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陳穆終于動筆,不由都看過來。
南櫻公主也回到座位上,就見陳穆握筆如鉤、筆落如刀,已寫下題目《洛神賦》。
這竟是把自己比作洛神。
再一字一字看下去,漸漸的,南櫻公主不由癡了。
【永嘉三十七年,余入秦王都,于洛水畔得遇佳人,感懷龍雀舊事,洛河神女,遂做斯賦?!?p>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p> 【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p>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zhì)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yīng)圖。】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瑰麗文字如大河奔涌,浩浩湯湯竟一氣呵成。
最終,一篇洋洋灑灑《洛神賦》以【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收尾。
筆停,香熄。
陳穆淡淡一笑。
《洛神賦》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粲溢古今,他自然對曹植心里有底,對自己這筆字也是極為滿意。
上一世當(dāng)然沒練過字,這筆字是原身的肌肉記憶,可以說想寫的難看都不容易。
“殿下,如何?”陳默問道。
南櫻公主是指定的裁判,高下已分,還要裁判吹個哨。
“……?!?p> 南櫻公主無言,淡淡緋紅卻襲上雙頰。
“這、這、這個……”旁邊的廉虎插言,“也太長了吧?!?p> 雞蛋里挑骨頭也好挑。
可想給這篇《洛神賦》挑毛病實在是太難了。
廉虎自幼習(xí)武,對詩詞歌賦不大懂也知道這篇辭賦極佳。
但此時此刻必須挑毛病,總不能說魏意平輸了,搜腸刮肚的找出個毛病,太長了。
南櫻公主鄙夷輕哼,正想說話,異象陡生。
就見陳穆桌案上那篇《洛神賦》字字閃爍起光亮,五彩光華升騰而起,竟如云蒸霞蔚一般。
眾人大驚失色。
“這……”
“咋回事!”
幾個小郎君驚呼。
就見五彩光華漸漸懸浮于空中,凝而不散結(jié)成數(shù)百文字,正是那篇《洛神賦》。
光芒組成的數(shù)百言《洛神賦》徐徐浮起立于半空,仿佛仙人以彩光為墨、以虛空為紙寫就的瑰麗詩篇。
在眾人驚呼聲中,光華《洛神賦》緩緩升高,沒入水榭屋頂。
“快出去看看!”
門口幾個小郎君縱身跳出水榭,眾人也紛紛出屋。
但見光華《洛神賦》已懸浮于屋頂之上,在正午明亮陽光下散發(fā)出耀眼光芒,徐徐升入高空。
水榭隱秘耳房中,早有五個人跳出窗外,河面上凌空浮立。
顧純風(fēng)手捋黑須,驚訝不已,‘文以載道,此子竟有文圣之資!’
不多時,十幾只報信鳥從洛院內(nèi)外飛起,展翅飛入高空。
……
三環(huán)城東七坊,五城尉府,后院。
黑塔漢子正背著手凝望浮空而立的一桿鑌鐵大槍。
此槍一丈一尺七寸長,雞卵粗細,通體漆黑,槍頭槍身在陽光下隱隱閃爍著道道符紋。
目光凝視槍身,黑塔漢子似乎回到了鬼門關(guān)外的鬼域戰(zhàn)場,耳邊似乎有嘶吼喊殺聲傳來。
“將軍?!?p> 院外走進一個中年文士,一身月白長袍,頭上卻帶著個草編斗笠,好似不倫不類的漁翁。
“洛院傳回消息。”中年文士笑道,“你猜如何?”
“瑾書,別賣關(guān)子了?!焙谒h子搖頭道,“看你的喜氣就知道,七公子又有驚人之舉了?”
“將軍料事如神?!?p> 白瑾書笑著遞出密報,“早知七公子喜讀書,卻想不到能以文入道,一篇《洛神賦》情思悠遠、感天動地,竟被天命文運認(rèn)可,實屬異數(shù)?!?p> “上次我說七公子有明主之資,本有捧贊之意,不成想還是說小了;文以載道,七公子竟有文圣之資!”
“此子到底還是年輕,在燕國內(nèi)隱忍過度,反把自己陷入了險地,此番入龍雀才不得不顯露才華。魏相設(shè)宴本意把上次的顏面找回來,卻逼出了七公子驚艷之才,這下相府可丟臉嘍?!?p> 上次揭帖事件,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少年郎之間的賭氣。
這次設(shè)宴,要說沒有魏相默許,傻子都不信。
魏相本意是想讓七公子服軟,結(jié)果反而成就了七公子文以載道之名。
白瑾書咯咯笑,卻見黑塔漢子把抄有《洛神賦》的密報遞了回來,不由詫異道,“將軍,天命文運認(rèn)可的詩篇,不好么?”
“好是好?!?p> 黑塔漢子搖頭道,“可俺是個行伍粗人,看不大懂?!?p> 白瑾書大笑。
……
相國府內(nèi)。
啪!
魏冉捏斷了紫煙狼毫筆,面沉似水。
意平提議設(shè)宴讓燕公子丟個丑,給大秦找回些顏面,他是同意的。
宴席上燕公子服軟,這事就算過去了。
卻不成想?yún)s逼出穆公子一篇載道詩篇,竟被天命文運認(rèn)可。
當(dāng)今天下修行法門眾多,文道乃是儒家中的一門,禮、樂、射、御、書、數(shù),號稱君子六藝。
書,指的就是文道。
相傳春秋時期儒家二圣有筆落驚風(fēng)雨、詩成泣鬼神之威能。
圣人登天遠去,如今的儒門早已沒落,只有兩位第九境的大儒撐門面。
年僅十五歲就能寫出被天命文道認(rèn)可的詩篇,放在儒家之中,穆公子無疑是絕頂天才,未來能以文入道、成就儒家圣人也未可知。
“呵呵。”
魏冉忽然冷笑一聲。
儒以文亂法。
文以載道不假,不過文乃小道也是真。
大秦自昭王起尊從法家,以法治國,如今法家宗門圣地——律院就在龍雀城外,其余百家只是陪襯。
一個剛?cè)氲赖娜彘T書生而已,關(guān)在這龍雀城里,想要以文法入圣也是癡心妄想,成圣那么容易,盛極一時的儒門也不至于千百年只有二圣了。
天才確實很天才,不過神州浩土每天誕生的天才多如牛毛,真正能登上高位的又有幾人。
別說只是寫出一篇被天命文道認(rèn)可的詩篇,就算立地成圣又能如何。
上古至今歷代王朝的興衰早已證明,主宰神州沉浮的永遠不是幾位圣人,而是震徹寰宇的百萬雄師。
此時,大秦相國已徹底平靜下來。
不過今日之事成就了豎子之名,設(shè)宴卻成了穆公子成名的注腳,這口氣如何咽的下去。
“公子穆的諜報拿來我看?!蔽喝匠谅暤馈?p> 很快,舍人奉上諜報。
掃了一眼,魏冉丟下諜報,“戊字號采花郎全部調(diào)回王都,逐一清查?!?p> “是?!?p> 舍人躬身。
魏冉又道,“純風(fēng)儒道兼修,精通天演數(shù)術(shù),讓他出面考考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