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卿興高采烈的扛著巨型蚰蜒,在猴子吱吱嘎嘎的雀躍聲中,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走向自己的臨時營地——那團被糟蹋的不像樣子的篝火附近。
還好,自己的兩個竹簍沒有被殃及池魚,那里面可是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了。
白長卿在散亂的家伙什里翻翻揀揀,翻出一把刀來,心疼的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和灰塵,又仔細查看了一下外鞘,發(fā)現(xiàn)沒有傷痕,這才放下心來。
白長卿背著自己的家伙什,拖著卸了蟲足,只剩個身軀的蚰蜒,尋到一處溪水旁,安頓下來。猴子從白長卿的肩上蹦下來,一猛子扎進水里,剛才把它緊張的熱壞了。
白長卿直接躺在溪水里,任由河流的溪水沖刷著自己的身體,冰冷的山泉刺激著正在愈合的傷口,傳來一陣陣刺痛。
自己的身體愈合速度越來越快了,這已經(jīng)不是因為有先天胎息這么簡單的原因了,即便是穆公公和隨行的太醫(yī),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診脈,摸骨,探穴,真元灌頂,能用的檢查方法都用了,就差將他剖開來看了。最后只能將他歸于天賦異稟,于是,就有了自己另辟蹊徑進禹山獨自修煉,在生死間領(lǐng)悟鍛體修行這件事。
白長卿洗干凈身軀,走到岸邊,在竹簍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像樣點的衣服出來;經(jīng)過一路的打斗于艱苦生存,衣服早就磨損成破破爛爛的碎布料了,只是他沒舍得扔罷了,白長卿將這些碎布料拼拼湊湊,只弄了個兜襠布出來。
白長卿傻眼了:這下完了,沒衣服穿了,再仔細一想,管他呢,反正在這禹山里也沒人看見;等回頭隨便打只什么野獸,用野獸的皮毛做件衣服褲子什么的就好了。
至于鞋子,在山里鞋子是最容易壞的東西,尤其是草鞋,但是只要有手藝,鞋子便是最不缺的東西。白長卿從竹簍里拿出早就備好的蒲草,坐在岸邊開始編草鞋。
白長卿只顧著埋頭編草鞋,卻全然沒發(fā)現(xiàn)溪水對岸的樹林里藏著一只青色的大鳥。奇怪的是,這只青鳥身上的羽毛一半是濕的,一半是干的。見到白長卿赤身裸體的從溪水里走上來,青鳥像是受到了驚嚇,趕忙用翅膀?qū)⒆约旱难劬ξ孀?,慌不擇路的轉(zhuǎn)身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嘴里發(fā)出嘰里咕嚕的聲音,就像是在咒罵一般。
白長卿穿上自己編織的草鞋,跺了跺腳,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又拿出那把長刀,呵了口氣,擦了擦原本就不存在的污漬,猶豫起來。
這刀黃銅吞口,黑色鯊魚皮鞘,外纏一圈金絲,刀柄兩側(cè),右邊撰著一個宋字,左邊撰著一個趙字。
白長卿拔出半尺,刀在鞘中,顏色呈現(xiàn)出一斟碧青,隱隱透出一道冷冽的寒氣,這不是殺氣。殺氣往往隱藏在刀鋒飲血的那一刻,這只是好刀出鞘前散發(fā)出的威芒罷了。
這把刀是臨行前,魏王送給白長卿的防身之物,看到司程他們幾個貼身侍衛(wèi)欲言又止的樣子,白長卿就知道這刀肯定不像是魏王輕描淡寫說的那么簡單。
白長卿追問之下,才知道這把刀是前朝宮中所傳,仿的是前唐大橫刀,鑄造之法如今已是幾近失傳。據(jù)說只有江湖上的五行八作里,可能還有流傳,但是都把它當(dāng)成祖師爺看家的手藝,對外秘而不宣,而且傳嫡不傳庶,傳男不傳女。這把刀是魏王小時候抓周時,前朝皇室遺族添彩送的,意義非同尋常。
白長卿一開始當(dāng)然是不肯要的,和魏王拉扯了小半個時辰,魏王直接擺出你再磨嘰我就讓人再打你一頓板子的架勢,白長卿才極不情愿的收下了。
從頭至尾,白長卿就沒把它當(dāng)成是一把刀,魏王給它取的名字,也不像是一把刀的名字。
刀名:綠尨。
進山以來,除了每晚練刀的時候,白長卿一直舍不得用它,現(xiàn)在不用都不行了。之前與那只似乎開了靈智的巨型蚰蜒進行了一場殊死搏斗之后,給白長卿提了個醒:禹山里有精怪的傳說似乎是真的。
只是第一次使用這把刀居然是干庖丁的活,白長卿覺得有點對不起魏王送給自己的寶刀。
可是,肚子真的很餓啊。
白長卿重新架起篝火,和猴子一起對著烤的滋滋作響雪白的蚰蜒肉大快朵頤。這次,白長卿一點也不小氣,可著勁的讓猴子吃,畢竟,它剛才也出力了,也對著巨型蚰蜒扔果子,幫著白長卿打怪物了不是。只是沒想到,猴子竟然對蚰蜒胸口長出來的怪臉產(chǎn)生了興趣,非鬧著要吃那根透明的,咬了半截的管子。
看到猴子像啃甘蔗似的將這根奇怪的東西往嘴里送,而且還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吃的賊香。白長卿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陣惡心:“這東西竟然生吃啊......”話還沒說完,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也生吃了半截,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見猴子又要去掏怪臉嘴里白色頭發(fā)一樣的觸手吃,白長卿實在忍不住了,一腳踢在猴子的屁股上,罵道:“你啥時候喜歡吃這么惡心的東西了?以后不許靠近我了,離我遠點!”
