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清清和李子和白柳黎
柳南終于又孤身一人踏上了路途?，F(xiàn)在的他，鞋履衣服破了好幾個空洞，每次他便扯些不用的舊布縫縫補(bǔ)補(bǔ)。長發(fā)披在腦后，胡須也蓄了起來。他沒有再刻意走無人的山路。他走進(jìn)城鎮(zhèn)，不在意旁人異樣的眼神。這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軀干挺直，落拓堅毅。此時的柳南，給人的感覺已經(jīng)不是頹廢，他內(nèi)心已經(jīng)活過來了。這樣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力量，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只不過，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他和農(nóng)夫并坐，在烈日下吃餅；他和游學(xué)士子交談，舉杯歌詠，共享春風(fēng)；他和乞丐比鄰，熬過長夜；他和無良商人爭執(zhí)，替人討回公道。一路上，他似乎有意忘記自己是誰。腦海中，他記得自己是柳南，不去想書院，不去想阿呂。他只想著要前進(jìn)。他慢慢蛻變了，他不想要當(dāng)一個只會引經(jīng)據(jù)典的書呆子，他想要改變。他學(xué)會了吵架，他學(xué)會了打架，他學(xué)會了借勢，學(xué)會了攻心。他不再懼怕。
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當(dāng)他不再執(zhí)著于自己是一個士子的時候，柳南成長了。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會給他日后帶來莫大的裨益。
……
河郡，依舊祥和。
早上，白清清和李子打掃屋子。老伯踩著輕快的步子來到屋前，聲音宏亮地說道。
“姑娘，家里的雞生了好些蛋，我給你們送了些過來。”
“老伯啊，您和老姑自己吃就好了呀?！?p> “我們倆口子哪吃得了那么多啊，拿著拿著?！崩喜阎窕@子塞給了清清，見到清清收下，老伯咧開嘴笑了。
“謝謝老伯，您等一等，李子一大早去河里捕了幾條大魚，正好拿給您和老姑。李子，把魚提出來吧。老伯不要推辭了，我們自己是夠吃的，您要是不拿，我這雞蛋也不要了?！?p> “好好，我拿著，我拿著。”
“老伯給，這魚啊可新鮮了，您提回去讓老姑做魚湯，保準(zhǔn)好喝?！崩钭诱f。
“好嘞好嘞，老汗我要多吃幾碗飯啊。那姑娘，我先回去了啊。”
目送老伯進(jìn)了自己的屋，清清對李子說，“這雞蛋待會給白柳黎吃，讓她多吃幾個。”
“沒問題姐姐。”
“我去書房看看。”
說完后，清清便走進(jìn)柳南的書房，看看里面的東西有無雜亂，然后細(xì)致地把桌子、凳子和書上的灰塵抹去。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灰塵，因為她每日都會做著同樣的事情。李子看著姐姐在書房里忙碌，躊躇了一會，也跟著走了進(jìn)來。
“李子。”
“姐姐?！睅讖埿堨o靜地掛在墻上，上面還有一些去不掉的泥印，那是上次李子生氣時扔掉的宣紙，姐姐把它們都撿了回來，小心擦拭，只等柳南回來可以繼續(xù)使用。
“姐姐，柳南快到竹都了吧?！?p> “算算日子，再過幾天應(yīng)該就到了。也不知道他這一路上順不順利?！?p> “姐姐你不用擔(dān)心他，柳南很厲害的。他以前在外頭讀書的時候，見識可多了?！?p> “是啊，他很厲害。先不說他了，我們?nèi)ヅ顼埌桑⊙绢^估計是餓了?！?p> “這小丫頭飯量真大?！崩钭有φf道。
走出屋外，清清喊道，“白柳黎，起來了。”
