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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云影飄走,清晨的日光灑落在兩人身上。
看著談夏,荀猛沉默半晌后長嘆一聲,終于還是道,“師弟,珍重?!?p> 自己這位師弟,若不是在修行天分上的缺憾,那當真稱得上是一等一的宗門真?zhèn)鞣N子了。
而即便是眼下這種境況,荀猛也并未從其面上看出絲毫的頹喪與怨艾,心中頓時生出了更多的感慨之意。
迎著荀猛關切的目光,談夏作揖,鄭重道,“多謝師兄?!?p> 荀猛苦笑一聲之后,還以一禮。
因晌午過后談夏便要啟程前往洛國,荀猛也就沒有再多逗留,將余下的半瓶青竹釀贈與談夏之后,便告辭離開了。
談夏起身,離開靈田,回到了自身居住的一小處青石院落中。
翠微峰是青城仙宗外門各堂的所在地,也是外門諸弟子的修行居所,自從拜入青城仙宗,他已經(jīng)在此處居住超過六載的時間了。
他是心思與行事縝密之人,隨身的行李早在昨夜行功之后便收拾妥當,這會兒不過是再次清點檢查罷了。
洛國雖屬青城仙宗所轄,但距離山門腹地遙遠,即便乘坐千福仙舟出發(fā),也需要至少花上一月的時間方可抵達。
若是遺漏下什么東西,想要重新取到可就不是那般容易了。
將行囊解開,他將其中十幾塊鐫刻著繁復紋路的玉盤重新清點了一遍。
確定無有疏漏之后,談夏背上行囊,取了墻上懸掛的一柄玄鐵劍與一支骨笛。
玄鐵劍雖只是一品法器,但相比起凡鐵總還是入了品級的,伴隨他幾載修道歲月,是修道護身的重要憑仗,而骨笛則是逝去父母所贈。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居所,談夏再無留戀,轉(zhuǎn)身出了門。
千福仙舟懸停在云臺崖之外,而云臺崖是翠微峰的最高處,距離他所居住的半山腰尚有不短的距離。
但他沒有當即出發(fā),而是皺著眉環(huán)顧了一番居所的四周,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片刻之后,他臉上少見地浮現(xiàn)起幾分糾結(jié)之色。
左手置于唇前,談夏口中發(fā)出了一聲奇異的長嘯,回蕩在周圍的山野之中。
這聲奇異的長嘯很有效果,幾個呼吸的功夫,周圍的樹叢中便傳出一陣響動。
一只淺粉色的、形如小彘的生物,從中奔出,撞到了談夏的腳下。
似乎是太過著急,撞上之后還在原地暈乎乎地打了個轉(zhuǎn),看得談夏眼角抽動。
終于定下神來,認清了方位,小彘朝他討好地哼唧了兩聲。
談夏無奈地搖搖頭,將這愈發(fā)沉重的家伙抱到自己懷中。
這小家伙雖然形似小彘,但細看又有許多不同之處,鼻子略長而可以自由收縮,頗為奇異。
這家伙在翠微峰的山野中自由慣了,常常幾日不見蹤影,如果不是急著尋它,談夏也不會用出剛才那嘯聲。
倒不是說發(fā)出那嘯聲需要什么仙家法門,生怕暴露之后懷璧其罪。
每到月圓之夜,小彘便會發(fā)出這奇怪的嘯聲,談夏前幾年閑暇無聊之時便學會了,當時他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
直到后來某次,他去翠微峰下小坊市采買物資時與這家伙走散了,便用這嘯聲呼喚它。
小彘應聲而來的同時,身側(cè)正給他打酒的譚小娘子也投來了詫異的目光,問他為何能與一頭小豬如此順暢地交流。
談夏當時沉思半晌,總覺得這話里的意思很有些不妥當之處,此后便很少再用這嘯聲了。
好在此刻周遭無人,談夏拍了一下小彘的腦袋,道,“凈壇,帶你出趟遠門。”
凈壇回以疑惑的目光與一聲哼唧。
談夏知他靈性頗高,但此刻也并沒有對它再多說什么,徑直朝著云臺崖的方向而去。
千福仙舟過了晌午便會出發(fā),他需要及時抵達。
只是有人似乎并不愿意讓談夏就這么悄然離去,剛走出兩百步,山道上便閃出了三道人影。
中間為首的,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帶著些許的驕揚之意。
看著談夏身上的行囊,他嘴角微翹,拱手道,“得知師兄即將遠行,師弟特意前來相送,聽聞洛國風土人情頗佳,愿師兄成家立業(yè)、一切順遂?!?p> 話音落下,旁邊兩個更稚氣的少年便發(fā)出了嗤笑聲。
凝視眼前這三個少年人幾秒,談夏心中低嘆一聲。
少年幼稚輕狂的模樣,總是這般令人生厭。
談夏將凈壇放下,摸了摸它的腦袋,示意它安靜,隨后……
眼簾低垂,他按住了劍鞘。
三個少年意識到了什么,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寒光閃過,劍器上還附著一層淡淡的青色。
在居中少年按住腰間法器的時候,談夏的玄鐵劍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落在了他的肩上。
雖然那層淡青色的靈氣已經(jīng)散去,但劍刃上傳來的寒涼之意依舊令得少年整個身形僵住。
咽了口唾沫,他顫著聲音道,“談、談夏,仙門有規(guī)……”
“仙門之規(guī)矩我比你更清楚?!?p> 談夏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
“李賀云,我并非柔弱可欺之輩。我知道,對有些人而言,沒有我,很重要……可惜,我并沒有讓你們?nèi)缭傅囊馑迹嬖V你兄長,兩年之后,晉元法會見吧?!?p> 言罷,談夏歸劍入鞘,繼續(xù)前行。
時間寶貴,他沒有空閑、也沒有心思與這三人糾纏。
此次前往洛國執(zhí)行宗門庶務,短期內(nèi)恐怕都不會回返,即便宗門中有人看顧,他也仍需要嶄露一定的鋒芒。
過度的韜光養(yǎng)晦,會讓那些默默看好他的人心生失望。
一旁的凈壇對三人哼唧著甩了甩它那別致的鼻子,撒開步子向著談夏追趕而去。
望著談夏離去的身影,三個少年怔然半晌,其中一人不由后怕地喃喃道,“他這一路云風劍法,似乎已經(jīng)臻至觀紋境界了,這等劍法天資……”
聞言,李賀云身形顫抖,漲紅著臉道,
“區(qū)區(qū)云風劍法,觀紋又如何?二十三歲也才養(yǎng)氣境七層修為,有甚了不起了的,不、不過一個養(yǎng)豬的!晉元法會,嘿!”
……
云臺崖畔,巨大的仙舟默然懸停。
山崖上,有白發(fā)老人閉目站立。
在談夏帶著凈壇走到身前幾丈遠時,白發(fā)老人睜開了眼睛。
談夏快步上前,行了一禮,“馮長老?!?p> 馮長老撫著頷下白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問道,“動手了?”
談夏微微躬身,道,“是,不過弟子有分寸?!?p> 雖然他方才并未與李賀云三人纏斗,但馮長老已經(jīng)踏入洞明境多年,觀察之力敏銳。
馮長老頷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又問:“山上可還有未了之事?”
“有,但非此刻的談夏所能了結(jié)?!?p> 馮長老撫著胡子的手頓住,一揮衣袖,笑道,
“那便走罷,余下的話,路上再說,未了的事情,歸來時再了?!?p> “是?!?p> 登船。
云風鼓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