索性轉(zhuǎn)過身去,自己烤起肉來。過了一會,發(fā)現(xiàn)身后沒了動靜,轉(zhuǎn)身一瞧,看見猴子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白長卿嚇了一跳,趕忙抱起猴子,卻見它氣息舒緩,胸腹仍有起伏,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只是睡著了,睡的比較深,白長卿整理行裝準(zhǔn)備離開了,也沒能叫醒它。
“好吃,懶做的玩意?!卑组L卿嘟囔了一句,將猴子抱進胸前的竹簍里。
又將一個更大的竹簍背在背上,從后面看去,都快見不到人了。那竹簍里面都是白長卿進山以來的戰(zhàn)利品,有虎骨,蛇皮,還有鹿茸和山參......還有剛才沒吃完的蚰蜒肉。
只是白長卿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算錯了一件事,這蚰蜒肉雖然好吃,跟螃蟹肉似的,但是不實在,根本不夠他吃幾天的,而且,自己的食量好像比之前又增加了不少。這個發(fā)現(xiàn),讓白長卿想休息一天再走的心思都淡了幾分,這下又要餓肚子了,看來,還是要盡快往禹山深處走才行。
夜晚,白長卿找到一個能望見星空的地方,燃起了篝火。
白長卿躺在地上,仰望蒼穹,算算時日,快到中秋了吧,難怪今晚的月亮那么圓,這么大。往日這時候,總能吃到娘親手做的月餅和用蒲包蒸熟的紅膏螃蟹。白長卿用手指摩挲著脖子上掛著的一根似針非針,似簪非簪的黑色物件。這東西外表刻滿繁復(fù)的花紋,頂部鑲有一朵九瓣的蓮花,造型十分精致。這是他在離家之前,收拾東西時,在娘的床里頭發(fā)現(xiàn)的,之前在家中從來沒見過娘拿出來過,也許是娘的心愛之物吧。
白長卿收回思緒,緩緩站起身,又到了晚間練刀的時間了。
據(jù)魏王說,歷朝歷代的傳奇話本里,都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聽起來,好像是這么個理:只要你在別人打到你之前,先打到他,那你就贏了;最重要的是,魏王說這句話的時候穆公公也在場,并沒有反駁魏王的話。所以白長卿從走進禹山開始,就每晚站在山林間練習(xí)拔刀一萬次,無一日中斷時至今日,已有數(shù)十萬次拔刀了。
寂靜的山林中,依舊是在白長卿身后百丈遠的地方,馮大人和于遠安也靠在樹上休息。
看著前方隱隱約約的光亮,聽著似有若無的單調(diào)枯燥的拔刀聲,于遠安瞇著眼睛,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有毅力的。”
馮大人聞言睜開眼,仰望著星空,半是回應(yīng)于遠安半是感慨的說道:“這世間,凡夫俗子何其多,在沒有下苦功夫,死力氣去努力做成一件事之前,根本就沒資格去談什么天賦不天賦的?!?p> 說完,再次閉上眼。
對于這個少年而言,馮大人不想有過多的牽扯。臨行前穆公公就交代給了馮大人:若是白長卿一路往南進京城,就遠遠的護送他,以防不測;若是往西或往北走,那就殺了他......
四下無言,只有夜風(fēng)在樹冠里穿行,就像流沙從頭頂上劃過,發(fā)出厚重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