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者和少女
裸露在那黑袍之外的雙手都已經(jīng)枯萎，只留下一些蒼白的仿佛扭曲紙張一樣的東西緊緊包裹在骨頭上。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活著。
裴思明抬起腦袋，和那眼睛中閃著火焰的老人靜靜對視。
“生平所見的高手中，此人的氣勢之強……無出其右。”
裴思明看著王座上的身影，心中竟生出了一絲詭異的感覺，他從未見過有這樣一雙眼睛——像這個老者一般不動聲色，沒有一絲感情，就好像世間的一切都不足以使其動容，盡在其執(zhí)掌之間。
那是一種超脫了歲月，智珠在握的神色。
就在他看向老人的時候，他注意到老人淡漠的眼眸中，一點細如針尖的光芒浮動，凌厲的光芒在幽深的水潭中跳動著，最后直直地釘在了自己的身上。
裴思明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
“迷茫的靈魂，你已經(jīng)在罪獄中迷失了自我。放開你的心靈，順從主的意志，唯有如此，你才能得到救贖的機會……”
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裴思明的耳邊轟隆作響，宏大的仿佛九天上的雷霆。
那道干枯的身影從骸骨王座上站立起來，徑直往裴思明逼近，隨著他的動作，四周便像是平靜的海面上忽然掀起了巨浪！
風從云動，無數(shù)的氣旋仿佛漣漪蕩開，緩緩的吹動著老者身上的長袍，隨著他的逐漸走進，裴思明就月感覺到一股攝人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仿佛重量無窮的山岳，幾乎讓他立時有五體投地的沖動！
裴思明心中駭然，向后退去，只是勢若天傾，感受著那股巨大的森冷壓力無形的籠罩著，越來越沉重，寸寸逼迫，越發(fā)令人透不過氣來……
他深吸一口氣，凝神聚氣，以武者的感知避開了威勢最重的方向，隨后借勢朝后疾退。
這樣的反應堪稱敏銳，但是毫無意義。
對于少年的后退，老者只是神色淡然地伸了伸手，隨即半空中突然浮現(xiàn)了十數(shù)根虬龍般巨大的黑色鎖鏈，只聽見一連串喀嚓的金屬摩擦聲，黝黑的鏈條從四面八方圍攏了上去，裴思明頃刻間便被層層捆縛，動彈不得，然后那些鎖鏈驟然拉起，少年已經(jīng)被定在了半空。
“懺悔吧，我會為你背負這千重罪，空出你的心靈……”
這個聲音冷漠而威嚴，不容絲毫分辨的余裕，裴思明被重重束縛，聽著自己濁重的呼吸，狂亂的心跳，不遠處，只覺得有一股暴戾而狂猛的殺氣颶風似的急速推進，朝著自己滾滾逼迫而來……
聲音重復著，裴思明剎那之間竟似已陷入了絕境，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天壤之別，全無反抗的余地……
裴思明五臟六腑仿佛被巨大的鐵鏈擠在一起，這種情況下便連呼吸都困難，更何況調(diào)理運轉(zhuǎn)真氣？但是對方口口聲聲所謂的的要讓他“放開心靈”，其中的惡意昭然若揭——
少年心中一片混亂，又是憤怒又是疑惑恐懼。
這人究竟是誰，為什么會在這？而且自己不是在沈府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裴思明心中桀驁的脾性被徹底激發(fā)，一聲不吭地拼命掙動，用一串鐵鏈碰撞的嘩嘩聲作為回應。
“自以為是的笨蛋！”
這樣的僵持不知過了多久，那老者似乎終于感覺到了厭煩，他冷哼一聲，然后伸出手，于是數(shù)只可怕的，扭曲的怪物自他指尖憑空跳出，徑直落到了裴思明身上。
這些怪物外形酷似一只只被生生剝掉皮殼的怪異海蝦，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顆粒在模糊的鮮紅血肉中流動，在某一個瞬間忽然變成眼珠或者別的什么器官，然后下一刻，它的身體仿佛驟然分裂開來，一圈圈鉤齒狀的尖牙在那血盆大口中螺旋蠕動著……
裴思明發(fā)出一聲慘叫，一種難以言述的劇痛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延伸開來，天旋地轉(zhuǎn)，他感覺這尖銳的痛苦甚至動搖了他的靈魂！隨著一陣麻痹感迅速蔓延，眼前的世界似乎也在緩慢暗淡下去。
“我艸，臭老頭，你究竟想怎樣？給我滾開！”
裴思明本以為自己會逐漸昏迷過去，可是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神智仍然無比的清醒，那種劇痛只是仍在頑強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
“我有這么堅強……都快被咬成餃子餡了，?。〔粚?，我要想辦法跑出這個鬼地方，哪里都好……”
裴思明下意識地用左手去探尋食指，卻在下一瞬停止了動作。
那枚戒指，對，為什么我剛才沒有想到那枚戒指……
他一直視這枚能兩界穿梭的戒指為最后的底牌，沒有任何理由會忘記！
這個想法再簡單不過，但又像一把利劍一瞬間切開了所有混亂的思緒。黑暗中，他睜開眼睛，望向左手食指，眼中一片清澈。
掌指關節(jié)果然空空如也，而同樣的他看著身體變得血肉模糊，看到怪物在身體上肆虐，鮮血潑灑滴落，痛苦卻如潮水般退去。
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覺。
他抬頭，原本混沌昏暗的視野猛地開闊了起來，一圈波浪一樣的漣漪隨之從他身上蕩漾開來，然后向著周圍深幽的黑暗席卷過去，這種怪異的扭曲仿佛在告訴他所處的地方并非一個真實的世界，盡管這一切感知起來如此真切清晰。
隨著這震動，那幾只怪物尖叫一聲頓時被彈到了一邊，狠狠撞到了地面上，形成一灘醒目的黑紅，又在片刻間化成飛煙消失不見。
但這一切還沒有全部消失。
裴思明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上纏繞的巨大鎖鏈，隨著他手掌輕輕一撥，一節(jié)極為粗大的黑色鐵鏈頓時斷裂滑落，但并未如方才那怪物般徹底消失，只是讓他的身體勉強從虬結(jié)的鎖鏈中顯露了出來……
“怎么可能？你居然能這么快看破……”老者忍不住瞪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鬼而已，怎么會有這樣的意志力！”
不知為何以這張臉來做這個表情，總是莫名讓人覺得有幾分滑稽和突兀。而這個聲音雖然仍舊低沉而沙啞，但因為缺失了沉靜顯得有些莫名怪異。
裴思明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所以他很快便伸出手指輕輕一點。
空間中的漣漪以他手指為中心，剎那間擴散開來，仿佛海嘯，向著老者席卷而去，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沒有慘叫，也沒有鮮血，但是一切都仿佛一張裱糊的畫紙破碎了，露出其后的本色。
“啊?。∽儜B(tài)！”
一個少女的清脆聲音怒吼道，電光石火間，裴思明隱約看到一片晶瑩白膩，他下意識避開了視線——
再回頭時卻看見方才老者所在的位置上竟站著個十二、三歲的俏麗少女，卻見她肌膚晶瑩似雪，身著一件赤紅裙衫，青絲有些蓬亂地散在肩膀，眉心的蓮花花鈿灼灼鮮艷。
“看來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了……”
少女恨恨道，右手小巧的羅扇用力揮舞，流出絲絲星火，俏臉酡紅，杏目圓瞪。
“只有把你這不知羞的小色鬼宰了才能守住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