點,這股煙云就倏爾向前飄蕩出去十幾丈遠(yuǎn),將縣獄門口當(dāng)值的兩個衙役籠罩起來。
一、二、三。
不到三個彈指的工夫,那兩個衙役就噗通一聲齊齊躺倒在地上,這時薛嬋嬋方才從藏身的大柳樹后面走了出來,來到了縣獄門前。
她又看了眼門上的那只獬豸,發(fā)現(xiàn)其并無異狀,這才繼續(xù)放心走上前來。
“得虧這縣獄里頭沒有七品以上的官老爺坐鎮(zhèn),要不然我這七品的瑞腦迷魂煙,還真不一定能夠在司獄神獸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放倒這倆人?!毙闹袘c幸著,薛嬋嬋一手一個拎起兩個衙役,將其帶到縣獄門旁的角落。少頃,一個穿著衙役裝束的人,就又從那個角落走出。
此時,薛嬋嬋已經(jīng)戴上了一副易容面具,臉上變得跟一個被其迷倒的衙役一般無二。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她便邁開步子,大剌剌地走進(jìn)了縣獄虛掩著的大門。縣獄西墻側(cè)筑有一座兩丈來高的望樓,值守之人看見薛嬋嬋身上的穿著,均以為她是要找人換班的同僚。
“那王五郎怎么這么早就去換班?”
“嗐,他剛成親,定是急著回家睡婆娘去?!?p> “也不知道那小娘子受不受得了這夯貨。”
“怎地,你還想給他幫幫忙不成?”
“要有機會,這好事兒也未嘗不可?!?p> 望樓上的人閑扯著葷話,只是他們并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已經(jīng)順著風(fēng)飄到了薛嬋嬋耳朵里面。
“鷹犬就是畜生?!睂τ诔⒌娜耍孕≡谑刈匠情L大的薛嬋嬋天然就有一種敵視。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加入守捉郎的隊伍,并且一路成長為一名候補的火師。
“這倆人在望樓上面觀望,一會兒在牢里得手之后,出來時說不定有妨礙……”
心中帶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薛嬋嬋動起手來也就沒有顧及。明明雇主說了,這次只需要摸進(jìn)牢里將三個人弄死,可她此時卻打算給那三人再找兩個人路上作伴。
裝作瘙癢,薛嬋嬋摸了摸腰間蹀躞,別在上面的那根獸頭煙桿里就又冒出一股青煙。從煙鍋升起之后,它們就如離弦之箭一般,直接射向了遠(yuǎn)處的望樓。
這封煙和之前的那股不同,煙鍋里面點燃的,乃是一種用鮫人脂混合許多毒物凝成的煙膏。凡人被這股煙噴上一口,若是沒有解藥,馬上就會因七竅流血而暴斃當(dāng)場。
可正當(dāng)那兩個嬉笑的衙役馬上就要中招,縣獄的院子角落里,突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犬吠。
“賊人休得猖狂!”
一個身穿戎裝的男子大吼一聲,從大牢正門飛也似地沖了出來,掣刀直取薛嬋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