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發(fā)生的事高儼有所耳聞,但他根本無心去過問,無論是高緯也好,還是陸令萱也罷,現(xiàn)在只不過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即便自己不動手,高貞入了城也會想辦法將他二人給殺了,然后再把罪名推到自己腦袋上。
現(xiàn)在雪也停了,那么高貞便開始攻城了。
但高儼知曉他最多只是裝模作樣,否則他這勤王大軍的立場就站不住腳。
他也總不能一直在鄴城外面什么也不做吧?
至少得讓全齊國的子民知道,他高貞是真心在勤王,并且為此付出了努力。
至于最終沒打下來,那只能說是高儼這個大行臺,或者高延宗這個守城的大將太悍勇的緣故,總之他北平王高貞是盡了力的。
望著城墻底下那些亂做一團(tuán)的晉陽軍,高儼不相信這是一支多次打敗北周的悍卒。
因為他們此刻的表現(xiàn)與鄴城內(nèi)那些臨時征召的漢家子都有所不如。
就像一只只無頭蒼蠅,跑到城墻下,哇啦哇啦喊兩嗓子,連云梯都不曉得多帶幾架,明顯是出工不出力。
“大行臺,這群王八羔子究竟意欲何為?。??要不咱們干脆殺出去得了??!”
負(fù)責(zé)西面城墻的皮子信昨晚一夜都沒合眼,此刻睜著通紅的眼睛向高儼請示!
說他愿意帶領(lǐng)一支兵馬出城與之決戰(zhàn)!
因為實在太折磨人了,從昨夜起他就沒能合眼,每當(dāng)他要睡下,晉陽軍便擊鼓擂錘,作出一副要攻城的樣子。
可等他喚醒守城的士兵之后,這些王八羔子又退了,然后沒過一會兒又來了!
就這樣一夜襲擾了好幾次,弄得包括他在內(nèi)的將士們疲憊不堪。
“你呀,要沉住氣,他們這是在和咱們玩攻心戰(zhàn)術(shù)呢。”
高儼笑了一下,他昨晚倒是睡得很香,他知道高貞不會這么快攻城的。
而且剛才得來情報,義陽王鮮于世榮帶著一支兵馬在后方緊咬著虎賁軍不放,估計也是被蘭陵王高肅給襲擾怕了,他們這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心戰(zhàn)?”
皮子信嘀咕了一聲,可即便對方真的在使用疲軍之策,他身為守城的一方也不敢大意??!
“不急,咱們就再陪他好好玩玩?!?p> 高儼一邊說,一邊張弓搭箭,瞄著城墻下的一名晉陽軍射去!
皮子信在一旁看得真切,高儼這一箭愣是從密集的人群縫隙中穿插而過,穩(wěn)穩(wěn)的扎在了地上!
這讓已經(jīng)準(zhǔn)備開口叫好的皮子信又把到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大行臺武藝明明挺好的???
怎么這準(zhǔn)頭總是欠些火候?
難道他是故意的?
見周圍士兵都狐疑的看著自己,高儼滿臉都是尷尬,自嘲道:
“射御非孤之擅長啊…”
為了維護(hù)高儼的威信,皮子信急忙插嘴道:
“射箭乃是小道爾,大行臺只管坐鎮(zhèn)指揮便是,這些雜魚就交給咱們來對付!”
他說完,隨手指向一名膀大腰圓的士兵:
“你,對,就你,你過來!”
那士兵聽罷,一路小跑的來到二人跟前,皮子信抬頭看著這大漢:
“會射箭嗎?”
那大漢憨憨的點了點頭:
“俺能開三石弓哩!”
皮子信滿臉懷疑的看著他:
“三石弓?你是認(rèn)真的??”
大漢彷佛受到了什么侮辱,拍著胸脯保證道:
“將軍,俺可沒撒謊,不信俺拉給你看!”
大漢左顧右看,最終把目光瞄上了高儼手中的華麗角弓,高儼知他意,隨手遞給他,又笑道:
“只管拿去用?!?p> “謝大行臺!”
大漢一面道謝,一面試了試高儼給他的角弓,他拉了兩下,眉頭也跟著微微一皺,高儼好奇的看著他:
“怎么?覺著不趁手?”
這大漢也實誠,點頭道:
“輕了些,像女人家用的…”
“混賬東西!當(dāng)大行臺面說甚胡話呢!老子抽死你??!”
見高儼臉都青了,皮子信跳起來一掌抽在大漢的后腦勺上,怒罵道:
“你見過誰家婦人能拉兩石弓的??”
殊不知皮子信越是這樣咋呼,高儼越是覺得丟份,就你這么大呼小叫,待會兒全城墻的人都知道我高儼不善射了!
于是高儼一揮手,示意皮子信哪涼快哪呆著去,讓那大漢單獨留在自己身邊護(hù)衛(wèi)。
而這大漢也的的確確習(xí)的一手好箭術(shù),百步之內(nèi),幾乎是指哪打哪。
在他又是一箭射斷晉陽軍扛在背上的旗桿后,高儼非常滿意他的表現(xiàn),于是開口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漢答道:“俺叫潘六奚龍恩?!?p> 高儼愣了一下,表情十分古怪:“你是匈奴人?”
潘六奚龍恩摸著后腦勺憨憨一笑:
“俺阿母是漢人?!?p> 高儼點了點頭,潘六奚這個姓氏,源于匈奴右谷蠡王潘六奚,入塞后子孫皆稱潘六奚,但不知是口音還是官員們的惡趣味,他們更喜歡把潘六奚叫做破六韓,即破落汗的諧音。
但破落汗若是配上龍恩這兩個字,那就顯得極為怪異了,破落是因為皇帝的恩典?
這家伙的長輩一定沒啥文化,高儼悄悄在心里想著。
因為龍恩這個名字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常見了,常見的就像是另一個時代什么某建軍、某建國。
而且意思好像還真的差不太多!
“那…平陽郡公潘六奚常是你什么人??”
“那是俺阿爹!”潘六奚龍恩咧嘴笑了一下,兩顆門板牙都快趕上高儼大拇指甲蓋了。
“平陽郡公是你父親??”
高儼上下打量著潘六奚龍恩,這家伙一身小兵打扮,除了塊頭特別大,根本就看不出來他竟然是一位“高干子弟”。
潘六奚龍恩沉默了一下,他大概明白了高儼的詫異,進(jìn)而又重復(fù)道:
“俺娘是漢人?!?p> 高儼這下明白了,漢人在齊國的地位不高,加上這潘六奚龍恩的母親大概是小妾或者婢女一類的身份,因此潘六奚龍恩應(yīng)該是在家族中不受待見,所以只能作為低級士兵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
高儼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無妨,出身證明不了什么,不信你看看孤,孤身上也留著漢人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