“起來啦。”她并沒有很嗜睡，早在清清她們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醒來了。畢竟風(fēng)餐露宿慣了，她并不嬌氣。這個晶瑩剔透的小女孩，很像一個瓷娃娃般可愛，又極為乖巧懂事，所以深得二位姐姐的歡心。當(dāng)日與柳南分開，她繼續(xù)向前走，只是道路彎曲、又有許多岔路口，迷迷糊糊便走到了河郡，與忙碌的兩位姑娘相遇。詢問之下知曉了柳南的消息，清清和李子將女孩帶回了家。
白柳黎走進(jìn)廚房，幫她們燒火，坐在灶前，大眼睜著。
清清下了三碗面條，煎了五個雞蛋，三個是給白柳黎的。很快香氣濃郁的蔥花面就做好了。
飯桌上，白柳黎大口吃著面條，渾然一幅餓慘了的樣子。柳南所言非虛，是清清的廚藝實(shí)在太好。
“姐姐，你說，他見到韓錦之后，會回來嗎？”李子擔(dān)心地問。
“為什么不會回來？他把事情辦完就回來了?！鼻迩宓恍φf道，語氣十分篤定。
“你還是這么相信他啊?！?p> “因為他是柳南啊?！鼻迩迦岷偷乜粗?。清清的眼睛總是這樣柔和。白柳黎很喜歡清清這樣的氣質(zhì)。她跟著說道，“柳南一定會回來的。他也跟我說過?！?p> 李子揉揉她的頭，“你也知道啊。你應(yīng)該叫他哥哥。”
飯后，白柳黎留在廳堂收拾，二人去了廚房。
清清說道，“母親走了，就只有我們?nèi)齻€人相依為命了。李子啊，我們可以不信別人，但是不能不相信他?！焙芫靡郧?，他們都沒有想過母親會不在。當(dāng)她猝然長逝時，她們感受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母親不在了，她們只能相依為命。李子抱住了白清清。“姐姐，我想母親了?！?p> “我也想母親了?！?p> 在李子心中，母親和姐姐就是她最大的依靠，母親不在了，她最相信姐姐。其實(shí)她很想相信柳南的，但她很害怕，怕當(dāng)她相信柳南后，柳南又再度離開。姐姐不說，但是她知道，姐姐也在害怕，只是姐姐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李子有一點(diǎn)和柳南很像，她也是活在過去的人，小時候她們?nèi)齻€人圍在母親身邊時開心的過往，她記得清清楚楚。可正是因為記得那么清楚，她不敢忘記，害怕失去。
“姐姐，柳南他不能去魯州的?！?p> “不會的，他還沒有想清楚?！?p>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想清楚了，他就會來找你要呂姑娘的信了?！?p> “姐姐你，你知道了？”李子詫異地回道。
“其實(shí)柳南也知道。呂姑娘的來信被你偷偷藏了起來，他不也沒說什么嗎?！?p> “為什么，他為什么不跟我要？”
“柳南他也在努力地讓自己不離開。李子，你要記住，不管是任何時候，不管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們都是家人。柳南他始終是這樣想的，所以你要相信他?！?p> “姐姐，我……”
“我知道，你是害怕。”
“姐姐，我好想像你一樣啊。姐姐，你會不會覺得我常常無理取鬧，總是長不大，總是讓你心煩，總是給你添麻煩?！?p> 清清輕敲她頭，說道，“你呀，亂說話。你是我妹妹，怎么會這么想呢？李子啊，你記住，我是姐姐，不要再我面前隱藏自己，知道嗎？我們?nèi)齻€人，是世界上最親的人了?！?p> 就在這天，李子拿出了她隱藏得很好木盒，木盒里是幾十封來自書院的信件。信封上，那一個個清秀的“呂”字曾經(jīng)讓她很生氣，但是現(xiàn)在，她好像有點(diǎn)釋然了。世間的擁有與失去，總是處在對立面。擁有固然可喜，但是一旦失去了，其中痛苦便撕心裂肺，不會人想要再嘗試第二次。李子不是不愿意原諒柳南，他可是哥哥啊！只是她害怕，要是下次柳南再一次，沒有及時回來，那種至親被搶走的感覺，彷佛世界支離破碎。
她撫摸著這些信，躊躇良久，終究還是決定，把它們放回柳南的書桌上。她沒有去看這些信寫了什么，但是她覺得，她應(yīng)該要相信柳南。
太陽升起，她們開始干農(nóng)活，喂養(yǎng)牲畜。院子旁兩位老仆勤懇種地。這平凡的一天，非常安靜，充實(shí)，無人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