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應了，退身出去，正是風雨交加的時候，只能站在廊下等，才一會兒就半邊衣服濕了。旁邊茶水間云山探出腦袋，招了招手讓他進去。
山色趕緊縮著脖子抄著手，躲著廊下飄進的密集雨滴，幾步跨進茶水間。
云山遞給他一塊干帕子，轉(zhuǎn)身去找茶，山色趕緊說：“您放著，我自己來?！?p> 云山比山色到鄭以馳身邊早兩年，山色、風泉、水聲卻是一批的，前后腳到鄭以馳身邊聽使喚。云山便有類似師傅的角色。
后來水聲負責關(guān)防，風泉控制諜報，與山色掌握的的產(chǎn)業(yè)庶務差別挺大，云山雖還是鄭以馳身邊的大統(tǒng)總，云山和山色本來也挺投契，便更親近些。
“聽風泉說，今年這廣南路的雨水有點兒多?！鄙缴ǜ闪四樥f道：“燕洲涌的水都漲了許多，今日那個秀娘撐船過來，說一路看著快漫上岸了?！?p> “可不是，唉，這地界的海風可比京城的大風厲害多了，說是前些年一次颶風所到之處，摧枯拉朽?！?p> 山色聽著，吞了口茶，斟酌地說：“瞧這天風雨如晦的，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樣了。”
末了，山色也沒敢說成問句。云山自然聽得明白，沉吟片刻，接話：“爺是個什么性子，咱們都清楚。做好份內(nèi)差事，其他的，有爺呢。”
山色點頭，岔開了話題：“這颶風大成這樣，清影他們在碼頭也不知道怎么樣?！?p> 云山也嘆了口氣，他們到這廣南路如盲人騎瞎馬，雖離京萬里，可王爺手上的差事，哪一個不是如夜半臨深池，一個不小心就行差踏錯的。
所以今日來人的態(tài)度，對王爺尤為重要。
“郭家少爺回院子歇著了？”云山問。
“嗯。適才蔣嬤嬤說，已跟兩位公子還有章家姑娘歇下的院子說了，讓他們耐心等等，風雨小些就再請他們來正屋。”
山色想起什么，笑道：“蔣嬤嬤說，章家姑娘看著小，其實蠻有定力，瞧著比她哥哥還穩(wěn)重。也會調(diào)教人，她的奶嬤嬤硬是給蔣嬤嬤塞了塊碎銀子，話說得也體貼。蔣嬤嬤便將那不緊要的事挑著說了點?！?p> 云山想了想章蔓清那重重劉海蓋著近乎半張臉的樣子，也笑了笑。章家哥兒是個實誠的，想不到妹妹卻十分機靈。
心下一動，官家和貴妃替王爺看人也看了兩三年了，就連太子也勸過王爺，王爺?shù)故腔涣秭q完全不上心。這次到廣南路，太子也佯裝生氣地說他既不知道成家，便先去立業(yè)吧。
只是，這年紀擺在這兒呢，章家姑娘也太小了。
廣南城外，林府。
說是林府，其實也就是一個兩進的院子，母親和妹妹都在潮海，也就林花一個人常在后院，前院做了掌柜管事回話議事的地方。
她一身靛藍紗質(zhì)窄衫，身量高而瘦，皮膚白膩而緊實，頭發(fā)如婦人般一根簪子挽起，耳上一副蓮子大的粉珠，手上無鐲，腰間用一條窄窄絲絳系結(jié)了一只拳頭大小的玉環(huán)垂下來，余下沒有其他首飾。
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宗婦，干練大氣。
屋子里一張長桌，似是船木改制，四周放了幾條長凳，屋子靠窗的地方才放了兩把直背交椅。
窗外風雨大作，屋內(nèi)幾人倒是鎮(zhèn)靜無比。
林花與另一中年男子做在離窗兩步遠的交椅上，他們對面長凳上坐著幾個看著像腳行的精壯漢子。其中一個身量不算高，卻四肢粗壯看著十分敦實的人，就是伍船，只聽他說：
“那個叫青四哥的，除了剛到時問過一句林掌柜，接下來整日在碼頭悶聲干活。”
伍船上次跟林花說了那個青四哥向他打聽林家的事，說他當時只推不清楚不認識，林花就知道有些不好。
在碼頭上找活的，要說不知道沒見過林家的人，任誰都不信。
仔細看伍船，雖生得粗壯，臉兒也是黑生生的，可頭發(fā)蓬松卻不凌亂，眼睛似乎只有兩條線，讓人看不清睜著還是閉著。
林花看向伍船說：“你覺得如何？”
伍船其實是腳行行頭，常與官府小吏打交道：“我看著，倒不像官府中人。別的不說，那一口潮海話可不容易學。只是，到底細皮嫩肉了些，怕不是哪家的逃奴？”
伍船最后這句說完，看向坐在林花右手的中年男子，眾人都轉(zhuǎn)頭看向了他。男子微微點了點頭，說：“老五繼續(xù)看看?！?p> 眾人無話，林花便吩咐：“按高大哥說的去做吧，這事就這樣?！?p> 然后看著左邊男子：“四哥，那一船牛皮、筋角可曾脫手？”
林花喚作四哥的姓施名常，名義上是林家的大掌柜，他答：“不曾，自從三妹說了魏王似不像外界傳的那樣草包，我便留了心，市舶司想暗地里倒手的貨都先拖著。史舶干[1]尋了我好幾次了，都被我找借口推了去。只是……”
施常略停了停，繼續(xù)說：“只怕是拖不下去了，三佛齊[2]來的幾個船商今日尋我說，市舶司的?？啄縖3]不肯發(fā)還他們的公憑，船停在外海不得靠岸，急得不行。犀角象牙倒還好，就是諸色香料，海上天氣多變，多耗一日就損失一分。偏偏去年底來的時候，趕上年里年外，用香料的地方多賣得好，這次幾條船就大半裝了香料。怕再過些時日，這幾船都白跑了?！?p> 林花聽完就下了決心：“我與高大哥商議過了，四哥，明日我與你一起進廣南府城，我想辦法打通王彌遠的路子。往后我常住城內(nèi)，碼頭這邊，辛苦五哥?！?p> [1]舶干，又稱勾當公事，市舶司官員之一，主持市舶司日常雜物。
[2]三佛齊大約位于馬六甲海峽南端，當時東南亞的強國，馬來群島的香料貿(mào)易中心。
[3]孔目，市舶司小吏，負責審核、驗實海外客商的申請，發(fā)放公憑。
司棋司棋
這幾個人物第一次出現(xiàn)，寫得細致些好為之后鋪墊。